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梦芙蕖（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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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石室里跌跌撞撞奔出一个孩童，身高与小叶英相仿，体格较他粗壮。那孩童跑至小叶英跟前，结结巴巴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躲在一旁偷看。”
小叶英淡淡道：“东西放下吧。”然后拾起地上的剑，就着穹顶的一线天光，模仿叶孟秋演示的剑法。小拓跋不明白，他为何将剑法使得全无章法，像是孩童无谓的玩笑。但小叶英眼眸清澈而坚定，很难让人相信仅是戏耍。
先前的孩童从角落里提出一个食盒，道：“琉璃哥哥，我把饭菜藏好，你可别又忘了吃，娘会哭。”
小叶英忽然停住，睫毛下的眸光忽明忽暗，半晌方道：“晖晖别告诉娘。”
小叶晖蹲在地上望着他道：“琉璃哥哥肚子不饿么？”
小叶英摇头，道：“我饿了再吃。晖晖不许告诉娘，不然以后不陪你玩。”
小叶晖猛然跳起，跺脚道：“你本来就没陪我玩，整天都在这里练剑练剑。爹爹老是对你生气，就连对我们也爱理不理。”
小孩子赌着气抹眼泪，小叶英只有将剑法抛在一边，转而安慰弟弟。
然而一向娇惯的小孩十分蛮横，甩开小叶英的手，啪嗒啪嗒跑远了。
小叶英站在原地，远远瞧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刻，小拓跋觉得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种成人式的忧伤。
小拓跋一觉醒来，全身酸痛不已，仿佛昨夜不是睡觉，而是在夜里经历了长远艰辛的跋涉。
他扶着重似千斤的头，回忆梦里点点滴滴。
这梦太过真实，回想起来历历在目，令他分不清真假，一整天都在迷糊中度过。
金乌西沉，小拓跋早早就寝。他希望自己能做同一个梦，见到相隔千山万水，念念不忘的人。
可能上天垂怜，这一夜，梦的内容与前日差不多。抚慰小拓跋内心的同时又令他焦急。
看着小叶英被父亲责罚，身上伤痕累累，他恨不能代小叶英受过。然而梦里，他像是一抹虚无飘渺的游魂，虽然能制造动静，他们却看不见他。
清晨，从纸窗外透入的阳光悄悄扑上小拓跋的眼睛。他睁开眼，昨日的疲惫感不减反增。
难道生病了？他一向身体强健，小病小伤总能硬撑过去，是以并未在意。反而一连两天的梦境令他苦涩又甜蜜。
他觉出小叶英并非表面那般驽钝，偏生他虽然剑术超凡，可惜彼时年龄太小，阅历亦不足，看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他学剑从无阻滞，不知应如何引导小叶英的剑法。思来想去，顾不上只是一场梦，只想找人讨教学剑的法门。
首先想到的便是叛出纯阳的剑术高手谢云流。
小拓跋曾与之交手，知道对方剑术极强，虽然略逊于自己，但他系出名门，也常教导门下弟子，自然会懂得学剑的法门。
于是他兴冲冲来到谢云流住处。恰逢废帝李重茂也在此地，一见他来，李重茂惊喜不已。李重茂对他一直存拉拢之心，他素日不爱与这些文绉绉道理一大堆的人打交道。如今见李重茂在此，顿感窘迫。
谢云流冷冰冰道一声“坐”，李重茂则像主人般招呼侍女奉茶。
小拓跋不喜欢靠近谢云流，他看自己的眼神比华山的风雪还要冷，让人从心底里生出不适。但此时他只有硬着头皮说明来意。
他只道有位朋友资质不差，于剑术上却一直难有寸进，不知可有什么学习的法门，还请谢云流告知一二。
他一说完，李重茂先架不住笑了，道：“拓跋先生自己便是剑术大行家，怎么问起云流来了，莫不是同我们开玩笑。”
小拓跋急了，道：“我只知如何使剑，却不懂怎样教人。谢大哥来自纯阳宫，君延哥曾说，纯阳宫中弟子众多，却以你为首。平日里吕真人不露面，小弟子都由你教导，你一定懂得如何教导剑术。”
在这里纯阳宫三字乃是禁忌，李重茂一时不知如何搭话，竟至默然。谢云流忽冷冷道：“你的朋友，这里的人？”
小拓跋道：“不是，他在藏剑山庄。”
那两人猛地一愣，李重茂眼神一暗，故作漫不经心道：“你与藏剑山庄还有书信往来？”
“不。”小拓跋低头，目光闪烁，他倒还没糊涂到开口说梦。
李重茂见他如此，疑心更重。他知小拓跋单纯，怕他被人套话去，遂近前柔声道：“杭州离此数千里，若非鱼雁传书，你又怎知他遇上困难。莫不是有人哄你？”
“他托梦！”小拓跋脱口而出，语毕自知此话站不住脚，脸涨得通红。
“哈哈——”李重茂大笑出声，“托梦……拓跋先生莫不是昨夜梦见他在西湖边上犯难，今天便来找云流帮忙。”
“是呀。”小拓跋鼓起天真的眼，诧道，“你怎么知道？”
李重茂失笑，嘴角弧度渐收，半晌方无奈道：“你思乡太过了……”他忆起遥远的家乡，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会回去，胸口顿感苦闷。
谢云流亦想到那万年飘雪的华山绝顶，魂梦中常自飘零的风雪，已不如往昔纯净。他面色不虞道：“你回去吧，我并无诀窍可教一个梦中人。”
“不行。”小拓跋倔劲上来，坚决道，“你肯定知道。告诉我吧，他真的很辛苦……”
“够了！”谢云流怒气上涌，“臭小鬼，你故意消遣我来了。今天问我怎么学剑，明天就要问剑长什么样子了。”
他抽出佩剑，直指小拓跋：“你要问我如何学剑，先问问我的剑答不答应！”
小拓跋也恼了，他不懂谢云流为何如此喜怒无常。
原来自上次名剑大会输给他之后，谢云流一直耿耿于怀。到日本以来，谢云流尽量避免与他碰面，谁知今日他偏生闯进来，向手下败将讨教剑法，还说出如此荒谬的理由。谢云流忍无可忍，终于爆发。
他一直希望能与他再来一次光明正大的比试，也许今日正是时机。
他二人剑拔弩张，把李重茂吓了一跳。
两人都是李重茂笼络对象，他只希望他们能友好相处，于是他好说歹说，总算劝得二人停手。小拓跋气鼓鼓回到住所，埋首在榻上，渐渐睡去不知时。
梦里又回到浩瀚西湖之畔，巍峨的藏剑山庄里。
他还没寻见小叶英的身影，就听到庄中弟子议论纷纷，都道大公子才貌双绝，谁知竟是个笨蛋，连最简单的剑法基础都学不好，叶家后继无人云云。
小拓跋一阵气苦，恨不得抓过他们来大骂一通。然而他也知单单出气并无用处，除非小叶英学成旁人难以企及的绝世剑法，方可扬眉吐气。
他想师父并未说剑法不可传与他人，更何况在梦里教习。于是他在庄中到处寻找小叶英，准备亲自上阵教导。
梦里情景透着朦胧，心头不过一阵迷糊，他便已站在小叶英所在房屋外面。透过薄薄的纱窗，他看见小叶英怀抱着一个婴孩，正用肉呼呼的手指戳婴儿肥嘟嘟的脸，小婴儿咂巴嘴，睡得正香。
前两天看到的小孩叶晖也在房中，还有一个小男孩更小，与他们两人容貌相似，拿着一把小剑挥来舞去，只听小叶英喊他：“小炜别闹，把蒙蒙吵醒了。”
小叶炜上前扒着他腿，撒娇道：“哥哥教我剑法。”
小叶英面色一僵，小叶晖忽上前拍开小叶炜胳膊，道：“闹什么，想学剑找爹爹去。”
小叶炜被推开，嘴巴一瘪，突然哇哇大哭起来。睡梦中的小叶蒙被他吵醒，哭得比他还大声。
小叶晖怒了，推小叶炜道：“吵死了，要哭外面哭去。”
小叶英手忙脚乱，一边哄着小小的叶蒙，一边对小叶晖说：“你别推他，他是弟弟。小炜过来，看你把蒙蒙都吵醒了。”
小叶炜过来抱着他腰，呜咽道：“晖晖哥哥欺负我……”
小拓跋看着他们一家兄弟友爱的模样，万分羡慕。他从小没有玩伴，与师父避居昆仑，师父冷心冷性，让他惯了冷清。此刻骤然领会世间亲情，以前从未体会过的寂寞悄莫声息漫上心头。
小叶英似有所感，忽抬头朝窗外望去，目光正与他相对。他感到那里有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诧道：“谁？”
小拓跋正要开口，忽然耳边有人呼唤：“思南，思南，你醒醒。”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梦芙蕖（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