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圣地》子桑

12、第十二训

　　深夜，江户最大的游廊画舫上。

　　那间两分钟前还喧嚣直上的宽大和式房间里，此刻全然的鸦雀无声。虽然在场的除了那两位漂亮游女之外全部额上冷汗内心咆哮，但没有人胆敢在缓缓进入房间的鬼兵队和稳健派双党魁面前随意造次——

　　尤其是当这两个党魁还紧紧相贴到腰胯部都完全碰在一起了的时候。

　　高杉左手牢牢的环着桂的细腰，让蔓子的上身可以依靠在他身上，右手指尖夹着烟管，手臂却是轻柔的托着桂的胳膊，将他身体的大部分重量放到自己身上，小心的搀着他慢慢的走向主桌——

　　被如此呵护着的稳健派党魁一脸带着朦胧的呆呆笑意，那美丽的小脸还是消瘦的让人心疼，却已然不再苍白、浮动着浅浅的红晕。。。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下，高杉轻轻的扶着蔓子在自己身边落座，伸手完全自然而然的将那些掉落他脸侧的墨色发丝拈起、别到他耳后，带着难掩温柔的眼神，以完全不在乎任何人会听到的音量说，【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马上说，不许忍着，知道吗？】

　　桂仍旧是有些慢半拍的，小小一愣，笑着乖乖的点了点头。

　　【。。。呃、桂桂、桂先生？】红色狮子毛男艰难开口，似乎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击溃了，【您和、高、高杉总督、、这个、、】

　　【这个不管你的事。】高杉冷冷的打断他，却压根没有扭头看他一眼，视线还绵绵密密的流连在桂的脸上，【那个穿红衣服的游女，你到我身边来倒酒。】

　　神乐难得的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注意到她身边的总悟闻言之后立即陡然变冷的气息，爽快的一屁股坐到高杉另一边，随手抄过半空的酒瓶，把晶莹的液体洒的满桌都是。

　　高杉这才终于放开了那辗转在蔓子脸上的视线，悠悠然的抬起墨绿色的眼睛，带着沉稳却凛冽的魄力，对着鬼兵队在场的所有骨干，冷然的声线清清楚楚穿透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今天召集大家只有一件事。我要解散鬼兵队。】

　　静默。落地有声的静默。

　　完全始料不及的事态不仅让房间内的全体攘夷志士一时间一片空白，连监视墙后面的真选组人等也是难以置信到忘了呼吸。只有蹲在墙角侧耳细听的银时，才在脸上，泻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高杉大蠢蛋，想不到你小子也有变聪明的一天啊~某天然卷咧嘴。

　　【是因为和春雨交易的事情吗，总督大人？！】一个终于反应过来了的鬼兵队干部噌的站了起来，双手握拳头脑发热的说，【您为了不把兵力交给春雨，所以才以解散作为幌子的吧！】

　　【哦？】高杉瞥了他一眼，立即让那个人像被冻住了似的，【看样子武市到底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嘛，这么快就传出去了啊。。。】但是他只是勾了勾嘴角，【解散的事与春雨无关。我已经让万斉他们带着所有的武器装备去摆平第七师团团长大人了，】

　　墨绿色的眸子阴阴的眯起，总督大人露出一个只能用鬼畜来形容的微笑，【如果他敢不答应用那些个枪支弹药破烂飞船了事，万斉就会直接把所有的弹药扔进他的舰队里，然后顺便通知春雨长老院他卖给我绝密地图的事。】

　　所有人只觉得冷风过境，瑟瑟的没了声音。倒是那个有些没心没肺的红毛狮子头大大咧咧的说，【你放心吧，高杉，就算你们不在了，桂先生还是会带领攘夷事业走向黎明的——】

　　【我也准备解散组织。】桂那青竹似的好听声线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豪言壮语。

　　于是整个房间再次没了声音。监视墙后面的真选组九队长官们觉得自己下巴要脱臼了。而天然卷则是越发开心的扬起了头，浅浅勾起的嘴角终于弯成了好像看到十年未见的巧克力芭菲似的深深笑容。

　　接着，所有稳健派的攘夷志士都一拥而上，齐齐扑在桂的面前，个个眼泪鼻涕一大把：

　　【桂先生你不能这样啊——】
　　【江户的黎明还没到来你怎么能——】
　　【难道是因为伊丽莎白大人嫁给了那个护士所以您失去动力了吗——】
　　【桂先生请让我称为第二个伊丽莎白大人给您力量吧——】
　　【高杉是不是你小子唆使的啊——】
　　【桂先生你让我们以后怎么办呐——】

　　【都给我闭嘴。】前鬼兵队总督大人深深吸了一口烟，云淡风轻的吐出这五个字，声音虽不响，却仿佛当头冷水浇的那一干稳健派噤了声，高杉微微收紧了半环着桂的左臂，把他更是往自己怀里拉进了去，有些懒洋洋的说，【谁准许你们靠得这么近的？都给我退回去。】

　　【晋助，别这样。】桂有些不忍的看着自己属下们个个可怜巴巴的样子，扯了扯高杉的袖子，然后带着平静的微笑对一屋子的那些攘夷志士们说，

　　【想继续攘夷的，可以重新组织人员，我会尽快将本派的所有经费和组织关系转交。不愿意继续的，晋助和我也会想办法为大家安排。。。至于江户的黎明，】深栗色的眸子里流光舞动，浅笑嫣然：

　　【我们其实没有权利替别人决定什么是黎明。我只知道我的黎明已经到来了。】

　　整个房间第三次陷入寂静。只是这次不再是惊讶或者恐慌。

　　所有人的视线焦点处，桂小太郎半靠在高杉身上，那对儿亮亮的密睫凝珠里全然的静谧幸福。高杉晋助则是不急不缓的吸着烟，搂在桂背后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弄着那简单束起的墨色长发。

　　两人都是挂着其部下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的安然神态。。。这样的幸福，才是黎明吧。

　　【那么。。。】高杉轻轻吐出一口烟，将烟管搁在面前的矮几上，伸手握住一只白瓷酒盏，嘴角微微一勾，【该是散会的时候了。】话音未落，他猛抬手一挥，酒盏瞬间划过半个房间准确的砸在那缺了一块砖的监视口上——

　　【切，那个混蛋！】土方看着监视口上方的薄墙被酒盏砸出一条裂缝，唰的一声站起身，其他九队队长也纷纷拔刀出鞘，根据门外那隐隐的脚步响动，银时可以确定，真选组的大部队等的就是他们副长大人的一声令下。

　　然而，土方却是飞快对身后的九队队长做了一个暂时让队员待命的手势，灰蓝色的眼睛警告味十足的瞟了一眼银时，随后拔出村麻纱狠狠的在监视墙上一砍——

　　薄墙立即碎出一道大缺口，九队队长们一拥而上干脆的踹倒了整堵墙，在房间内所有攘夷志士的惊讶目光中潇洒登场——

　　当然潇洒只是暂时的，因为高杉早就在他们踹墙的同时，懒懒的抽出佩刀，架在了身边的神乐脖子上。

　　【呜呜，不要啊，我好害怕阿鲁~】神乐使劲儿扯出那细细的少女音，可怜巴巴的望着冲进来准备开杀的九队队长们。

　　真选组的那帮子大男人，眼见被自己推下火坑的漂亮小姑娘怯怯的表情和她脖子上那闪闪发亮的刀，全部定住不动了，个个神色纠结凝重且严重自责。

　　另一边的总悟，看到神乐那显然是装出来的害怕表情和绝对毫无惧色的冰蓝色珠子，立即意识到这个疯丫头已经铁了心了要保住高杉和桂。

　　于是一番队长一边心下吐槽她演技太烂，一边乘着所有人揪心于这人质劫持戏的时候，悄悄的闪身到了没人注意的角落，利索的脱下费事的和服，露出里面一直穿着的衬衣和长裤，顺便从和服腰带里摸出一把短剑。

　　土方缓缓的从队长们身后走出，瞟了一眼面色平静的高杉和拽紧了高杉和服袖口的桂，吐了嘴里的烟蒂，横刀直指总督大人，【放了她。】

　　【怎么，真选组的鬼之副长，当真魔鬼到了眼见小女孩丧命都无所谓的地步了吗？】高杉轻笑，手上的刀又是抖了抖。神乐立马配合的缩了缩脖子，呜咽的更加响了，【啊啊，不要杀我啊，本女王怕死啦~~】

　　土方额角十字路口立显：【那你想怎样？！】

　　高杉左手一挥，鬼兵队的一干人众立即齐齐起身，狠狠的瞪了真选组一眼，返身头也不回的破窗而出、迅速的跃入一直停在画舫边的几艘小船上 ——

　　高杉冷冷的说，【在我的所有部下离开你们的布控圈之前，如果你敢下一点动手的命令，土方副长，我就用这个小丫头的血来洗你们真选组的旗。】

　　几乎是同时，桂也对那个红毛狮子头的男人使了一个眼色，稳健派的所有人见势只得依依不舍的担心无限的看了自己老大一眼，然后纷纷随着鬼兵队的身影，跳进了浅海里，使劲儿的毫无形象的游向岸边。

　　土方却是垂下举着刀的手臂，没有回头，冷静的对身后的队长们说，【叫全员不许妄动，】鬼之副长死死盯着眼前仍旧浅笑着的高杉和他身边一脸决然的桂，【你们也撤出去，这两个留下的通缉要犯，我来解决。】

　　【可是副长——】

　　【别忘了，不服从命令者切腹，可是局中法度第一条。】副长亦不多话。

　　于是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了翘着二郎腿的神乐，眯起眼睛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的高杉，他身边松了一口气的桂，角落阴影里靠着墙不动声色的一番队长，以及——

　　【你可以放下刀了，高杉大白痴。】银时轻轻的从倒塌的监视墙残垣后面跃出来，稳稳的站在土方身边。

　　【。。。我就知道让你不要出来比蛋黄酱配方升级还难，混蛋天然卷！】土方压根没有扭头看他一眼，嘴里说着话，灰蓝色的眸子却还是一瞬不瞬的紧盯着高杉，握着村麻纱的手也仍旧没有放松。

　　【副长大人，你这么简单就放走了攘夷派的这么多骨干，真的好吗？】高杉懒洋洋的笑问，墨绿的眸子更是深深眯起。

　　【你小子早知道我会这么做了吧，】副长大人面无表情，【如果没有了攘夷派，真选组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老子才不会给那些个幕府老头子机会拆了真选组呢。】

　　【呵呵，不愧是真选组的智囊土方十四郎啊，深谋远虑。】，高杉的笑意仍旧没有传到眼底去，【那么，副长大人，你又为什么不下令把我们俩也一块儿放了呢？】

　　【笑话，】土方再次抬起胳膊，手里的村麻纱闪着妖异的紫红色浅光，【这么大规模的出动，要是全无战果，真选组不是一样要被那群幕府老王八拆了吗？】

　　【你想要用我们的命去交差吗？】桂安静的问道。

　　土方微微抬起下颌，【那是当然。】

　　银时闻言一震，下意识的抬手按在土方握刀的右手腕上，【小十四——】

　　【你闭嘴。】土方那黏在高杉身上的视线仍旧纹丝不动，声音却开始有变——

　　【银时你果然在副长大人面前就变得更加白痴了吗？】高杉那懒懒的声线却是打断了他，【如果他真的想要我们的命，刚才就不会让真选组的其他人出去了，不是吗，土、方、桑？】

　　土方闻言更是眼角一跳，【你既然知道我早就准备放你们走的，为什么刀还架在她脖子上？】 —— 没有人比鬼之副长看的清楚了，神乐虽然毫无察觉的配合着他演戏，但是高杉的刀尖，确确实实是抵在了小姑娘的颈动脉处，绝非只是做样子那么简单。

　　【呵呵，】高杉笑的越发愉快，【因为我知道，副长大人您，还有其他要求。在听了那个要求之前，我是不会冒险放了这个难得的筹码的。】说着，手中的刀还微微翻转着闪了闪。

　　【高杉你！】银时泛上一阵怒气，刚要冲过去却是被身旁的土方伸手拦下——

　　副长大人咬着牙，但是仍然尽力放平了音调说道，【我要你小子和你身边的那个人，永远不再以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的身份出现在江户。真选组会放出消息说在激战中你们落水而死，相对的，老子要你的那支破烟管和桂的头发作为证据——】

　　【这种东西随便你，】高杉抄起矮几上的烟管直接扔了过去，但是语气和表情却瞬间降下冰点，【蔓子的头发却是绝对休想！】

　　土方一把接住烟管，迅速瞟了一眼桂身后，露出一个不输给高杉的冷笑，【哼，你也不要太小看真选组了。】

　　副长大人话音未落，一直躲在角落里的一番队长早就闪身到假发身后，以他那闻名整个江户的天然理心流平刺式三段、一刀割下桂的发辫——

　　高杉扭头只见蔓子那墨色的发丝被抓在总悟手里，深绿色的眼睛里刹那间杀意汹涌、放开了身边的神乐猛的站起来，太刀直指一脸轻快的总悟，【你找死。】

　　一番队长却是将头发收进怀里，横跨一步站到起身的神乐身边，瞥了一眼小姑娘的脖子，发现只是留有一道压痕并没有流血，于是少年那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猩红色的眸子直视高杉，【谁叫你用刀架着本大爷的女人？我没把他的头皮割下来已经很便宜你了哦~】

　　桂连忙起身拉住已经伏低了身体准备出刀的高杉，【晋助，算了！】

　　【你小子也给我识相点，小心老子反悔，门外的兄弟还等着剁你的肉你呢。】土方眼见发辫和神乐都确保了，终于是放松了一直僵硬的脸部，对着在蔓子的安抚下收起杀气的高杉说，【我会告诉外面的人你和桂重伤落水了，你们先躲在这里，等近海搜寻结束再离开。】

　　言毕，土方、总悟和神乐再是没看他们一眼，干脆的转身出了门去，只听得走廊里一阵喧哗，可以听到总悟那显然事先排演过好几遍的：
　　【啊~~本大爷好不容易砍中的桂小太郎，土方桑你好没用啊，居然让他们掉进海里了，我看副长的位置还是换人算了吧~】

　　房间里，银时却是面对着露出点点笑意的假发和小心的扶着他的高杉，良久开口，【你们俩傻子从此以后可要给我老老实实低头做人，要是敢给小十四惹什么麻烦的话，我第一个砍了你。】

　　【。。。告诉土方，】高杉抬起头——

　　银时惊见那个自从攘夷战争打响以来就再没见过的、真正直达那片墨绿色深处的温暖笑意、浮现在混蛋高杉的脸上——

　　【谢谢。】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狂乱的贵公子，再没有鬼兵队的高杉总督，剩下的，只是两个平凡的、会经常光顾荞麦面馆和夏夜祭现场的男人，在面馆老板看不清的角落里，在漫天的烟花纷舞中，默默的细嚼慢咽着，静静的相拥相吻着，偶尔交换一个小小的微笑或者一个浅浅的凝望。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