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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她将自己的想法,同他讲了。陈步元听了,嘴唇紧紧抿住,沉吟良久似要反驳,却终是默不作声点点头,随了她的建议。
      辛大露也点点头,便找到客栈的掌柜,先塞两贯钱,再扯个由头,替陈步元借套衣衫。无奈他身材太过高大,掌柜的翻箱倒柜找了许久,方才勉强凑出上衣下裳,小二的衣服,脏倒不脏,就是有些旧。
      他穿在身上,本来就黝黑的皮肤,衬得更黑了。因为是短打,愈发显得五大三粗,憨实得到真像个农夫。

      辛大露“噗嗤”一声笑了,她瞧着他这副稍许滑稽的样子,就是觉得开心。她伸出手,半笑半命令道:“把刀给我!”
      “给!”陈步元二话不说,就赶忙递了过去。
      辛大露拿起顺手要来的粗布,将白虎刀严严实实的包了,外头又裹了几层衣裳,看起来就像个大包袱。他让陈步元背在身后,他身子长,能显得这包袱小些,不那么突兀。

      两人离了客栈,行到不远处,便是滔滔大江。青山矾地处中游,大江自藏区入海,行到此处,既保留了上游的湍急壮阔,又犹带着下游的蜿蜒如画。烟淡水云阔,无限的风姿。
      正是未时,两人放眼望去,江上的渡船如梭,大小皆有。只是,这些船尽皆是从北岸往南岸驶,却不见一艘打南岸往北岸发。

      辛大露看出了端倪,心就先自怯了。她低低扯了扯陈步元的衣角:“四公子,我们……还要渡江么?”
      “渡,为何不渡?”陈步元低沉地答道。辛大露怕他不明白,抬起头想说了什么,却见陈步元双眼凝视着北岸,微微眯起,不知看到有多远的地方去,只知道看得异常坚毅。
      她便不再说话,同他一道去寻船。沿着河岸一路打听了,也打点了不少钱财,终于寻到一位船家,肯渡他们过江。

      上了船,进了舱,辛大露不讲话,陈步元也不讲话,连船家也站在舱外,自个儿闷头一个劲摇桨。整个船舱内弥漫着的,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这沉默不是压抑,只是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无力。
      只有被小船排开的两道江水,“哗啦啦”一声又一声,起起伏伏向后倒去,小船便在这水声里往前驶,两相逆向,渐行渐远。

      气氛始终是这种淡淡的闷,辛大露靠在船栏坐了一会,有些聊赖地将头探出小窗,想透口气,却在无意中发现船底靠着尾部,有一串串气泡珍珠般冒出,还伴随着股股不寻常的浪,似有谁在底下顶浪吐水。
      “四公子,你快来看!”辛大露摇手招呼陈步元过来,眼睛却还一直盯着江水:“这是甚么回事?”
      陈步元弯着腰佝偻着身子过来,只瞟了一眼,便开口说道:“这是□□拜风,要变天了。”

      “□□?”辛大露觉得奇怪,猪什么时候跑到江里来了,他又说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傻话。她回头想戏谑他,却发现因为窗子窄,他身子长,所以他的手臂隔空圈起了她的身子,他的前胸几乎贴在她的后背。还有,他的脑袋一直硬要同她一道挤在这窗框里,他的脸颊,同自己贴的很近……这亲昵的姿势,弄得她脸上好烫……
      “你瞧,便是它了!”陈步元终于等到那□□浮水,赶忙高声指给辛大露看。那分明是一种白里透蓝的豚,它先是只露出头部,后来忽地跃起,又弹跳着潜下水去,引起很浅的一圈涟漪。

      “四公子,你又以后要是养了猪,会不会给起名豚?”她憋不住,还是戏谑了他。陈步元愣了片刻,便回过神来,耐心同她说道:“辛姑娘,你误会了。这次绝非陈某擅作主张,命马做‘牛’。这豚,委实就叫‘□□’!”
      辛大露呵呵笑了几声,俨然将他的话当做辩解笑话。陈步元却是伸长了脖子,星目睁得大大,就要拉着她往舱外钻:“不信,你问船家!”
      辛大露拗不过他,便随他一起去了。本以为是敷衍几句,没想到船家也说了,这一带人祖祖辈辈,的确都是叫这豚作“□□”。
      “哈哈。”陈步元一勾她的肩膀,得意地朝她飞了个眼色。辛大露一时耳根烧红,略微心里尴尬。看来不能老是己念臆断,太容易做了误判。

      这“□□”一闹,船上的三人都活了起来,陈辛二人也不再回舱,就坐在船尾,同船夫长长短短地聊了起来。只是奈何已是行船大半,三人没闲话一会儿,就渐渐靠了岸。
      “公子,姑娘,以后的路上,多加珍重。”船夫收了银子,同他们道别。本都已重新开船往回划的人,忽然就高声朝岸上的两人叮嘱道:“切要——小心——再小心——千万——慎重——”
      “船家放心——”陈步元也对着江上喊话,回声阵阵,显得这北岸的人烟,更是孤零。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他们行了数里路,都荒凉得不见人烟,好不容易见着稀稀拉拉几家农舍,却又碰上了蒙人的盘缠。陈步元明显不待见这么,一腔的国仇都写在脸上,隐隐就要发怒,还好有辛大露在身边,死命将他压了下来,又加之笑颜巧语,总算是有惊无险混过了盘缠。
      她注视着那几个蒙古兵走远,直到看不见,才敢长长地叹了口气,“吁”了一声。
      “你叹甚么?”陈步元问她。
      他哪里知道,她心里一直在打鼓。在她眼里,方才那几个蒙兵凶凶地像几头豹子,面目怎么看怎么的狰狞。蒙人,果然就是可怕。
      “你放心。”陈步元最近走路步子没以前那么快了,似有意迁就辛大露,好同她平齐并肩:“我欠你个人情……”他淡淡说了几个字,就没再说下去。
      哼,下面的话,不就是如果有人欺负她,他便就是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也替她效劳卖命。这话都听了好几遍了,嚼也嚼烂了。可为什么,她还会觉得心头一热。

      两人到了青山矾,由于战乱滔天,这镇上所剩的住户已然不多,但陈夫人娘家的亲戚,竟是十有八九都在。辛大露同他一道拜访了不少,皆说是老了,眷恋旧土,所以便决定死守故土了。要真因此丢了命,好歹也是丢在家乡,倒是不留遗憾的幸事。
      每每说到此,陈步元便是拱手朝长辈们道,自己若是他们,也会做如此选择。但是,他必将同千千万万男儿一道拼尽全力,收复了这些失地,令子孙后代,不再故土贼境两难。
      辛大露听他说得那么激昂铿锵,实在不好打碎他的梦。只是,这“收拾旧河山,朝天阙”的豪言,从高宗朝嚷到孝宗朝,再到光宗理宗度宗,不仅没有囔囔回来,反倒囔得河山越来越小了。
      她估摸着,“王师北定中原日”,她这辈子是见不到了。且蜗在临安,得过且过吧。反正赵官家不也是一直这样过……当然,这些话就是借她是个胆子,她也不敢同陈步元讲。

      她只敢跟在他身前身后,同长辈诸亲见过,虽然身份尴尬,不过她做媒婆的嘴,很快就能避重就轻地化解过去。再加之陈夫人娘家众亲,皆是讲情讲义之辈,都甚好说话。一个远方的五叔,家宅最大,便留了他二人暂住,吃用都拿最好的给他们,热情得只怕不够。
      辛大露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多大好人,一下子全涌出来,她竟反倒有些不安,不过住了几日,就慢慢习惯了。
      若这青山矾是她的老家,她也不会离开。

      本来,来这里的头一天,众人就带着他们一道去拜祭了陈母的亡坟。
      陈夫人被葬在镇北,背靠青山,风水极好。石材墓穴在镇上都算是上等,碑文也是按照规矩来的,没有一丝差错。而且,她的坟头也有人在料理,打扫得不见寸草,光洁干净。
      她记得,那天风和日丽,陈步元一步步走进他娘的坟前,隔着十几年的岁月,就那么“扑通”生生跪了下去,对着墓碑重重地磕了头响头,匍匐得几乎贴地上,长唤了一声:“娘——”他的声音低沉,那么遥远,又那么细小,她听在耳中,却觉得惊心动魄。恍然之中,那一声“娘”好像被不断拖长,拖长……每拖长一厘,辛大露的心便也跟着往下哀了一分,一直哀下去,一直哀下去,竟是不可自抑……

      可是,来这数十天后,陈步元却突然同她开口,叫她同自己再去坟头祭拜一趟。
      他静静地站在亡母坟前,默不作声。辛大露在后头仰望着他魁梧的身躯,忍不住想走上前安慰几句,可还未走进,就听见一声仰天长啸,犹如震骇霹雳,却是无尽的绵长。
      原来,那一天她没有感觉错。
      他切切思母之心,终究还是拳拳表露了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周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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