《遗失了玻璃球》雅畈

17、伤别离

　　凌晨四点，只有黯淡的一线光。吴默翰正站在楼下的喷泉旁边，等我。
　　那喷泉无歇息的变换着图样，经水底多般色彩灯光照射，缤然纷落，随着周围一簇簇泉水幻化出不同形象，中间一股突地拔得尖高的向上喷涌，经微风一扬，碎碎洒洒四散。隔着喷水池，我站在三楼卧室的窗边，看他，溅落的七彩水珠显映在他微仰的脸上，成一条条似急流泪水的阴影。
　　他三点多打来电话，只说“我四点过来找你”便急匆匆地挂断了。来不及问明原因，看看时间，我以为他在开玩笑。直到接近四点，门铃声大作。
　　我穿戴整齐，刚推开门，谭斌正倚在斜对面的房门边，微笑着看我。和谭斌在这栋房里整整朝夕相处了一年半，可是他对我来说，却永远是个谜，让我捉摸不定，如水中月看似明白却只是假象。这一年多，他逐渐失却了稚气的天真洒脱，人越来越深沉，整颗心沦陷在失落的深渊中不可自拔，脸上却总是漫不经心的温柔笑容，有时让人竟以为他的深沉只是错觉，又或者真的只是我敏感过头而产生的假象。他永远都有办法掩饰他真实的内心情感，永远都是那么一副文质彬彬绅士的模样，只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你们喜怒哀乐。却从不参与其中，仿如天上的神误入红尘。
　　他一身灰白色的睡衣，显然是听到我房里的动静刚爬起来。虽然是睡眼惺松，可他的笑容是不含一丝杂质的干净，有雨过天晴后的清新。
　　“姐，你要出去吗？”他低低地说，怕吵醒了妈妈和谭叔叔。
　　“抱歉，今早不能帮你补习了，改下午可以吗？”
　　“要让张司机送你吗？我去叫他。”
　　“不用了，阿翰在楼下等我呢。”我顺顺他额前的头发，“回去再睡一会儿吧，暑假就不要那么拼命了，好好休息。”
　　他站在窗边，一路目送我。天边稀薄的月光此刻正笼罩住他恬静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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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默翰穿着素洁的白衬衣，阳光的笑容挂在嘴角，静静地看我向他走过去。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回到了六年前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
　　五点，我和他踏出了家门，我们沿着柏油马路散步。
　　我瞪他一眼，佯怒：“你‘深更半夜’把我吵醒，不会是想找我陪你散步的吧！”
　　他低下头，双手插袋乱耍酷，笑容印得更深了。
　　“臭小子，你傻笑什么啊？”他不会真的对我玩恶作剧吧，可是没道理把自己也搭进去，算算，他好像至少是三点起的。-_-？
　　“我想--雌性动物真麻烦！”他停下来，敛去笑容，“尤其是李婺，你这种任性野蛮的小女生！”
　　“哇！你不想活啦！！！”我气得一拳挥过去，却被他一把捉住。
　　他看着我，呆呆地摊开我的手，握住。“今天早上到七点半之前，就听我的吧，全都听我的！”他不等我答复，拉着我慢慢地向远处微微散出的太阳光晕走去。
　　我一愣一愣的，被他奇怪而又霸道的行为搞得有些晕头转向。
　　“李婺，你知道吗？上学期，你一次也没来找过我，你一点都不想我吗？“他呵呵地笑，轻摇一下头，幽幽地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问这个干嘛！”
　　我看他一眼，有些心虚：“忙着准备中考，没什么时间……你不是也没来找我吗？还说呢！”
　　他看我一眼，只是无奈地笑一笑。
　　过了一会，听他轻声缓缓说道：“我有点后悔……”声音里夹杂着无可挽救的悲哀。
　　我没有搭腔，心下想着多日不见的他，这是怎么了……
　　我们俩沿着马路，无意中走到了宠物市场。
　　“笨蛋李婺，进去看看怎么样？”他突地笑容满面，阴郁而晦暗的心情一扫而光。这个人，什么时候也和女人一样善变啦。哼！还敢说雌性动物麻烦哩。-O-
　　“喂！你想‘揩油’到什么时候啊？”我瞄一眼被他紧紧牵着的手。
　　“我是怕你跟丢了！”他脸不红，气不喘，理直气壮地回答我。
　　见鬼了，我可是四岁就一个人瞎逛了，我会丢？！算了不跟你计较，便宜你一次好了，过了今早要你加倍奉还！！！哈哈——哈——哈——（我在心底乱想一通。）
　　“走啦！”他一把拖过我，丝毫不感激我为他作出的重大“牺牲”。
　　宠物市场在街心公园的一片小林子里，初时大家都在这溜宠物，后来因为小贩的到来而逐渐演变成了今日规模颇大的销售场所。由于时间尚早，此刻的宠物市场还比较冷清，只听得阵阵鸟鸣。
　　吴默翰被一阵鸟叫吸引住，拉着我循声来到鸟主人跟前。“这是什么鸟？”
　　我仔细瞅瞅这只鸟：大小和麻雀一般，羽毛是灰褐色的，唯独喉部泛着纯粹的天蓝。它似乎知道我在打量它，卖弄地展开歌喉，传出一阵清脆悦耳的音符。
　　“蓝靛颏儿，声音好听吧！”鸟贩殷勤地回答着。
　　“它是雌是雄？”我逗逗小鸟，问上一句。
　　“雄的，要不哪能这么好看啊。”
　　我拍拍吴默翰，一字一句地说：“不准买！”
　　吴默翰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贼贼地笑：“我知道你的心思，就是雄的我才要买呢，别忘了！现在我做主。”
　　他爽快地付过钱，接过了鸟笼。
　　我气呼呼地甩开他的手，往公园外走去，其实我一点儿也不生气，就是想让他着急，想让他哄哄我。
　　他追过来跟在屁股后面，也不说话。可恶，吵架的时候他多能贫嘴啊，这种时候他就变哑巴了！
　　出了公园有一排小饭馆，馆内的饭香阵阵袭来，我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一串。
　　吴默翰好笑地看看我：“进去吧！”
　　我们要了两碗米粉，一大一小，我吃的，是大碗的。
　　“你怎么不吃啊？”米粉好香呢！
　　他微笑着看我，认真地说：“看着你——就饱了！”
　　@_@？算了，不跟他计较，这米粉可是他请的，俗话说吃人的嘴软。
　　吃过早饭，已是七点。整个太阳高高地悬在天边，笑眯眯地俯看整座城市逐渐忙碌起来的人们。
　　“累了吧？”吴默翰看看我，拉我往街心公园的湖心亭走去，“咱们进去坐一下。”
　　拐过长长的石子路，我们到了湖心中央的亭子。我坐在一边，听着不远处放的‘二十四式太极拳’的音乐，看周围此起彼伏的白鸽从眼前掠过。
　　“阿翰，你今天这么一大早就来找我，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我转过脸正视他，”……不可以告诉我么？……
　　“……一个学期没和你好好在一起，昨晚突然很想见你。”吴默翰笑嘻嘻地看我，有些不正经。
　　“如果要说，就说实话，别骗我！……”
　　“我……要走了，我爸让我去深圳上高中……”他转过头，看向湖边。
　　浮云高悬于空，垂不下眼泪，垂下的只有灰色的风与绿色的柳条，沸沸扬扬纷纷扰扰，像脑海中错综交杂的线条。我死死地盯着他，压抑着内心的情绪。“你说的，是真的？！”
　　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如一块石头砸在我心上。
　　“什么时候走？”我泄气地靠在柱子上，语调软弱而疲惫。
　　“今天早上……五十分钟以后……”
　　我一惊而起，“砰”地一下撞上了柱子边石雕的扶手。
　　他拉过我，轻轻地给我揉着。“你呀，什么时候能乖点！真让人不放心……”
　　“送我回家吧。”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牵起我的手。我们直接坐车回到了家。

　　家门口
　　“这个，是送给你的。不开心，就听蓝靛颏儿唱歌，想想我。”他把鸟笼塞给我。
　　“我不要！”
　　“不行，你不可以拒绝我的好意。”他硬要给我。
　　我撅着嘴，泪珠滚落下来，脸上却含着酒涡：“讨厌，还好意呢，我想起你才会不开心呢！”我用拳头连捶了他好几下。
　　他依旧微笑着看我：“真聪明，我的坏心眼都被你看透了。”
　　“当然！跟呆瓜一比，谁都可以成为爱因斯坦。”我颇为得意。
　　他点了一下我的头，笑着喊了一声，又突然静下来，呆呆地看着我。“这一次，我要离开你很长一段时间，你，可以吗？”
　　我含着眼泪，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他欣赏地看着我，嘴角略微上扬，轻轻地捏捏我的脸颊。“乖！……我走了。”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酸得厉害，眼泪如决堤的黄河泛滥成灾。
　　“等一下——”我激动地大喊，“等我一分钟，我马上下来。”
　　我急匆匆地跑上楼，也顾不得妈妈还在睡觉，噪声回荡在整个空间内，让人愈发心慌。
　　“这支长笛，跟了我好多年，挺喜欢的，送给你。”
　　“那你——？”
　　我打断他。“我还有一支玻璃笛子，也蛮好用的。”我把怀里的小残废塞给他。小残废似乎知道我的用意，骨碌碌地转动着两颗黑色的眼珠子，透出无限哀求，可是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个，也给你。以前老是只有你送礼物，我现在一下子送给你两样，算是补偿，你要好好照顾它们哦，它们可是我的最爱。还有，小残废可是母的，不过它一点也不麻烦，你只要教它两次，它就会规规矩矩地吃喝拉撒了。”
　　“这个……狗可以带上火车吗？”他为难地看着我。
　　“不管，你想办法把它带走。”我调皮地娇嗔，想到他马上要走了，又安静下来，“你以后要记得常给我打电话，常写信，一定要记得啊。”
　　“知道啦！别婆婆妈妈了，我还得赶火车呢，自己照顾好自己，以后不可以老是得理不饶人哦。”说完他朝我挥挥手，钻进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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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把小残废送给他了？”谭斌站在一楼的楼梯上，倚着栏杆，居高临下。
　　“对不起！没经过你的同意——”
　　他转身上楼，幽幽地说：“你不需要跟我道歉……”
　　我木然地看着他，他的背影仿佛刻在忧伤里，那副画面刺激着我的神经，使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错还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