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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母亲 ...

  •   我不知道自己的书还该怎样读下去,母亲的身体已如枯木,正渐渐地腐朽,虽然她一再强撑着,然则许多时候都力不从心。最后一次是被谢伯伯和另外一个年轻人抬回来的,从那次开始,她便开始脚软,软得没有一点重量,软得甚至支撑不住她那已经极度瘦弱的身体。
      我无法不悲哀,我觉得自己似寄生在她的身上,在一点一点地榨干她的生命,是我让她慢慢腐朽。我无法麻木地继续榨下去,我要求退学,我去工作来养活母亲,让母亲过几天好日子。
      然而母亲是固执的,她根本不接受我的建议,她甚至威胁我如果再提退学的话,那是逼她死。无数次,自父亲车祸走后,我都提,则没一次成功,母亲不知是用什么支撑着自己,竟让我读到现在,我不知母亲该拿什么再来支撑自己来让我寄生。
      我也是固执的,无数次被母亲威胁后,我也学会了威胁母亲。不过这次我折中了许多,我不再坚持退学,而是想办法在下课后找一份工作,如果母亲不同意的话,我就退学。我首先找了谢伯伯,让他给我寻一份小时工,让我能在下课后干几小时,挣一点钱来养活我和母亲。
      谢伯伯是我父亲的好朋友,很是同情我和母亲,便答应了我。后来他说他找经理说过,本来这没有先例,不过经理也是一个心软的人,答应我每天下课后去洗碗,每小时五元钱,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当我把我的决定告诉了母亲时,她黯然了很久,我知道她肯定又在抱怨自己,便告诉她:“妈妈,我知道您已经努力了,别再难过了,好吗?我已经长大了,您不必再为未能把我抱在怀里保护而难过。”其实我知道,母亲的沉默答应的主要原因是我的折中办法,她固执地认为,只要我没离开学校,我便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不知道母亲对不对,不过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母亲根本无法支撑到我读完书,母亲肯定是身体的某一部位出了故障,她不愿去检查,我知道主要原因仍是钱,我们没钱。我不愿用自己的前途来换取母亲的生命,可我又不知该怎样与命运抗争。
      我开始到谢伯伯任职的酒店干活,洗碗的工作即脏且累。第一天干了三小时,我感觉自己差点虚脱,不过我咬牙坚持了下来,因为生活不允许我退下来。而且我更深深地体会了母亲为了我而受的磨难和挣扎求生的毅力。
      母亲的行动越来越不方便,大多数时间她只能躺在床上,而且她开始感到头疼,但她忍着,到我发觉时,已经很严重了。可我没有办法,因为我们没钱,没钱上医院,只有少量的钱买点止痛的药。
      每天到酒店洗三小时的碗,让我感到很累,不过我都咬着牙坚持着,我总在告诫自己别人能干的事我也能干。然而每天夜里照顾母亲,第二天早起为母亲担好水,因母亲已无力走出家门到公用水管上去担水,紧赶着到学校上课。
      我总觉得睡不够,常常会有一个很傻的念头,觉得要是能让自己舒舒服服地睡上几天那该多好啊!那样的话,我睡着的时候都会笑个够。渐渐地,我上课时忍不住会打瞌睡,我总感到眼睛困,课间休息的十分钟我总是爬在桌上睡觉,许多时候,上课铃响了仍在睡。
      开始的时候,因我的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的,因而老师总是耐心地叫我,无数次后,老师也不耐烦了,开始训斥我,我总是无言地忍受着,我不想解释,也许是因为穷苦的缘故吧,我总是维护着自己的一份脆弱的自尊,因为我知道这是一份因为自卑极致而衍生出来的自尊,我觉得这份可怜的自尊就如自己的骨架一样,如果没有了这份自尊,自己便什么都没有了。我从不愿跟同学讲自己的家庭,我觉得她们根本没有可能理解我,因为她们都是温室中的花朵,在父母的呵护中长大的,她们没有机会了解穷困的滋味。
      我独来独往惯了,我没有时间也没有闲情交朋友。
      我总以为自己长大了,有能力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其实是我太自以为是,许多事情并不以自己的意志为准。
      学校放假,我便开始成天在酒店里干活,不论什么活都干,常常累得跟个孙子一样。
      一天,因有人包席,酒店里的所有人都忙得跟猴子一样,蹦来跳去的,我更是被呼来唤去的,累得我差点虚脱。好不容易有个令大伙都喘口气的空隙,大伙都瘫坐着不想动。这时楼上豪华套房的客人来电话,让人去收拾碗筷,没人愿意动,大伙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最后都用疲惫的眼光望着我,我咬咬牙只好起身,挣扎着挪进电梯。
      客人住在十八楼八号房间,窗口正对着公园,是个位置极好的房间,门虚掩着。出于礼貌,我敲了敲门。里面有男声烦燥地说:“进来。”
      我轻轻推门进去,一个男人站在窗边,背对着门,桌上的菜一样也没有动。我感到诧异,忍不住道:“先生,您还没吃,难道、、、、、、”。
      “我不想吃,收了。”
      “这不是太浪费了吗?不想吃就不要点。”
      “我高兴,你管得着吗?反正我出过钱。”他转过身,唇边竟挂着微笑,满脸饶有趣味的挪喻神色。
      “你,算了。古人就曾感叹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更何况是你们这些个暴发户。”
      “我是暴发户,我看起来象暴发户?”他竟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不是暴发户是什么,仗着有几个钱就不知珍惜粮食,不知你是不是没学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真不知老师是怎么教你的。还有,你知不知道这菜要经过多少道工序才做成的:首先是种出来,再买来,洗、切、炒,外加送到你房里,这需要经过多少辛勤的劳动,而你却一句不想吃,竟是这么不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罪过吗?”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今天我不吃掉这些菜便是罪大恶极了。”
      “本来就是,浪费粮食是最大的犯罪。”
      “可我觉得一个人吃饭闷得很,简直一点胃口都没有,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这?我倒没试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看这样好了,你陪我吃,这样我就有胃口,也不浪费粮食。”
      “不,不行,酒店里有规定,不能违反。不过这样好了,我本来就是来收拾碗筷的,我等一会,你吃快点,我和你说会话,你就不觉得闷了。”
      “想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就这么办,你在沙发上坐一会。”
      不知是沙发太柔软,还是我太累了,反正不一会儿我便睡死过去,向无边的梦境坠落下去、、、、、、。
      即使是再莽撞再激烈的铲掘,
      我也会柔曲着体干忍受。
      原不善于面对烈日阴雨的,
      你踢走了我藏身的泥沙,
      还留我一地石砾灰白、、、、、、

      所以只要晚露在昏暗中降临,
      我便默默伸出触须,觅寻泥土,
      从事另一次扎根,艰苦而愉悦的旅行,
      如果你再度来到,唇角捺着一撇讽嘲,
      我歉然还你媚绿的微笑。
      -《草根》
      总有个声音在抑扬顿挫地吟颂这首诗,在悠悠回荡的颂诗声里,我却惊觉自己变成了草,被命运的巨锄无情地铲掘着,然后在烈日下暴晒。夜晚的露水给了我微弱的滋润,我便又开始顽强的扎根、生存。然而无情的铲掘一次又一次地来临,而我只有一次又一次地挣扎求生存,磨难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我的挣扎也一次又一次、、、、、、。
      当我再一次挂着媚绿的微笑,准备接受另一次无情的铲掘时,我感觉自己连同自己身旁的泥土一起被移走,我感觉自己被装在袋里转来转去,最后被安置在一个圆圆的、高高的花盆里,经常受到细心的呵护,然而我却感到恐慌,我已经习惯了风餐露宿,过份的呵护,让
      我不安、、、、、、。
      无数次做这样一个梦,一个奇怪的梦,以前的梦总是在挣扎中醒来,而这次却被移走,我除了恐慌还是恐慌,泪不由然地挂满脸颊,生命的无可奈何,总在梦中充分展现。
      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双关切的眼眸,我才惊觉自己竟然在工作时间睡着了。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你做恶梦了,能告诉我是什么梦吗?”
      “我该走了,”我挣扎起身,见碗碟已收拾在餐车上,便推起餐车匆匆地走了。
      生活的艰辛不知该怎样去排解,母亲的病似乎是越来越重了,我看着觉得无可奈何,然而再任由母亲固执下去,我怕结果、、、、、、。
      中午,我趁有一会空闲,故意去找了谢伯伯,我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让谢伯伯去劝一劝母亲,让母亲到医院检查一下,有一个结果,谢伯伯答应他今天下班去一趟我家,尽最大的努力劝一劝母亲。
      下午,我正在洗碗,经理来找我,告诉我以后我不用再洗碗了,十八层八号房间的客人点名要我专门侍候他,且答应每小时给我二十元钱,经理还说,他已经替我答应了,他想我肯定需要钱。
      “可是,经理,我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不知那位先生会不会?”我不无担心地问。
      “这你放心好了,我已经跟他讲好了,他只要求你能陪他聊天、吃饭,不信你看,我还跟他订了份协议,毕竟,我也要对你负责,如果你同意的话,自己去签字。”
      “可我总觉得似乎有点不可思议,总觉得似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一样。”我接过协议。
      “别想那么多了,可能是钱多了烧的,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点。”
      “谢谢你,经理。”
      “何必那么客气,你是个懂事得令人无法不喜欢的好孩子,祝你好运。”我直接去了十八层八号房间,房客正好在,好象是故意等着我的。
      “先生,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我能问为什么吗?”
      “我想,我们该互相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路程远,路是道路的路,全名是要走很长的路的意思。”
      “路程远,好奇怪的名字,那你打算走很多路去哪里呢,你到这儿来又是为了什么?匆匆的过客吗?”
      “我在寻找一样很珍贵的东西。”
      “什么东西?找到了没有。”
      “暂时还没有,不过快了。”
      我惊觉自己把话题扯远了,赶紧收回话题,“路先生,我听丁经理说你聘我陪你吃饭、聊天,且每小时付我二十元钱,是真的吗?”
      “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还应正式签一份协议。”
      “对不起,路先生,我不愿意,母亲告诫过我,无功不受禄,我想我没福消受您的美意,不过我仍然要谢谢您。”
      “这你就外行了,许多大城市都有这项服务,这也是服务业的一种,况且这样的收费也不算太贵。”
      “是吗可这里是小城镇,不是大城市。再者,与每小时五元且要洗无数的碗盘相比,这简直跟做梦一样,令我无法接受,所以我不愿接受。”
      “这太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你会愿意,听说你很需要钱。”
      “钱我确实需要,但我还明白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这世间没有不付代价的东西”。
      “看来你还挺世故的、、、、、、”。他一脸嘲弄的表情。
      “对不起,我该走了、、、、、、”。
      我逃也似地走了。
      走出酒店,我感觉很茫然,但为了自己可怜的自尊,我觉得自己的拒绝还是对的,我告诫自己不后悔。然而现实又那么残酷地摆在面前,我该怎么办?,我不禁问自己。不知不觉中我走到了菜市场,我极少在这个时候到菜市场,因为这时是交易最繁忙的时候。
      “小姑娘,买条鱼吧,又新鲜又便宜,看一看吧”。我犹豫了一会,想到母亲消瘦的面庞,再摸摸口袋里的十元钱。
      “多少钱一斤。”
      “鲤鱼六元,草鱼五元。”
      “烧汤什么鱼好?”
      “当然是鲤鱼,你看,还是鲜活的”。
      “一条有多重,合多少钱”。
      “有五、六两,也就三、四元钱,多买几条吧”。
      “我只要一条,”我拿出自己口袋里捂得热乎乎的十元钱,用四元钱买了一条鲤鱼,又买了点葱、姜,兴冲冲地提着回家。
      母亲许久没有这么胃口好了,她喝了两小碗汤,还吃了不少的鱼肉,看着母亲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我却忍不住想流泪。
      饭后,我抬着一盆衣服到水管上洗,遇到了邻居李杏也正在洗衣服。李杏是我小学到初中的同学,学生时很谈得来,也许是家境相若的缘故。李杏家也很困难,有一个多病的母亲,还有一个年迈的奶奶,外加小她一岁的弟弟。李杏的母亲一直多病,且没有工作,所以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个家庭的负累,不过李杏的父亲很爱她的母亲,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这更令李杏的母亲感到内疚,于是,在李杏初中毕业那年,因家里实在困难,李杏便打算辍学找工作,她母亲知道了,更觉得自己罪过,于是,跑到马路上撞车自杀了,只因是她故意撞上去的,所以只得到很少一点点赔偿。李杏的母亲死后,父亲一直郁郁寡欢,偶然便借酒浇愁,一年后,酒后失足落水而亡。
      李杏是个坚强的人,独自担负起了家庭的重担,然而现实毕竟是现实,李杏一个弱女子,又能干什么呢?靠辛苦劳作,恐怕连自己都养不活,唯有做舞女、、、、、、。
      “听说你妈妈病得很重,我又不敢找上你家去,又遇不到你,现在怎么样?”母亲反对我和李杏来往,怕我跟她学,李杏很识趣,从不主动到我家,我们经常是遇上谈一阵。
      “我不知道,因为没钱,母亲不愿上医院检查,强撑着。”
      “那怎么成呢?有许多病都是小病拖成大病的,你该好好劝劝你母亲。”
      “她很固执,我知道主要原因是没钱,母亲想省下钱供我读书”。
      提到钱,我们都沉默了。
      “今天,我们酒店有一位客人要我陪他吃饭、聊天,每小时付我二十元钱,我拒绝了,可我又很需要这笔钱,所以很矛盾”。
      “其实,你应该答应,因为就我们所处的环境,首先是为了生存,其次才能谈其他,如果连生存都没有了,还奢谈什么呢?”李杏说得很世故。我虽然不赞成她,却也不觉得反感,毕竟她说得是事实,且是我们共同面对的境况。
      “可我觉得他另有所图、、、、、、”。
      “男人对女人谁没有所图,对于象我们这种环境出身的女孩,要想改变境况,要么零售,如我一般做舞女,供无数的男人玩耍;要么批发,找一个有钱的男人,傍上一阵,得一大笔钱,再设法改变自己,从新开始。其实我们女人,最好的是批发,幸运的话,终身批发。结局最惨的是如我一样的舞女,被零售,切割的体无完肤,最终名誉扫地,连自己的亲人也唾弃。”李杏说得很沧桑。
      “那你后悔吗”
      “我别无选择,是生活逼我这样的,我怨我恨,但我不得不如此.你母亲做得很对,她很明白我的结局如何,所以不忍心你跟我一样。然而,现实能如她所愿吗?虽然她强撑.着,但她的身体能撑到你大学毕业吗?你有忍心看着她活活累死吗?”
      这时,李杏的弟弟来叫她,她匆匆地走了。我思索了很久,李杏的话似惊雷,震得我豁然明朗,是啊!我唯有利用自己做本钱,才能为母亲换得来钱医病,与其零售,不如批发,路程远应该可以,我应该试一试,毕竟他是现在我认识的唯一有钱人。
      生活逼我放弃自尊,我知道我无法选择,母亲的生命已经危在旦夕,唯有就医尚有一线希望。
      当我再一次面对路程远先生时,我竟不知该怎么说好,想起前两次自己振振有词,现在却要低三下四地求人。
      “我自认不是个很难相处的人,为何你这么为难。”他调侃地说道。
      “路先生•••••••”。
      “不要叫我路先生,我听着很不舒服,生分极了。叫我程远好了,”路打断了我,我一惊,真想打退堂鼓,但想到母亲消瘦的身躯,我终于鼓足了勇气。
      “路先生,你很有钱吗?”
      “有一点,不很多,能够用。”他满有趣味地笑答,让我觉得很唐突,但我仍然要说出来意,否则,母亲该怎么办,母亲的身体已经拖不起。
      “我母亲病了,可能需要很多钱,不知您能否借我点钱••••••。”我不知该怎麽说才好,停了下来。
      他望着我,没说话。
      我急了:“路先生,求求您了,只要能救我妈妈,不论您要我做什么都行。”我冲口而出。
      “我是商人,你凭什么要我借钱给你。”
      “我不知道,我和妈妈相依为命,失去了妈妈,我便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有你自己。”
      “我算什么,我一个弱女子,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生存都很难。”
      “你倒挺现实的,但有些病,不是出钱便能治好的。”
      “我不管,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要努力去做。”
      “不论我提什么条件?”
      “是,在我认识的人中,只有您有能力帮我。”
      “那你是别无选择了?”
      “嗯,是这样。”
      他望着我,我也望着他,好一阵都没说话。
      “你很坦率,看样子亦是经过深思熟虑了。如果我提的条件是,不管能否救活你妈妈,只要我出了这笔钱,你就相当于把自己卖给了我,你是我的人,我想怎样安置你都行,这样你还愿意吗?”
      “那您能娶我吗?”
      “不,不能,至少目前不能。”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在零售自己,但我能值多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只要你能尽快出钱让我妈妈治病,不论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努力忍住泪,但眼泪仍在眼眶中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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