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域之门》行到水穷处

4、三，逃遁

　　三，逃遁
　　回到自己的内室，虚弱的兰兰已经入梦乡了。再到外头，孩子还好好的，已经醒了，小眼睛睁得溜圆，乌黑的眼珠儿，让冰峰陌地想起了母亲，记忆中的母亲，也有这样的眼睛，这样灵活，这样充满生气。
　　突然，那眼睛就笑了，好像每一道光里，都含着快乐，含着对冰峰的爱。昭明冰峰最后的一点忠君之心，在孩子的天使笑容中，烟消云散了。他爱怜的抱起孩子，小心的托着他的后心，小东西在父亲温柔的怀抱中，小嘴撑得更大，小眼睛笑得完全眯起来了。
　　外头侍卫低声道：“世子，刚才内室侍卫已经过来了，说要把孩子抱走。我们拦住了，他们说，一会儿还会过来，可能是奉了王爷的令，要把孩子带王爷那边去。”
　　冰峰微笑道：“你们去准备些点心热茶，内室侍卫，都是父王的亲侍，也是我的叔伯辈，怎么可以失了礼数？”
　　他刚想脱衣睡了，侍卫又在外头禀报道：“四位大侍将军过来了，世子。”
　　冰峰无奈起身，到外头，只见四位护卫将军全副武装，杀气腾腾，显然是作了充分准备而来。冰峰拱手道：“四位将军，里边请。”
　　虽然打心里看不起这位世子，可人家的份位摆着，不定明后天就是禁闭去职，可今儿人家却是堂堂正正的郡王世子。想到这里，为首的卫将军道：“世子，咱们是奉王爷之令而来，此事干系昭明家族，王爷怕有错失，叫咱们将孩子先带到王爷那边去。”
　　冰峰含笑道：“冰峰省得，四位将军进来坐，天寒，先喝口热茶，吃些点心，我到内室，将孩子抱出来。好歹也是我的骨肉，我亲自送过去。”
　　四位将军见他果然舍了亲子保自己的位置，也知道这必是狠绝的人物，也不好再得罪他，便进去坐下，侍女将茶点端来，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四位将军来回跑了几次，又是半夜，肚子也着实饿得很，尝了尝茶，并无异样，四人对视一眼，便不客气取了点心吃起来。
　　这四人吃了几块，觉得屋子暖极了，浑身轻飘飘起来，心知着了道儿了，却全身无力，没任何形象的趴倒大睡起来了。
　　冰峰一手搂着妻子，一手抱着孩子，已经掀开后窗，跳出内院，顺着黑乎乎的树丛，直掠出去。这四位将军趴下的时候，他已经飞到后院马棚，奶娘和丫头汶儿早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冰峰将爱妻放在车内的铺子上，低声嘱咐奶娘和汶儿一番，便一扬马缰，手一抖，直奔城门而去。
　　此时正是元宵下夜，百姓纷纷坐着牛车马车出城，因为人实在太多，管门的士兵，也不仔细检查，粗粗看看，便放过了。冰峰一家仨口不费吹灰之力，便迅速出城。
　　出城后十里，先隐下车，冰峰进车内，只见兰兰紧紧抱着孩子，半坐在垫子上，虽然有些累，精神却极好。冰峰从她怀里接过孩子道：“兰儿，要不我们南方去，先投靠岳家？”
　　沈兰兰摇头道：“不妥，峰哥，咱们南去，必为老王爷所预料，一路必有拦截。”
　　冰峰也知道如此，便低声道：“如此，咱们便西去。西去是大沙漠，只要逃进沙漠，这那地方，遍地黄沙，谁能找得到？”
　　沈兰兰轻轻握住他的手道：“一切但凭夫君作主，从此我母子生死全随夫君。”
　　冰峰笑道：“我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咱们找个沙漠绿洲，安安稳稳的住下来，看着孩子长大，再给他生个弟弟妹妹的，我心满意足。”
　　沈兰兰垂下明镜般的双眸，低声道：“都是我们母子连累了夫君。”
　　冰峰拥着她，咬了咬她温暖可爱的耳垂道：“有你们母子，便有我。我一个人，自从母亲含冤被杀后，你知道我有多孤独么？只有你，你给了我一切，你让我重新过得像个人，重新有了人的盼头。”
　　沈兰兰轻轻抚着他的脸，心疼的道：“可是，你说过，你一心想为妈他们报仇的，如此一来，这仇只怕是报不成了。”
　　冰峰苦笑一声道：“我没有遇到你前，日日夜夜想着找到炼狱塔，将我外公舅舅和娘亲他们的冤枉弄个水落石出，要冤枉他们的人付出代价。可是后来遇到你，才知道世上居然有这样善良的人，全心全意为着别人，全不计较自家的利益。那时候，我那被仇恨完全淹没的心，就露出水面来了。这三年来，我完全想明白了，我要报仇，找什么人报？当年的事情，炼狱塔陷害固然是重要因素，但先皇若不相信，但堂舅若不出卖，但其他家族若不落井下石，外家又怎么会遭受如此惨祸？所以若要报仇，便要弄得半个龙华帝国不安。我想，如果真这样，也许母亲他们在九泉下，也未必会开心。”
　　沈兰兰知道他内心的苦楚，知道他为了自己母子作了何等牺牲和背负，便不再言语，只是紧紧抱住他，许久才道：“那么，我们上路呐。”
　　冰峰一笑道：“兰儿，我希望我的孩子，从此生活的无忧无虑，没有仇恨，没有孤独，在咱们俩的爱护下，顺利长大。我已经想好了他的名字，目前跟我姓，有危险，不如跟你姓，叫沈悠闲，你意下如何？”
　　沈兰兰是有夫万事足，冰峰说什么，便听什么，只是偎依在他的怀里，露出幸福温柔的笑容来。
　　冰峰逗弄了一会儿玉雪可爱的小宝贝，便将他放在兰兰身边，然后闪身出车。他知道最多在二个时辰后，王府便会确认他失踪的消息，然后依他那位父亲的办事效率，再半个时辰，就可上达天听。小皇帝虽然年龄跟自己相仿，但心狠手辣，只怕会立即发出通缉令来。所以要趁着三个时辰，快速离开京城，然后直奔西边沙漠。
　　他不敢休息，趁着夜色掩护，便直奔百里外的仙远城。到城外山林中，知道马若是进城，必引起他人注意，所以也不敢打马入城，把妻儿躲藏好了，只身进了城内，买了些干粮杂什，便急速奔回。
　　又打马在山中走了一段，走到实在不能走的地方，冰峰将马缰解开，将车捆上重物推入河中。马是什么样子，只怕没人知道，因为奶娘是从别处雇来的。将马放了，跑在外头，一般人也就只做是跑路运货的马匹处理。但这车却要毁掉，因为车内有婴儿和妻子的气息。
　　放开马后，他将妻子背在身后，妻子怀中抱着婴儿。提起轻功，在山内狂奔。他逃命心切，心知若是晚了，全家性命必不保，哪里敢作半分停留。动起内功，足足跑了二个时辰，估计已经到了下一坐城市仙安城，才停下来，此时天色已经分明。
　　冰峰将妻儿安排在城外山中安排好了，从妻子的药包里弄了个易容的东西，扮作一个四十来岁进城卖菜的农夫，从城下山村的一个农夫处买了一担子菜，便挑着进城了。
　　进了城，果然见门前已经多了些禁卫军，正拿着图像扫搜查，果然不出他所料，不过一夜，居然就将他的图形发到八百里开外的仙安城了。
　　他挑着担子进城，士兵们也不在意，便安安稳稳混进城去。他也不敢拿出大笔钱财来，还好事先有准备，叫奶娘去兑了全是十两的小银钞。身边也有些碎银子，一时半会，还支应得过去。
　　好不容易卖掉了菜，便去买了些馒头，再到城东面螺马摊那里，贱买了一匹大骡子，牵着大骡子出城，禁军们知道不会来搜。依禁军想来，世子是何等高贵，怎么可能是如此贫贱的样儿。
　　回到那个小村子，问村里买了辆装货的板车，然后将妻儿装上，在上面再伪装好，便是一辆寻常运菜车，他顺着大道往前，一路居然没有受到什么阻挡。成功过了仙远城，他不敢慌张，只是不紧不慢的走。好在年轻，一天一夜下来，虽然因倦得要死过去，却依然强大起精神来。
　　这样子走了三天，已经出去二千里地了，远离了仙宁城，昭明冰峰松了口气，可怜他三天三夜不息，再强劲的身体也架不住了。眼看山林越来越多，人烟越来越少，安全系数显然大大增加，他长松一口气，然后进了一个密林子，一家三口，找个树洞儿钻进去，总算安安全全的睡了一觉。
　　起身再走，已经是深夜。昭明冰峰曾经在南方森林打过一年仗，自然不害怕夜间在林中走路。骡子早已经卖给一个铁匠，他又到集市上买了匹好马，又配了个运货箱子，把妻儿装在里面，他是个细心之人，这车箱给他安排得舒舒服服，兰兰和悠闲，却也没有受多少委屈。倒是沈兰兰见他这些日子，瘦了许多，难免心疼难禁，时时拭泪。倒叫冰峰极是不舍，温言相劝。这一路上，虽然日子艰难，但夫妻同心，昭明冰峰反倒觉得无限之乐。
　　在林子中摸黑走了小半夜，冰峰将妻儿安顿在一个背风处，然后四下搜寻。过了一会儿，他回到妻儿身边，低声道：“兰儿，事情不妙，好像是，是仙域盟的人追来了。”
　　沈兰兰一怔，仙域盟，只是听百姓们传说过，却从来不曾亲眼见过。这可是江湖中最了不起的地方，是白道大盟主，他们，他们追来了？
　　冰峰低声道：“你放心，他们离这儿起码还有一个时辰的路，刚才我路过，发现一个兽阱，兰兰，我把你和孩子放在下面，没法子，你弄些药，把孩子弄睡了。”
　　沈兰兰知道这生死关头，由不得自己任性，也没法多心疼孩子。她顺从的跟着冰峰，到了陷阱边，冰峰也不敢打火光，他轻轻跃下，在阱下用劲刨起来，不一会儿，在阱的内壁中，又刨出一个小洞，又上来，将兰兰母子小心抱下去，把她们塞进了内壁小洞中，然后轻轻将泥往上堆，只露出上面通气的孔。再在外头盖上蔓菁草，这草味儿重，便是搜寻犬来了，也奈何不得。
　　他跳上阱，沈兰兰虽然心焦欲裂，却不敢出声。冰峰将陷阱口依然掩好了，像起初一样，半点都瞧不出来。方才飞奔回刚才休息之处，飞奔上马，一路上只是将孩子吃过的奶袋子解开，将奶汁一路洒去。
　　他既然选择了孩子，便要跟仙域盟作对。他也知道仙域盟会派出高手来解决他们一家子，既然皇帝已经出去了仙域盟，那么便是要他们一家仨口死了。昭明冰峰可不想束手等死，他曾经在仙域盟做过三年小学徒，因为表现出来的资质一般，便被打发回家了。
　　然而那三年学徒不是白做的，他对同门的师兄弟妹们，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甚至他真正的武功，可能比仙域盟印象中的身手，要高得多。到底高到什么程度，事实上，连冰峰自己都不清楚。天知道，白天他懒洋洋到处躲，晚上，他是如何背着人后，流血流汗的。
　　事实上，对于端木一家的惨案以及相关几大家族中几位跟端木家交好的显贵之死，昭明冰峰一直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似乎并不只是煤炼狱塔的陷害那么简单。长大以后，他曾经几次偷偷进入密档处，除了那些信，他从来没有找到过外公一家之前跟炼狱塔有过联系的证据。但是很意外的，有一次，他遇到了一个叔辈，那叔辈那天在酒楼上喝醉了，他顺便送叔辈回家，叔辈一句话，却令他心生怀疑。
　　叔辈说“你，你跟你小舅，长得，长得真像，不是，不是脸像，是，是这，这股气度像。你小舅，当年，当年差点儿就成了仙域盟主，他，他很优秀，呼，不，最优秀。”
　　小舅，记忆中那个漂亮之极的小舅，好像精灵一样。他比母亲大两岁，常常来看望母亲，然后会把自己抛起来，让自己坐到他优雅之极的脖子上的小舅。有竞争仙域盟主的资格？
　　那叔辈继续大着舌头说“什么炼狱塔，他妈的胡扯。是你小舅太优秀了，挡了昭明家小公主当仙域盟主的道。你明白不？你们外公一家，不是被炼狱塔害死的，是，是被你小舅太优秀害死的？”
　　那叔辈，晃来晃去回去了，但那时候十四岁的冰峰心里，就种下了一个巨结。出兵南方，殊死拼战，不过是想亲自见见炼狱塔主，问一个答案而已。
　　可惜塔主哪里有这么容易见，打败的匪军，也不过是听炼狱塔鼓动的小喽喽而已。努力了整整十年，赶到二十四岁，有了儿子，冰峰的一颗复仇的心，突然就淡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放弃，是不是对不起母亲和外公小舅，有时候，兰兰和孩子在身边熟睡，听着他们的呼吸声，他好像听到了母亲和小舅的声音。听说小舅死得极惨，虽然被缢杀，但身前受酷刑逼供，全身的骨头都碎尽了。
　　冰峰常常想起这些，就会发抖，报仇，逃跑，逃跑，报仇，这矛盾的念头，日日夜夜折磨得他睡不着。
　　一切都隐藏好了，昭明冰峰飞身上马车，一甩马缰，一提气，马车在内力加催下，便飞奔起来。他知道自己奔得越快，奔得越远，妻儿便越安全。所以长吸一口气后，便横下一条心，不管死活往前直冲。
　　也不知道冲了多久，天完全黑了，他丢下了马车，闪身进入林子。他不怕会迷失方向，在南方森林的一年多仗不是白打的，虽然只在迷踪森林的边缘，但却要比这北方空旷的林子要复杂百倍，在这里，昭明冰峰迷不了路。
　　当然他迷不了路，敌人找到他，却也方便。他静静的等着，大约一袋烟的功夫，传来咆哮声，那是仙域大地上著名的猎犬狮獒，它们嗅到了奶香味，已经向他追来了。看来仙域盟是真的要击杀他的孩子，为了悠闲，只能背叛仙域盟了。
　　他缓缓解下箭袋，蹲到几株灌木边，摆弄了一会儿，然后飞身跃上一棵大树，昭明冰峰有的是耐心，在这种情形下，操之过急，反倒先输阵脚。
　　不一会儿，三条巨大的身影向他隐身的大树直冲过来，嗅到奶香味的狮獒，向大树下猛扑过来，突然间，三条狮獒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原来昭明冰峰早在灌木中设下陷阱，狮獒猛扑，拉动藤条，绑着的利箭射出，而且正中这三条狮獒的要害，居然将两条狮獒的脑子射穿，另一只则腹部中箭，正痛得在地上打滚。
　　尾随狮獒而来的正是仙域盟的两个内卫，南宫穿心和上官傲龙，他们俩稳稳的站着，眼见狮獒惨状，却岿然不动。昭明哲认得他们，想当初，这几位可以一起参加学习的同学当中的优等生，所以毕业后才有留校机会呀。
　　南宫穿心随侍于盟主身侧，虽然比昭明冰峰不过大两岁，但武功见识，却只怕远在昭明冰峰之上。依南宫穿心对昭明冰峰的了解，认为拿下昭明冰峰，不在话下。他仰着看看大树道：“打狗还得看主人，是盟主的狗，也是你随便打的么？”
　　“嘿嘿，我这是射狗，并不是打狗，只看准头便是，何必看主人？”昭明冰峰难得还能说出笑话来。只因他与穿心私交甚厚，见是穿心追来，倒是松了口气，只怕穿心未必能下死手。
　　“律之，我知道你爱子心切，但你在仙域盟中，想必早已经知道这些噬心恶魔的可怕，莫要以为你一心爱他维护他，他便会当你父亲，备加珍惜。只怕他发起疯了，噬父吞母都未可知。”
　　树枝在微微颤抖，是风还是隐在树后的人，因为激动而发抖？南宫穿心跟上官傲龙相互对望，是昭明冰峰已经被打动了。果然，树枝后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南宫穿心与上官合作已久，两人心领神会，南宫保持着平静的语气继续道：“律之，你是皇上信臣，皇上这五年来，对你宠爱有加，你何忍辜负于他？你现在回头，盟主代为求情，相信皇上必不罪你。”
　　“是么？”语气中带着许多沉吟，果然他已经被打动了。
　　就在昭明冰峰沉吟之时，上官傲龙已经动了，南宫不过是稳敌之计而已，只有制住昭明冰峰，才能逼他交出妻儿。上官傲龙长剑抖动，一连十二朵剑花，这是仙域盟中剑光万点招式中，一招制敌的妙招，据传盟主已经能够刺出三十六朵剑花，可以同时袭击三十六位一流高手。上官不过二十几许，自然难望盟主项背，但比起昭明冰峰来，自问有过之无不及。
　　十二朵银色花朵在月光下开放，南宫不觉暗叫好，没想到傲龙却有这般身手，若与自己相较量，是否能够将他的花朵折下？
　　本以为趁冰峰不备，迅速制服他，易如反掌。没有想到，这十二朵剑花，却像投入黑河一样，非但没有将那黑影从枝头挑下，反倒消失得无影无踪。
　　上官傲龙一招落空，暗叫不好，着道儿了。但此时他身在半空，前剑刺出，新力未生，来不及回到地上，更无法再发出攻击。就在他前力已经尽新力全无之际，三道寒光直奔他的头、胸，腹，这头胸若是中了，立刻就回姥姥家去了，上官傲龙努力将身子往树侧偏转，却只能避开头部，胸左侧和腹左侧，双双中镖。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痛，相反一种懒洋洋麻酥酥的感觉，令他居然就想直睡过去。
　　妈的，小子，看你一股人五人六正人君子的样子，原来骨子里却是个不上道的小人，居然用暗器，居然在暗器上下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