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谣》夕隐

3、红梅夕隐

　　这几日雨雪宫里颇为宁静，丽凝似乎收敛了很多，每日闭门不出，守着瑶池金莲苦苦修炼，只是冰魄似乎还没有习惯接受这个新的主人，每次丽凝试图控制冰魄时，冰魄都会发出嗡嗡的轰鸣，这种声音霏雨听来无比的刺耳。雨雪宫由两座相连的宫殿组成，霏雨霰雪在人间时已经是一对姐妹，数百年来几乎未曾有一日的分离。
　　这日霏雨静静的立在雨神台上，正午的阳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日光照在霏雨手中的炫日镜上，镜面如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波，这层水波荡漾开来，幻化出无数的亭台楼阁，男女行人。霏雨仔细地寻觅着，却是一无所获。当日幻风送来这面炫日镜的时候，只告诉霏雨这面镜子可以借助日光看到光线所及的任何地方，可以帮助她寻找霰雪。纵然幻风不说，霏雨也知道这种上仙持有的法宝一定是“那个人”所赠，世人皆道神仙无怒无嗔，可是在霏雨心里，即使再过一千年，她也不愿意去原谅过去的种种。天界等级严明，自己虽为神姬，也无权使用这种上仙的法宝，然而为了霰雪，她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些日子来，霏雨每天正午都会借助日光寻找霰雪的元神，然而那日霰雪自散元神，一部分集聚冰魄之上，一部分化作金光同魔君夜袭一道化作金光投入下界，从此便如同消失了一样无影无踪。
　　眼见今日依旧一无所获，霏雨有些焦急起来，此时忽然从天边传来一阵笛声，如怨如慕，飘飘扬扬散入午后懒洋洋的空气里。霏雨循着笛声一路寻去，绕过几树月桂，从雨雪宫的后院走了出去，走出许久，那笛声似在耳边，又似在天边，霏雨心神恍惚，那笛声似乎有着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如一根线一般牵连着自己，只听那笛声先为宫调，后突然变为变徵之声，似有万千叹息。
　　霏雨的心在笛声中飞扬起来，好像有百般思绪在心里激荡。霏雨一直循着笛声到了一处所在，青瓦红墙，墙外盛开着树树红梅，煞是醒目，红梅由墙边衍生开去，形成一片规模不小的梅林，梅林的深处散布者几座小亭，再往前去，就是通往人间的天门了，这个地方神仙一般是很少涉足的，以前霰雪还在的时候因为淘气好奇，曾经拉着自己前去探视过，天门之外一片云海，漫无边际。想到这里，霏雨有些神伤。惶惶的转过身来，伸手折下一枝红梅，轻嗅着淡淡的梅香，思绪在那笛声中蜿蜒蹁跹，那笛声似乎知道霏雨的心意，突然停了下来。

　　霏雨猛地一惊，身后传来分花拂叶之声，梅林深处走出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煞是面生，霏雨有些好奇的打量来人，只见他的青衫质地独特，非丝非绸，也不同于一般仙人所着的纱衣，倒像是曾经在人间见过的普通的布衣，衣服上没有过多的纹饰，只在领口袖口处出着一圈银色的貂毛，衬着星眉朗目，倒有几分天庭众仙身上没有的俊魅之气。霏雨的目光定格在那人腰间所悬的一只小小的白玉短笛之上，心中暗自犹豫，要不要询问来人刚才的乐声是否由他所奏。
　　那人感受到霏雨打量的目光，微微一笑，“冒昧敢问仙姬仙府何处，缘何至此。”
　　听见那人谈吐文雅，霏雨心里的犹豫减低了几分，可是此人未曾见过，自己一时不愿告诉他自己的身份，霏雨略一思量，启唇问道：“不知刚才的笛声是否由仙君所奏，小神一时失礼，循笛声而来，还望仙君勿怪才是。”
　　“一时兴致所发，看到此处万梅竞放，信手演来，恐怕难入仙子之耳吧。”那人态度温和，话语便如三月的春风一般温暖动人。
　　“仙君演奏之曲不同于天庭的正雅之乐，内有万般幽结，就如空谷回风，犹带隐逸之感，就如这梅香一般沁人心脾呢。”霏雨云淡风轻的说，手中轻轻把玩着那枝红梅，淡淡的梅花香气袭来，让霏雨凭空有些伤感，神仙的生命漫无止境，世人都说天界有四时不败之花，八节常鲜之果，可谁又知道淡漠的天界生活是多么的寡然无味呢。想到这里霏雨不禁羡慕起下界的隐士来。
　　“仙子真乃个中知音，此曲正叫做《夕隐》呢，相传是下界一位善于抚筝的女子所作，此女子仰慕古之贤人隐士，故作此曲，女孩子家的心思总是柔肠百结呢，只是今日我用笛奏来，有些不伦不类吧。”眼前的丽人身材高挑，一袭紫色的纱衣飘然出尘，乌黑的秀发攒至顶上，绾成凌云髻，一支小小的紫色璎珞垂下，映衬着她粉白的脸颊，委实楚楚动人。青衫男子的心里暗自有些悸动，这首曲子自己学来已久，今日触景生情，信手拈来，谁知竟然让眼前的女子听出了其中的隐逸之感。再看那女子原本有着一副不施脂粉，宜嗔宜喜的娇俏模样，可是眼底却带着一种隐隐的冰冷之气，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怜惜之意。“我见仙子谈到隐逸之感时，竟有羡慕之色，不知仙子在天宫所司何职，竟然会羡慕起隐士来。”
　　霏雨听到夕隐二字，暗自一惊，世间果真有这样的曲子，轻轻说道：“我只是天庭一微不足道的小神，听说人间有夕隐之曲，却一直无福耳闻，我曾见《易》曰：“天地闭，贤人隐。”又曰：“遁世无闷。”又有人谓其 “皆用宇宙而成心，借风云以为气”。世间凡人皆羡慕我等神仙寿元无尽，就自揣想我等应当无拘无束，可谁又会想到神仙自由神仙的烦恼，而那等宇宙为心，风云为气的世之贤人隐士，也许才是真正无拘无束的人吧。”
　　那人听完此言，轻声叹道：“我虽不知仙子有何不能开解之事，但我有一曲相赠，望仙子雅正。”他拿起玉笛，吹奏起来，忽做慷慨羽声，似有千军万马从这只小小的笛子之中迸涌而出，满地的落梅似乎在这激昂的曲调里腾空旋转，澎湃不已，霏雨意念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入了乐曲之中，她仿佛看见了大漠黄沙，西荒戈壁，乐声如同利剑般挥剑劈斩着多日的抑郁和不快。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终结，梅林恢复了平静，霏雨回过神来，才发现手中的红梅早已被自己折为几段。
　　“仙子，这首曲子叫做《无极》，天地苍黄，即使是神也有不可扭转之事，然而天地万物各有定法，顺法自然，才是大道吧。”
　　“ 多谢仙君指点，”霏雨此时心中暗思顺法自然，口中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微微欠身施礼“小神打搅仙君，先行告退了。”
　　“仙子请慢”青衫男子见霏雨抽身要走，有些焦急“还望仙子告知仙府芳名，他日好携曲拜访。”
　　霏雨暗自揣思，突然想起此处梅林边便是迎仙殿，此人必不是天宫常驻之神，必是哪位守护下界之神，否则又怎么会熟知那么多下界乐曲，想到下界，霏雨想起了霰雪，原本有些释然的心又一次揪痛，霏雨回过神来，说道：“小神的姓名微不足道，携曲拜访更不敢当，如以后有缘再见，自当告知。”言罢转身退去。
　　青衫男子愣愣的呆立在梅林之中，不知这是哪府女仙，竟然连姓名也不愿告知，看来，自己真的是要在天庭多呆几天了，想到这里，他的脸上现出了一丝魅惑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