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
戚老爹压低声音咳了两声，转头看见小孙子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枯皮似的脸上漾起慈祥的笑意，给孙子重新掖好被脚，嗓子麻痒不觉又咳了几声。从黄沙漫天的塞北朔陌到烟雨如画的江南水乡，便是这旧疾伴他走了人生大半韶华。
更夫从窗外而过，晃晃悠悠地敲了三梆，戚老爹披衣起身，又被钻进的冷风激得咳喘不止。戚家儿媳早已煎好药，此时掀了帘子进来，扶戚老爹到桌边坐下，道：“爹，虽惊蛰已过，但天气尚寒凉。大夫说您这病可不能再受凉，店里的事交给儿媳便可。”
戚老爹将药碗放下，往内屋看一眼，只见寒风将帘子吹得翻飞不已，手已微颤，问：“峰儿尚未归？”心下却清明，我戚家终是糟蹋了如此女子，早知峰儿会流连青楼，当初何苦高攀了人家，“孽子啊孽子，咳咳……”
戚家儿媳自免不了一顿宽慰方劝得戚老爹睡下，只身去了磨坊磨豆腐。戚家豆花在纸絮镇也算小有名气，当年戚老爹带了儿子戚峰与儿媳戚颜从塞北到江南，便是靠这豆花手艺在纸絮镇落地生根。
待戚颜把豆腐端上桌已是卯时，小本生意倒也维持了一家生计，只是这顶梁柱如今不知在哪房温柔乡依红偎暖。她呵出一口气，立刻有白雾氤氲，今年的初春，实在太冷了。
“戚家儿媳，你家戚大可曾回家？”
听声便知是江氏肉铺的大嫂子，戚颜见她匆忙而来，大冷的天竟发了一头的汗，递了帕子给她，小声道：“不曾。”视线放在自己红肿的双手上，这手，已写不下文章几篇画不得山水几卷下不了黑白几子奏不了琴箫几声，自是不比那软红香玉纤指轻抚一番缱绻。
江氏此时也是一愣，拍了自己几个嘴巴，忙道：“瞧我这嘴。我不过知会一声，你可得赶紧找回戚大。萧公子昨个被发现吊死在名湖边上，这可是这个月第二个了，要说这软香楼就是出妖精！”
戚颜听罢脸色煞白，忙把身上布巾撤了，仔细谢过江氏便匆匆赶往软香楼。而此时，软香楼里却不似往日的歌舞升平，肃杀之气让平日里狐假虎威的龟奴都禁不住打几个寒战龟缩在一旁。大堂里十几个大汉围桌而立，中间坐着一青衫老者，目光炯炯直视前方，似有万千雷霆藏于其中。
这些大汉闯入软香楼已半刻，只是此时正是风流快活之时，大多数宾客姑娘都在房里歇着，只有几个得空的姑娘就在不远处站着，衣衫凌乱半褪不褪，不时以手掩口打呵欠，想来也是睡梦间被人吵醒，此刻正小声交谈着。
龟奴早已通报老鸨，不多时，就听阁楼上传来一柔似春波的声音，不悦嗔着：“这大冷天的怎不将火烧旺些？”当下令龟奴往紫铜火盆里添了木柴，登时火焰大起，众人方觉得多了一丝活气。
接着一娉婷身影缓步而下，身如弱柳，月白蚕丝云衫包裹着姣好身材，对襟上蓝色滚边似云中残空，极素极雅。戚颜是第一次见到这软香楼老鸨，不想竟如此年轻，看起来不过30上下，瞧她容颜方觉如何笔墨皆描不出这眉目，如雪原难寻之兰，并非倾国倾城，气质如此却是寻不得求不得，单是她斜眼一瞥的风韵便将所有姑娘比了下去。
萧临之前也有耳闻软香楼老鸨倚红是个标致人物，如今见了才知果真名不虚传，见她已至身前，当下冷声道：“想必当家的已经知萧某所来为何，只要把花魁柳纯音交出，此地我便不再叨扰。”真真霸道。
依红于他面前坐下，用丝帕仔细擦了手，端起龟奴送上的雨前龙井抿一口才轻笑道：“我道是谁这么大威风这么大煞气，原来是福威镖局萧老爷。您这话可有趣儿得紧，我方才起身怎知您为何而来？若是恼纯音伺候不周，我教训一顿便是了，何至于这么大阵仗？”
萧临本是极厌恶青楼女子烟花之地，若不是为独子之死否则决不可能踏足此地，依红此番话无一不是讽刺于他，而且小镇子人多嘴杂，这等大事她怎可不知？心里认定她是装不知情，恼怒加上丧子之痛，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不觉握碎手中茶杯，喝道：“当家的这话是不从了？哼，那可别怪萧某自己动手！”说罢一挥手，十几个大汉得令，方要大肆搜查，便听人群中有人笑道：“早闻萧老爷乃是一代豪杰，不想也是仗势欺人之辈，看来江湖传言所言非实啊。”
萧临寻声望去，就见一八尺青年挤出人群，眉清目秀的脸因此时挂在脸上的笑带着一点痞性，身着黑色红边捕快制服。此人便是纸絮镇捕头之子景天，日前才跟了父亲任了捕快，得知萧老爷带人往软香楼拿人，便在其他捕快现场勘察时偷空火速赶来。
方至软香楼便见萧临霸道至此，又看倚红弱柳之姿，毕竟少年心性，便存了“锄强扶弱”的心思，他拍拍弄皱的衣袍，又道：“平日里公子哥们要见花魁也是提了银子而来，那还是得了花魁首肯方可。萧老爷说见便要见，也不见交了银子也不见与花魁通了曲款，还要大打出手，萧老爷果然好大威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