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岁月》bengda

1、第 1 章

　　我穿上鞋，把放在门口的提包拎起来。三个月以来，存在过于这房间之内所有我的东西尽收于这小小的提包当中，一共就这么点。我看了看它，又最后看了屋里一眼，关上门。
　　身后有脚步声。我回过头。

　　里苏特在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来。他手里拿着一叠信。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神情复杂。

　　我不喜欢这种场面，于是就侧身从他旁边挤过去。顺便把钥匙塞到他手里。然后我听到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梅罗尼。”
　　我回过头去望着他。他赶上来，把两封信递给我：“你的信。”
　　我点点头，接过来。信封上有模糊的指印，这家伙的手可不怎么干净。

　　就在我低头看信封的时候，这家伙又说话了。
　　“梅罗尼，”里苏特声音干巴巴的，没什么感情，“再见。”

　　我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大踏步的向前走去，同时举起拿着信封的右手，晃了晃。
　　“回头见。”

　　里苏特也许还在望着我，也许没有。但我是不会再回头看他了。
　　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回。
　　闭上眼睛，我在心里说道，再见，里苏特涅罗。

　　我本来也不属于这里，哪怕是我还住在这里时候。哪怕是你还会抱我时候。

　　出了这片公寓，我直着往前走。
　　几个街口前面就是海滩。拿波里的海滩举世闻名，既是结婚圣地又是自杀圣地。我虽然失恋，但不至于去自杀。今天阳光挺好，我想去那里坐一坐。说不定就会邂逅个谁，以后还能有结婚的机会。

　　不知道是记忆出了偏差还是怎么的，走了快三个英里，我还是看不见海滩的影子。所幸我没什么事干，也没什么其他地方可去，走走路就当锻炼身体。
　　我之前有架机车，30cc踏板的，最高时速45英里。这玩意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你戴上风镜有点好笑，不戴又吹眼睛。它在我一个朋友手里，我有段时间没见过它了。
　　自从搬到这个地方以来，我就不再骑车——这一带路全是30度的大斜坡。里苏特觉着不安全，撞到花花草草也就算了，撞到商店撞到人我们可赔不起。
　　不过现在这个问题已然不再存在。我搬出来了。我可以随意搬到什么地方住。
　　这个城市占地面积一百一十七平方公里，总会有个我喜欢的容身之地。

　　一个足球从街道对面朝我滚来。我伸脚停住它，颠了两下，踢回给跑来捡球的小子。这孩子身穿蓝色八号，一看就是个球迷。和我当年一样。
　　我把他拉到人行道上，以防路过的车子不小心碰到他：“小法比奥，去海边怎么走~”
　　这小子眼里果然就放了光，伸手往左边一指：“往那边走就是！”
　　我倒！怪不得怎么走都走不到，原来是走错了方向……
　　“谢啦，”我揉揉小家伙黑亮的头发，“不过下次可别横穿马路~”

　　“先生！”我往前走了几步，听到他在后头叫我。我转过身。
　　“拿波里必胜！”这小子抱着球，向我伸出一只拳头。他有祖母绿色的眼睛，还挺好看。
　　我笑了，也伸出拳头，和他对顶一下：“拿波里必胜~”
　　小男孩也笑起来，缺了一颗的门牙从咧开的嘴里露出来：“法比奥万岁！”

　　我目送他从斑马线走到马路对面，才继续走我自己的路。
　　有英雄是好事。人或者有偶像，或者有信仰。两者都没有，就会变成我这样。恋爱找不对对象，人生找不着方向。

　　沿着那小子指的路，果然很快就见到了海滩。此时正值午后，阳光很好。又因为是个工作日，海滩上没什么人，只有几对一看就是国外来度假的情侣沿着浪花漫步。总之是个很适合停下来坐一坐的光景。
　　找到一张长凳，我伸手拂去上面的沙粒，一屁股坐下来，又把提包向远处一丢。粉红色的提包划过一条弧线，落在离我不远的沙堆当中。
　　海风迎面吹来，味道微咸。有马达声隆隆的从天际响起，由远及近。我抬起头，正赶上它从我头上低空掠过——私人飞机的机翼遮住太阳，颇有些遮天蔽日的味道。
　　那是一架淡蓝色的双翼飞机，一战和海滩都很流行的那种。机身上白色的冰山图案清晰可辨，仔细看还有ghaccio的字样夹杂其中，在这炎炎夏日里倍显清凉。

　　我目送着它逐渐远去，直到它成为一个小黑点才收回目光。飞机无论样式和图案都很年轻活泼，想必驾驶员也不会很上年纪。换句话说，里头不是个少爷就是位小姐。我暗自思忖，并不觉得羡慕。
　　想来人的命运真是多种多样的，有人含着金汤匙出生，有人能成就一番伟业名垂青史，而大多数人平平淡淡的生，默默无闻的死，除去家人没人会记得他们曾经存在。等到他们的家人也死绝了，这人就将彻底从这世界上被抹去。
　　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多数人大约是很希望能过前两者的生活的，不过那从来不是我的目标。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找个工作，对，就是朝九晚五那种。过几年再找个姑娘结婚，生上两三个孩子，等到老了也能一大家子来这海滩坐坐，其乐融融。
　　这就是我梦想的人生。非常没劲，我知道。然而我却热切的盼望着，几乎每时每刻。并非我年纪轻轻不要好，只是有钱有地位的生活离我着实太远。
　　雾里看花，不如忘了。

　　我叫梅罗尼，今年二十岁。
　　我的人生甫一开始就掉在地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