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坟人》十亩地

5、林阳约的回忆录

　　坐在炕边沿上，看着阳磁紧挨着脉脉躺下。林阳约就对着这两张脸发起愣来。
　　一大一小两张脸，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可是当他们笑起来的时候却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味道。难道是他经常照顾脉脉的缘故？
　　自己把脉脉抱过来的时候，脉脉才出生没几天。母亲不在，没有奶吃，只会弱弱的哭。声音小的像猫。脸上红红的一片，像是没有皮肤一样的娇嫩。自己抱着这个宝贝，却从来不敢用手碰到她的任何一点身体上的肌肤。怕粗糙的自己划伤了孩子。自己一路抱着她回来，心里装着从来没有过的紧张，隔一会儿就要看看是不是手劲大了把她伤到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脉脉已经瘦得不像样子。多亏村里有位刚生完孩子的妇人，帮他喂养了脉脉一个月，可是这里的风俗是，孩子四十天之后，母亲要带着孩子去娘家住一段时间。脉脉就又被断了奶，可怜的一直哭闹，一整晚的哭闹。自己就抱着她在院子里转圈哄她。可是怎么想办法也不能替代没有母亲的缺憾，脉脉一直很弱，让自己恨不得放血来养活她。只要她能健康的长大。
　　恰好那一段时间又要接手脉脉父母遗留下来的事务，忙的不能分身。可是怎样也舍不得让脉脉给别人照顾，就算是找个奶妈喂养，也是定时抱去或者人家定点过来喂奶。
　　脉脉在自己身边一天天长大。当脉脉满月的时候，林阳约没请任何乡亲朋友，只是自己喝了脉脉的满月酒。过完脉脉满月这一天，林阳约觉得他渡过了他有生以来最大的坎儿。他从心里希望以后一切都会更平坦，更好过。
　　果然，脉脉逐渐的好起来。脸蛋的皮肤伸展开来，开始出现健康的光泽；其他地方也由刚出生的粉红慢慢过渡到了白嫩里面透出浅红。他的乖宝开始适应这个世界了。
　　身边的事情也有惊无险的处理好了，一切已经进入平稳状态。

　　酒楼因为主厨和掌柜意见不合而有些内部麻烦。自己前去处理。当然脉脉也被抱在怀里跟去。
　　脉脉当时被交给了掌柜夫人照看。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妇人，勤快而且热心肠。她自己也有五个子女，有丰富的育儿经验。脉脉每次来都是她来照看。
　　解决了酒楼两个支柱的内部矛盾之后。却到处也找不到脉脉和掌柜夫人了。
　　掌柜的宽慰他，不用着急，可能是抱着上街上玩儿去了。
　　他仍然很着急，脉脉太小，街上人太多，而且也有些风，如果感染风寒的话实在是让人太担心。

　　时间一点点都是煎熬，脉脉，乖女儿！千万别是有事！
　　到掌柜夫人出现的时候，林阳约觉得自己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可是掌柜夫人的手里居然没有抱着脉脉！
　　最后一点理智线都要断了！
　　可能是他的脸色实在是太不好，让大家都有了危险意识。掌柜的赶忙迎上去，责备自家娘子：“你咋出去了，还有孩子呢？”
　　掌柜夫人连忙解释：“学堂先生让人捎信来，说老四在学堂里面把同学打了，我过去看看是咋回事！”看了看林阳约之后，“脉脉我让卫家小姐帮忙看一会儿，她在二楼雅间白玉阁。”
　　林阳约直接转身去了二楼。
　　勉强压抑要发怒的心情到了白玉阁门前，却听见里面传出了歌声……
　　歌声听起来温柔而且温暖，就像一个母亲在和自己的乖孩子温柔的语言交流，告诉孩子人生的道理。叮嘱孩子避免人生的错误，把自己的人生经验都以一种担心却温和不强迫的态度教给自己的心肝宝贝儿。
　　推开门看见的一幕让林阳约感到有种冥冥注定的宿命感。
　　一个年轻而且美好的女子在屋子里面缓慢的来回走动。她的臂弯里面有个小小的婴儿，已经熟睡，却还在歌声里格外舒服的流着口水。
　　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林阳约回想着。
　　她做母亲一定很疼爱孩子。如此温柔的人，也许会把这个不完全的家填完整。也许幸福不在需要长途跋涉了。

　　可是后来他明白了。卫蕴睐之所以那么温柔，只是因为她当时要和她的情郎在这里约会，正是满心愉悦，喜不自禁。而且当时她就已经是个有孕的妇人，所以才会从骨子里透出母性。尤其是恰好看见了脉脉，正好让她把内心深处的母性展现出来了！
　　其实对待她不喜欢的人，她也可以很无情，很尖刻。就像她那天在公堂上直接指着自己说着毫不留情表现轻贱刻薄言语。

　　从酒楼回去之后他开始留心城内大户卫家的小姐。
　　半个月之后他打听清楚了。十七岁，知书达理，还未定亲。父母爱如掌上明珠。
　　随后几天他托请媒婆递上了求亲的帖子。
　　之后内心却是有点惴惴不安，因为毕竟自己的身份有点抬不上场面。虽说倒是还有些资产，不过因为平日对这些不太在意，所以也没有对外表明过。
　　没想到卫公很快就请他到了卫府。当着卫蕴睐的面应允了他的求亲请求。
　　当时他有些轻微的眩晕感，幸福的景象开始频繁的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面。而忽略了卫蕴睐不发一言的沉默！

　　而到后来上了公堂，他才从这种微醺中挣脱出来。
　　一个女子抛弃父母之言媒妁之命的定亲人，和一个书生私奔。闹得满城风雨，路人皆知。且乱七八糟的情况下就闹到了莲郡的大堂上。
　　不知道因为什么，还有个年轻的少年被传唤过来。似乎是撺掇过卫蕴睐与人私奔。
　　他有点不屑。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知道不可能和卫蕴睐做夫妻的时候，他有些失落。不过他也有自己的人生原则。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娶了卫蕴睐，可是生活只会越来越糟，还不如成全她和她的情人。把自己的生活放置到他人的夹缝中，这样还不如离远点，可以得到解脱。
　　可他还没有表态。卫蕴睐却说出了那段让他彻底对这个女人改观的话。
　　她说的慷慨激昂，声泪俱下。他听得浑身发冷，失望之极。
　　原来她是这样的！温柔不是对所有人的。她的温柔也可以转变成刻薄！

　　他在其他人的眼中看到了轻视，看到了不屑。包括前几天还亲口允婚的卫蕴睐的父亲。
　　只有那个叫阳磁的少年，始终平静，波澜不惊！白净的脸上一直是一种不甚在意的神情，像是脱离了这里，心已经飞到别处。
　　当连大人问他有什么要求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提出了这个要求。
　　脉脉，我给你找个伴，这个人不会用鄙视的眼神扫瞄你。你会在正常的氛围中生长，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学会爱护家人和自己，学会相处和珍惜。

　　阳磁来的时候已经是秋末冬初。天气很干很寒冷。
　　不过他很快适应了这个家的简单生活。对脉脉也是细心照顾。不过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少年，没有任何照顾孩子的经验。可能在他现在的人生中，抱起脉脉是第一次抱起一个婴儿。他不时的会犯些错误，到这个时候林阳约就要亲自出马照顾脉脉。他会细心观察，很快就会更正过来。
　　脉脉在他的照顾下确实按照正常的轨迹如期望的一样健康的长大着。
　　在得知脉脉没有母亲，要靠去吃别人家的乳汁之后，他还提出了可以以新鲜的牛乳代替母乳的想法。虽然说林阳约觉得有点不靠谱，但是倒也没有坚决反对。在乡间，是有很多没有乳汁的母亲，用羊奶或者牛奶来养育自己新生的孩子。不过那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事实上他有能力请奶妈，只是他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她们。
　　阳磁得了允许，就去村里的养牛的王家买牛奶。王家大哥爽快，本来又是一个村里的乡亲，就每天送给他几碗奶。他看上去很意外，却又非常开心。每天就带着碗随用随取的去王家拿牛奶。时不时的还给王家的孩子捎上点小玩意表示表示。现在王家大哥大嫂一见他脸上就笑开了花，亲热的不得了。
　　某天，阳磁正在喂牛奶给脉脉，一边还和脉脉说话：“多喝牛奶对身体好，增强抵抗力，脉脉才能壮得像小牛犊。”
　　不知道他说的“抵抗力”是个什么，但是林阳约却不想有个像小牛犊的女儿。
　　脉脉却真的壮起来了，两个多月的时候就会翻身了。
　　当天是个中午，他正在厨房做午饭。阳磁带着脉脉在里屋玩。忽然听见阳磁惊叫：“快来，快来！”
　　以为有什么危险情况的他冲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女儿正在趴着面对自己，还有几滴口水滴在了炕单上。而平时她很少这样趴着，都是仰躺。
　　却见阳磁把脉脉反过来仍旧平躺好。可是很快脉脉就开始哼哼的使劲儿。右腿翘到左腿上边，身体努力的向着自己的左手部分翻。下半身已经翻过去，可是上半身还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忽然她“嗯”的拉长声音，同时上身迅速的翻过去，变成了他刚才进来的时候的平趴姿势。
　　这是一个惊喜！孩子又成长了一大步。
　　而阳磁，也是喜形于色，完全和他跳出了平时不温不火的神态。眼角眉梢都是喜悦和得意。似乎脉脉是他的孩子，孩子的每一小步都会成为他的幸福。左右着他人生的欢喜忧愁。

　　看到这样的他，林阳约当时想到了，真诚还有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