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日（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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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5 9:35 AM
朱武拉起窗口遮光板，伸了个懒腰，稍微舒展了下坐得有点发僵的身体。
手边的热巧有点凉了，虽然如此，他还是很干脆地一仰头喝得干干净净。
聊了这么久，有点渴……
不知不觉，这次和母亲语音通话聊了快40分钟……说来他们也很久没有这样聊天了。或许这是母子之间难以言说的心灵感应？可惜外祖母现在状况不适合长途飞行，这季节的魔都又太冷了，远不如地中海气候宜人，不然真想把她和外祖母都接到国内来住一段时间……
好吧，朱武承认自己有点小小的虚荣心……他很想让母亲见一见苍本人……仅凭对话里的三言两语真的很难表达他复杂激动的心情……母亲作为摄影师的专业敏感度太高，他只是发了两三张他和苍的合照，母亲立刻就察觉到了，语气严肃地对他说，/儿子，你可要好好珍惜。/
嗯，朱武开心的同时又有种说不上是委屈的委屈：以为最需要解释的部分看来母亲是不需要，但我才是您亲生的吧……您不能如此以貌取人啊……我们只是类型不同……
嗯,好吧——他承认这是在撒娇。
窗外洋洋洒洒平铺开来的云海洁白如棉，连绵不绝。云海之上，金光万里，灿灿耀人眼目。那种纯粹又美好的感觉……
朱武叹了口气，点开面前屏幕，还是先吃早午餐吧。苍特意提醒过的，而且他是有点饿了……
——吃饱了他还有一堆文件要看呢！
说来也多年不见了，缇摩对他的理解能力真是有信心……除了货船和相关公司背景，全球血液制品这两年的市场报告都给他发了过来: 由衷感谢AI拯救了他的医学词汇库。
显然，缇摩担心他会低估这件事的重要性。
屏幕上浮动的影子在冷笑，即使晦涩反光中能看清的只有隐约轮廓。这种时候，朱武才会意识到血缘的力量多么奇妙：他的容貌总体上像母亲更多，黑发发色和父亲一样却有点天然卷，眼睛的颜色则更像祖母。
当年西蒙和缇摩讨论过那部小说，他当然也看过，何况西区前几年这部改编的摇滚音乐剧十分火爆——如果画中人真的能代替本人老去，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和道琼·格雷一样付出“代价”永葆青春。
更何况，如果要付出惨痛代价的不是自己呢？
时间倒转到几个钟头之前——
躺在床上熟睡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几秒之后他小心挪开了靠在胸口的手臂，没惊动睡得正好的人，在黑暗中悄悄起身去了浴室。
果不其然，昏暗中他看见自己的手机正在充电器上闪着有规律的红光并发出一阵阵低沉的振动声。
是香岛的Gayatri……
屏幕时间显示，03:40 AM。
他划开屏幕时才看到，袭灭天来半夜一点多给他发了好几条讯息，常年不吭声的月漩涡也给他发了一条。同时Olook提示今早已经收到了四封新邮件。除了袭灭天来还有来自提摩的。另两封标记是“新收件人”。
来不及一一细看，他先接起电话，“朱武。all clear……溟娘，出什么事？”
短短几分钟，朱武浓黑的眉头越拧越紧。只能说耗子给猫当伴娘这个梗出现太早了，错过了它应该大爆特火的时机。
几分钟的沉默后，对面大约是误解了什么，少女般的清软嗓音轻轻嗯了一声，“……这样吗？那我知道了。我……”
“不，”朱武看着镜子里一头乱发的自己叹了口气，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洁坚硬的盥洗台台面上轻叩，“我今天去一趟。你先冻结内部进程。我马上通知NA那边锁定修改权限。我看一下航班……哦，最快的一班飞机中午能到。”
“但D总那边……”
“没关系。NA本部的一点小事。够不着重要事项。异度不涉healthcare的规则是他自己定的。”朱武心平气和，“发生冲突的具体视频你……哦，我和月漩涡直接说吧。现在清场。加强冻库的安保就好。我先查一下邮件。说不定对方已经找上来了。”缇摩很少直接联系他。听西蒙说，这几年缇摩和龙宿走得有点近，商业往来不少。
“……好，那我安排人接站。财务稽核今天就会开始。总金额不会超过八位数。”
“嗯，我订完票了，飞羊城。航班号现在发你。哦，通知内控重新评估下风险，法务回溯核实一下和那家公司三年来的所有合同。”
“朱武你……Ok. Update in one hour via Webex？”
“Sure～link发到邮箱就好。我马上收拾行李。辛苦了。”
“你实在不必与我客气……”女声仿佛也叹息了一声，“那么我们今天香岛见。”
挂了电话的朱武深深吐了口气。四下皆静，有那么几分钟，他只是静静看着眼神森冷的镜中人。浴室此时只开了两盏小地灯。冷冷的白光在下方照亮了光洁的地面，规整的几何花纹看来不无狰狞。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本不该对集团中搭便车摘桃子中饱私囊之类的事惊奇，更犯不着为某些蠢材生气。至于某些人可以为了延长生命返老还童的一点点微小可能多么疯狂，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
然而……
桌面上的手机又开始发出低沉的震动声，红光闪烁，朱武看了一眼是月漩涡，他皱眉接起来，“是我。朱武。什么情况？”
电话里的男声低哑浑厚，中文语调转折间不时有种古怪的艰涩——把母语讲成这样也是令人叹服了——朱武拧着眉头听了几分钟，一边听一边飞快地打开邮箱查看邮件，“……行，我大概了解了。溟娘刚挂电话，我今下午到香岛。待会等确认NA那边冻结权限之后，你先带一队人去船上清场，把主电源掐了，接备用电源。顺便检查下应急电源。至少够十二小时。哦，GA图和备用电路日志记得提前发我。至于泊位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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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穿了件浅紫色长袖薄风衣的龙宿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一月初阳光还如此灿烂热烈，真令人又爱又恨。
幸好，他运气向来不错。
他静静听着手机里传来一阵阵敲键盘声，“龙少啊，呢个钟数改泊位……等阵，只船系咪载冻品个艘？”
“嗯，就系佢。人要一点先落机，唔等唔得。”
“……系个批嘢？”
“嗯，九成。”
“厉害，真系俾你追到咧。”那把声音听起来颇有些沧桑味，“又系大镬。”
龙宿盯着天空里白蓬蓬的积云舒卷变幻，心里有一万句mmp想说：大——确实大！偏偏还就在他眼皮底下！他是想躺平过安生日子万事不管，谁喜欢这种last minute的福尔摩斯惊险剧情谁来演行不行！
“O啦，搞掂，到下午六点。”手机那头松一口气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凭证传俾你。你再检查确认下。我讲啊，个港日日处理几十万吨货，你偏拣最麻烦个批……查冻库真系吃力不讨好哩。”
龙宿抿唇笑了笑，又换了一只手拿手机……刚过去的三个小时里他至少有两个小时在打电话……现在那是真·口干舌燥。
是啊，他当然知道查这种大型货船的冻库会有多吃力不讨好，不然那些人怎么会打主意？光是面积就比得上一家中型超市了……
只是事已临头，抱怨也得处理完了再说。毕竟时间耽误不起。
为了追查这批有问题的血液制品，他这四五天一共就睡了不到二十个钟。船只要出了港，这条最有价值的线索就算是断了……之前所有的投入，所有的付出甚至牺牲都是白费。
说实话，他早晨五点过收到朱武回复说下午会专程赶到鹏城和他们一起去HKIA的海运码头但要他想办法解决泊位不然就代付滞纳金……已经是他预设情况中最好的了。
他和朱武最多算得上点头之交，谈不上什么交情，即使是缇摩居中联络……这种正常商业往来之下的“意外情况”，谁也不能要求对方一定全力配合。他龙宿的面子……没那么大，何况异度集团在国内几乎没有主营业务。
异度这边之前说朱武去了东北度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来就说明了朱武的态度。
正如素还真在通话里说的，/……幸好那位早拿了国籍现在又常住国内，不然这种情况……都不知怎么找理由请异度配合调查。/
很多当年看来毫不起眼的事……却对之后有着重大影响。
蝴蝶沧海，混沌效应吗？
龙宿查完凭证无误道完谢又约了下周三的正经早茶，终于能把自己的折叠屏手机放下了。这种机型其他毛病都没啥，最大的问题就是重……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之前站在数米外的助理赶紧走来往他手里塞了一杯double double咖啡续命——喝什么美人鱼的花式，这种时候还是上热量加甜度吧，不然脑子容易直接关机。
朱武飞机落在羊城，再坐直升机过来要30分钟——万幸去年两城间开通了低空直航。
龙宿看了一眼远远站在建筑阴影里的一男一女……异度派来接机的人也到了……这处位于市中心的专用机场实在不大，现在人又够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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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高空俯瞰，城市如棋盘，一派繁华盛景。说来，悦省变化实在不小。他有七八年没来过这边了。今非昔比，这一路上的旖旎风光令人惊叹。
收到了飞行员通知的朱武调整好耳机，检查座椅位置，重新固定好安全带——直升机开始盘旋做降落准备了——今天这趟只有他一个乘客。从窗户往外看，小小人影依稀可辨，能看到来接他的有两拨人。
哦，闪闪发光的龙宿亲自来了啊……
字面意义上的。
多年来龙宿穿衣打扮风格几乎没变，和大学时代一样：长紫色风衣。大墨镜镶钻。
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在海心沙上直升机前，他接到了另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全程通话时间没超过三十秒——
“……这次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父亲，你不是最痛恨背叛者吗？”
“哼——长进了。”
电话挂断得甚至比打过来时更突兀，实在令人难以理解。不过，他现在不强求了。
朱武垂头盯着自己的掌心纹路，无声微笑。耳边的机械噪音隔着耳机依然清晰可闻。
箫中剑当年和他聊天到半夜时说过类似的话，大意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由不得谁去选的。合则来不合则去，不必强求彼此理解。/
其实朱武能感觉到，箫中剑当时是有感而发，但并不是为了劝他。
一转眼，就这么多年了。
知道不知道，想开想不开，理解不理解……到头来好像没有什么分别。
那就……顺其自然吧。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第六日（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