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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不了 ...

  •   楔子

      深秋的夜总是来得比较早。

      接到谭斌电话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我看看手表,是晚上7点,正是吃饭的时候。
      听着电话线那头的声音,我掩不住内心的失望,有气无力地问他有什么事。
      谭斌说杨译定好了一个包间为我庆祝生日,让我半小时后到。我说他为什么不自己打来,谭斌说杨译现在有点忙。我没说话,彼此沉默了一会儿,谭斌问我,要不要我来接你,我说不用了。
      我呆呆地立在镜子面前,发觉想装出一副快乐的样子真的好困难。因为脑子里始终盘旋着杨译,我笑不出来,我甚至很害怕去见他,虽然两三个星期没有腻在一起,我想他想得要命,可是我害怕到连血液都在退缩。
      我只能安慰自己,但愿他是像电视剧上那般,为了给女主角筹备生日礼物而冷淡了她两三个星期。可是有一条是无论如何也讲不通的。这段时间,杨译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却了与我的约会,而又以不容拒绝的态度把我推给了谭斌。这不是一个男朋友会做的事,除非他不爱她。
      我不愿再往下想,匆匆地收拾一下,便去了香格里拉。
      去香格里拉很多次了,都是随老妈去的。我一向不爱这种地方,可是老妈执意“商业应酬要从娃娃抓起”,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虽然厌恶,可是我不错的口才仍然能够周旋地如鱼得水。
      杨译家境虽然不错,可也没富到能够随便来这种地方包房。认识六年,没有见他挥霍、奢侈过,和他谈恋爱三年,庆祝生日、过情人节,也都只是去地摊吃饭,上那种免费的公园逛逛。所以今天的排场让我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头。
      杨译以前说我神经过敏、太多疑,我想他是对的。
      从出租车上下来,老远就看见谭斌站在门口。
      我问谭斌,杨译呢。他说在房间里。我问他怎么不下来,他说杨译正和人划拳呢。我斜眼看看他,他的表情跟做贼的一样。

      走在长廊上,就听到房里喧杂的声音。
      我皱皱眉头推开门,杨译正跟一群我不认识的朋友划拳闹得厉害。唐晓凡倚着沙发,手搭在杨译的肩上,不时和杨译说笑一阵。
      我进去的时候,唐晓凡看了我一眼就没再看我,杨译则压根儿就没看我。我当时脸色一定很难看,我转过脸对谭斌说,我还是回家吧。谭斌还没开口回答,唐晓凡就把话给接过去了,她说李婺你着急什么啊,人家谭斌好不容易才把你盼来,你要是走了,我们还待这儿干嘛啊。再说那俩哥们还没拼出胜负呢。
      被她这么奚落,火气一上来,我什么也没想就走过去倒了一杯酒,立马喝得一干二净。我说,晓凡,刚才我说错话,先罚一杯。今晚不醉不归。
      我自恃平时和老妈应酬得多,心想唐晓凡还不两三下就搞定了。结果等我喝到微醉,那小妮子眼睛还是贼亮贼亮的。可是她也真够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明明没醉,还粘在杨译的身上胡乱耍酒疯。我边喝酒,边问她,你还把我当杨译的女朋友吗?唐晓凡像没听到我的话似的,正儿八经地往杨译怀里送。这下我就实在忍不住了,操起桌上的酒瓶,就朝唐晓凡泼过去了。
      一瞬间整个包房都安静了,杨译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头很无力地搭在沙发上,啤酒顺着他柔软的发丝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我愣愣地看着他,心里特堵,我拼命想我到底要怎样收拾这个残局。
      谭斌拉拉我,想让我上外头凉快凉快。我一把推开他,我说,这儿没你什么事。接着我特认真地看着杨译,我说杨译你什么意思,你直说吧,不用在这儿磨磨蹭蹭浪费彼此的大好时光,我没那么多性子陪你磨了。
      杨译什么也没说,看我的目光依然一片醉死人的温柔,完全不见了刚才那副划拳喝酒的架势。
      谭斌对着那些不相干的朋友挥挥手,不好意思,你们先出去吧。最后房里就只剩下了我们四个人。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唐晓凡突然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她说,我不陪你仨耗了,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临出门的时候,她又转过头来特严肃地对杨译说,真搞不懂你。
      唐晓凡一出去,我的眼泪就从眼眶里淌出来了。我说,杨译你告诉我吧,我只想知道理由。谭斌说李婺你别闹了,我说你最好也一边去。谭斌挺郁闷地甩甩头,刚要出去,杨译开金口了。他说,谭斌你别走。谭斌一脸忧伤地看着我,回答杨译,你根本不该选今天!别把我留下一起面对李婺,我受不了。

      杨译很平静地看着谭斌离去的背影,对倚在窗边的我说,我想抱抱你。颤抖的声音中夹杂着混乱的情绪,透露出内心的不平。
      我依然看着窗外,以为沉默可以代替一切。然而他的手指在触碰到我的那一刻时,说出了一句让我无法沉默的话——让我最后一次好好抱你。
      我的脊背忽然一阵发凉,被他拥着的身体有一丝僵硬,混乱中理出一条头绪,就这样吧,闭上眼睛,紧紧用双臂圈住他结实的肩膀,用思想去感受他的体温、他的心跳。
      我要完全享受这最后的拥抱,我最爱的恋人离我而去的拥抱。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从前不开心的我都是在他的怀抱里,释解了那些不开心。
      我多希望现在依然能够像从前那样,把头埋在他宽宽的肩上,把泪水往他带着槐花香的发丝上抹,可是理智告诉我不能。艰难地推开了他,因为不敢面对现实,又把头转向了窗外。
      他拿起一个酒杯,一边倒着啤酒,一边用轻轻柔柔的语调说,你不应该忽视谭斌的存在,我相信他一定可以给你幸福。杨译说这话的时候,我想到了一挺俗气的剧情--男主角得绝症,把女主角托付给了爱她的另一个男人。还没等他说完,我就冷静地打断他,我的幸福不劳你费心,你给我个理由就得了。还有,我绝对不会喜欢谭斌,到死也不会。后面一句话我说的咬牙切齿,就跟谭斌是我杀父仇人一样,冷酷无情得特有水平。
      僵持了一会儿,杨译走向窗户,望着窗外的天空,过半天吐出一句……我喜欢卢霜……
      没想到绕了一大圈又回去了。我本想质问他,但又能问出什么呢。最后深深看了杨译一眼,把留在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转过身,“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只留下一脸温柔的杨译。
      潇洒地离开,一去不回头。

      灯光灿烂得犹如白昼。
      我走在灯火辉煌的大街上,身子昏昏沉沉的,我想我是喝醉了,可是我的脑神经清醒得异常。
      灯光很刺眼,我看不清前方的路。我一直走,没有目的地走,深秋的风很大,一直持续不断地撕裂着我,企图拨去那紧随于身后的阴影,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穿梭在无尽的夜风中。
      我以为我迷路了,可是灰白的潜意识却引领我走上了那一座跨越在情感与理智间的天桥。
      我恍恍惚惚走到了天桥中间,不敢再轻易迈出一步,无论是朝向情感或理智,那对于我来说,都是心碎的深渊。
      我回过头,微笑着对站在天桥理智那边的谭斌说,请回去吧,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已经安全了。我慢慢走向栏杆边的霓虹,奢望能够抓住它,把它揉碎在掌心中。我倚着栏杆再望向天桥理智的那端,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感觉云里雾里,像梦的一端。
      我努力睁了睁眼睛,才发觉有两个谭斌近在一米远的地方看着我,他的眼睛矇矇眬眬一片,比霓虹还要梦幻。我伸手去采,谭斌在一刹那间抓住了我的手。
      我整个人轻飘飘的,悬空在霓虹的上方。
      我看了看脚下的霓虹,对着谭斌说,你看下面的霓虹多鲜艳啊,你可不可以放开我,我想让它们包裹住我。我朝谭斌谄媚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就看见一滴透明的液体从谭斌的眼眶里掉了下来,落在我的脸上,冰凉冰凉的。我冲他笑笑,你知道吗,我现在感觉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了。谭斌认真地看了我半天,一字一句地说,李婺,杨译不值得你这样。
      他的声音一扬一抑地颤抖着,我恍惚听到了13岁那一年,杨译在我耳边说,我们交往吧!那个声音细细柔柔,同样带着音乐般微微的颤动。
      我感动地想哭!
      天桥情感的那端,有我最最熟悉的两个人影。
      他们在行色匆匆的人群里来回穿梭,年轻张扬的脸上飞跃着原始的热情,仿佛撑开双臂就可以包纳整个天空。
      她在跑,他在追她。
      她跑得很快,嘴里气喘嘘嘘地嚷,追上我什么都好说。他的眼睛充满光芒,里面有着欣赏、包容和宠爱。
      跑了很久,他终于捉住她了,她青春的脸上洋溢着明媚的春光。他在她耳边说。
      ……我,喜欢,卢霜……
      我突然被噩梦吓得醒了过来,房里亮着微弱的灯光,床柜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昨晚我只当你喝醉了耍酒疯。如果你为杨译自杀,我绝不原谅你!
      我认得那字迹,是谭斌的。

      电话铃声响个没完。现在是凌晨三点。
      我坐在墙和床构成的角落,安静地看着电话和显示屏上吴默翰的手机号码。在电话铃声持续接近一分钟的时候,我接起电话,我说。
      我死不了。
      然后利索地扣下电话,拔掉电话线。
      此刻我完全应该庆幸,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泪水已经流干。
      早上五点,我起床。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我看到我十七年来最难看的样子,不过还好有心理准备(不然会被吓死)。我用冷水拍了拍我有些浮肿的脸,然后努力睁大我红肿的双眼,以便深刻记住这副“辉煌”的模样。
      我开始在不化妆的脸上涂涂抹抹,十分钟的努力让我苍白的脸恢复了一些生气,臃肿的眼消褪了很多。
      我花了半个钟头翻箱捣柜,挑出了粉色V领毛衣,紫褐色的百褶裙,还有彩色针织围巾。粉色把我的皮肤称得熠熠生辉,驱散了体内消极的病原体,五彩斑斓呈现眼底。
      6点整,我套上红色球鞋满脸自傲地走出了一片狼籍的家,避免任何不想见的人的拜访。
      我毫无目的地游荡在那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城市里,我企图让形形色色的人、杂乱斑驳的噪声来淹没我自己。
      八点钟,疲惫不堪的我坐在了席尔音乐剧院门口那一排高大的石梯上。
      我看看宣传栏,上面说今天九点上演《吉赛尔》,生动的场面、华丽的服装让海报看起来很养眼。我是喜欢《吉赛尔》的。海报上的女主角吉赛尔和男主角阿尔贝特伯爵忧郁的相拥,挚热的目光,都好像在诱惑我,我突然就心软了。于是我跑到售票厅前,问年轻的售票员,我可不可以提前入场。他点头的时候,一直说,你真奇怪。我问为什么,他说你这么漂亮的人竟然一个人跑来这里。我对他无谓地笑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不过我可以肯定他一直在看我,这让我愉快。
      剧院大厅浓重的漆黑让我感觉很踏实,很舒适。
      我没有去想我来席尔音乐剧院,突然买了张票的原因。我害怕会想到杨译,虽然潜意识是肯定的,但我依然固执地认为我只是想看想听而已,与他无关。
      我躺在一个孤独角落里,硬邦邦的木椅间着我的毛衣,托着我疲乏虚弱的身体,让我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我闻着红木独有的香味,闭上了双眼。
      我一直紧张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很放松,很放松,安全地让整颗心随着空气往下坠,坠了很久都不见底,我有点明白了。
      那是个漫长、阴冷的无底洞。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曾经因为一些读者的意见,更改了文中角色的年纪,但是现在考虑到情节问题以及现实蓝本,又新上传了原版。以后也将不会再作更改。
    关于读者评论中有些说法不一致的,请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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