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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自打那夜刘迷津送自己回来之后,辛大露心里老是不安没有由头的不安。
      可是身边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那个能保护她,给他安全的人也不再了……想来想去,她居然去了辛无知住的旧宅。
      去的时侯,她一进门就闻着了满屋子的酒气。辛无知正在灌着一壶酒,听得动静,便停止了喝酒。歪歪斜斜朝她走过来,笑逐颜开道:“露儿,回来了啊……”
      “爹——”她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嚎嚎大哭。
      从此,她便在旧宅里住了下来。

      春去秋来,秋走冬至,这一住就是一年,转眼到了咸淳九年,又是一年春来。
      这一年里,她另接了七桩另外的媒,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同辛无知的关系,也是从前不敢想象的融洽。只是闲下来的时候,老是会想念一个人——陈步元。

      那个人,她这年里也见过数次,帮他定聘礼,为他回定礼,给他通报,直到明日,要随他一道去迎亲……
      金宝帕环,羊酒盘盏,缎匹花红,一个都不能少。囍字灯笼,从相府一路密挂到陈府。
      陈四公子明日要去迎娶贾相的孙女,这件事情,如今临安城里,哪个不知,谁个不晓?
      众人都说,这将是临安城里,最奢华热闹的一场迎亲。

      好几个相识的媒婆,都来同她道喜,羡慕她接了如此好的一件生意。辛大露却只能苦笑,她不得不捂住右脸颊,好使它不那么疼。
      她前些日子,刚祛了痣。

      祛痣的法子苦极了,先上了药,拿刀在火上烤了,就那么生生切除,在将痣周围剜干净。事后,还要敷月余的药。因为不易做,那大夫三番五次劝她要三思,她却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她要祛了这颗媒婆痣,她做完贾陈这桩婚事,就会去府衙里上报了户籍,辞了官媒。
      她永远都不要再做媒婆。她再也不要亲手将别的女子,送上自己情郎的花轿。

      那大夫便只好去同辛无知说,叫他开导自己女儿。谁知辛无知不仅不劝,反倒喝一口酒,乐呵呵支持女儿道:“物法自然,凡事要随心之所欲。爱做甚么,便去做甚么。”说完,自是在那里烂醉做一团,大夫看着这对父女,无奈地摇摇头,只得替她祛了痣。
      还好顺利,并无大碍。

      这伤到明天,也该好了吧?辛大露捂着脸,看着镜中的自己。只是不知道会有会有难看的疤痕,有又如何呢?反正明天的新娘子,又不是她。她只是个俗气透顶的角色——媒婆。
      她自个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浅浅地笑了笑。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今夜,辛大露只小憩一会儿。
      酉戌之间,她就爬起来坐到了铜镜边上,一圈一圈抖着手解开缠着的布条,再掀开膏药。然后,她立马把手心替换上去,遮住右颊,看也不敢看。
      却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左手搬着右手,一点点、一点点地挪开,一寸寸透出来。眼睛垂线和人中水平线交汇处,有米粒大的小疤,淡淡的粉红……整体瞧来,却比以前那颗媒婆痣好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漂亮了许多,那点红疤,犹如花钿,又犹如带雨的花,竟格外添了几分妩媚和娇弱。

      去迎亲吧,辛大露叹了口气。她烧了些脸汤洗了洗,小心翼翼不碰到疤痕。又调和着脂粉,浅浅搽盖了一道,梳了个光光的油头,穿上了黄背子紫裙子,打扮成一个媒婆的样子。侧着身子看了下,又戴上一对金晃晃的耳坠,再添几分俗气。
      而后,她呆呆坐在凳子上,脑子一片空白。待见得滴漏过了戌时一刻,终于是挨到了迎亲的时辰,辛大露便起身去了陈家。

      正值深夜,天只有朦朦一点亮光。但因为耀眼,她能清楚地瞧见,陈步元今日真是英气。他着红锦袍,戴红绸花,头发也一缕不乱的梳成冠子。
      “新郎官真是英武俊俏……”她同旁边的仆人讲道,又好像自言自语。说完她就觉得失言了,她居然破天荒赞了陈步元俊俏!不觉自嘲的摇摇头,却猛然由余光里,发现陈步元正怔怔地
      瞧着她。

      只是瞧着她,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一般,又像根本不是在注视着她,仿佛只是想从她身上瞧见别的什么。那目光里似是沉沦的痛楚,又夹着奇异的哀伤。
      辛大露心中不禁大恸,不愿再看,偏了头往这庭院中央望去,只见长廊古柏,上头都挂满了喜庆的灯笼扎花,烁烁闪闪,满目皆是那殷红繁花,如落霞织绵,灼痛人的视线。
      “走了!”他大吼一声,似在告知那些仆从。他们便赶紧麻利地跟在后头,挑着抱着各色彩礼,拥簇着陈步元翻身上马。

      “有吉有庆,夫妇双全。无灾无难,永保百年。如鱼似水,胜蜜糖甜。子女成行,孝顺无边。孙男孙女,代代相传……”卜师沿路唱着,陈家请了四队乐班,端得是热闹。听闻丞相要嫁孙女,大家都出到街上来,早早地守候着。沿道两边,挤满了看迎亲的百姓。

      从陈府到相府的路真长啊,辛大露觉得这比从临安到青山矾还长好多。起先的那一段路程,她百感交集完全无法面对。后来走着走着,竟然也就渐渐平淡了下来,不仅可以直视骏马上挺拔的陈步元,甚至……可以和旁边的乐师仆从,有说有笑了。
      “……金珠无数,米麦成仓。蚕桑茂盛,牛马挨肩。鸡鹅鸭鸟,满荡鱼鲜。公婆孝敬。妯娌和气……”卜师唱着,她竟自然而然地小声哼哼,附和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到了相府门前。子时的更钟,刚刚好押着敲响,赶了个好彩头。

      这相府的修缮,今年年初就完工了。如今大道愈显宽敞,宅邸更加气派。人家宅子大门上的椒图,才不用俗气的金子银子,而是全拿石头雕的,只是这石头碧蓝晶莹,竟好似透明般闪着亮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看。

      眼见着一姑一婶一姨,三人搀扶着新娘子碎步出来,口里都念叨着:“谨听尔父母之言,夙夜无衍。”
      “卜先生——”辛大露压低了声音,提醒卜师道。那卜师便朝她点点头,清了道嗓子,高声唱了起来:“高卷珠帘挂玉钩,香车宝马到门头。花红利市多多赏,富贵荣华过百秋。”

      卜师才唱到一半,贾家的大夫人就出来了。她面润身圆,有些过于富态。满头珠翠,镯子戒子带的皆是珍宝。后头跟随着二十多个抱着箩筐的小厮。
      “发——”她这么一说,小厮们赶紧漫天撒钱,霹雳啪啦落在地上,辛大露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再低头一看,这撒在地上的,不是铜钱,是白花花的银子。她还在低头看着,贾夫人就走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奉茶——”她威严的命令了一声,身后的小厮忙不迭端来茶水。辛大露赶紧道谢,双手端来,佝着腰恭敬地喝了。贾夫人等她喝完了,眼睛瞟瞟,小厮就机灵地将茶盏从辛大露手上接了过去。
      贾夫人这时方才说道:“媒妈妈,近日还真得谢谢你。”说着,伸手递给她一张钞子。
      “不敢,不敢。”辛大露赶紧拿双手去接了,攥着欲放进衣内。拇指头却挪了挪,悄悄瞧见了上头的数额:一百两。
      这是她做媒婆来,收到的最丰厚的酬金。

      她平淡地将钞子放好。她这个掉进钱眼里的爱财人,竟然一点也不激动兴奋,反倒觉得自己是那么相形见绌,低贱不堪……本来已经好了的,这会儿想着,又难过了起来。
      再难过,也得赶紧跑过去接扶过贾客珠。她握着她的手臂,软软的,香香的,但见贾客珠是一身红妆,戴着绡金盖头,上头串着的珠帘子弯垂下来,随着她的金莲轻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辛大露扶着柔似无骨的她,怎么觉得自己的身子也正渐渐发软。她目送着她上轿,织金的帘子落下来,终是禁不住心头泛起一阵酸楚。她咬牙忍住,转过身子挤出笑颜,扯起嗓子高喊道:“时辰不远了!热热闹闹!”
      怎么听,都怎么觉得声音太过尖厉,好像带着凄哀的哭腔。

      乐师傅们即刻奏起乐来,整个队伍都调转头,朝陈参知家归去。
      她随在花轿左侧,连走带跑地跟着,跑着跑着,怎么一行泪水就落了下来?只是无声的落泪,没有抽泣,可是却怎么也禁不住,仿佛要落个不断。渐渐的,她眼前除了一片喜庆的红,还是一片喜庆的红。还好混在人群中,被喧嚣和红簇掩没了,应该没有人会看见吧?

      “新郎官——”
      “陈公子——”
      她好像听见前头有人在喊着什么,还隐隐夹杂着马匹的嘶鸣。辛大露正要擦了眼泪去看,突然有一人一马,驰骋如风的过来。那人左手抓牢着缰绳,将整个上身都低斜离开着了马背,苍劲右臂有力地一勾:“走!”
      再反应过来,她已经被陈步元拦腰横将搂来,放在了马背上。她趴在他后面,看着这红衣喜服,宽实的肩膀,散发着熟悉的浑厚味道。
      他一边拉缰打马,飞驰如星。一边回过头来,温柔地说:“不要哭。”

      欢快的乐歌停下,调笑的人群沉默,整个临安城,仿佛一瞬间鸦雀无声。只有一只快马有规律的蹄声“嗒嗒——嗒嗒——嗒嗒嗒。”奔驰中,它上下摆动着它飒爽的鬃尾。

      “新郎官拐着媒妈妈跑啦!”人群中突然有一人高声尖叫了起来,而后便物议沸腾,炸开了锅。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虽然事忙,但是突然就鸡血了。所以,会更得快一点。隔日更==(喂,你够了喂,隔日更还说自己更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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