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清宴炎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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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湛嫌手上的念珠硌的人生疼，便退下递给素蝶，伸手间水湜见着他腕上一道红色的箍痕，便问道：“可是我刚刚勒到的？”
水湛点头，只用两手交相抚了一回。
水湜未曾想到小孩子肌肤薄到这样的地步，连劲力斗殴不曾使，便留下那般大的红痕，心下有些愧疚，水湛倒是不甚介意。
水湜道：“我未曾想到。”
水湛摆手，道：“无事，长日里我用手撑脑袋，挤着手腕那里也常会红，没什么要紧。”
水湜颔首，眼见小岛将至，便也不再言语，待靠岸便先下了舟，在素蝶之前伸手扶过水湛，水湛报以一笑，水湜回之。
夏日，小岛之上郁郁葱葱，岛中建塔，塔中藏有大量道家典籍，又备丹炉之类炼丹之物，因与岸边较远，很有些远离尘嚣的样子，长供嘉元帝时常在此参研悟道之用。
水湜原并不欲去塔中，那塔嘉元帝常去，所摆放之物必是帝王日常所用之物，他若是用了虽并无甚大碍，只是难免会授人口实，诸如太子逾矩之类，万一让那些御史们知道，更是会吵得不可开交，无切身影响，却也不免有些坏了名声的摸样。水湜也非率性而为之人，何况塔边也建有小院落，也非唯一去处，自然，两人悠闲的往小院那里去了。
水湜从窗仰头便看到那九层八卦底的木塔，塔身纤细玲珑，形状颇为轻灵，甚有些亭的感觉，想到嘉元帝时常会在这里制些丹药，便自然联想到了长生的事情，向水湛道：“真有长生不死？”
水湛捏了块小点心道：“谁知道呢，古往今来从未见过有谁这样的，便是神明鬼怪怕也是人胡诌出来的，前些天解闷翻了翻《太平广记》倒颇见到些奇闻，不过都是些未有查实的，又是闲书，当不得真。”
水湜盯着塔角上的金铃，这才想起水湛原姓仲名诚，事情离奇程度丝毫不亚于传说之中的诡异，便道：“世事无常，又有何人知晓？”
水湛又道：“我看过一本名为红楼梦的书，里面讲了些神鬼，说些什么大荒山无稽崖女娲补天五彩石之事的，言之灼灼，倒颇可信也。”
水湜甚为奇怪，素日里水湛虽信鬼神，却并不认真在意，平日里的忌讳也不常记着，对大臣上奏的鬼神之事也常嗤之以鼻，今日怎么说起什么书颇为可信了，便问道：“这本讲了什么便让你觉着可靠了？”
水湛道：“提的不过是些风月之事，所谈仙家也大多司这些的，不见着有无上法力，搬山缩地之异能，哦，大多也是女仙。”
水湜皱眉道：“大多是些女仙？”
水湛现身在红楼梦之中，那曹先生杜撰的一干离恨天仙人怕是一个不少全部存在，便斜了他一眼道：“并不有假，不过书甚好，我以前喜欢的紧。”
水湜忽尔舒眉调笑道：“往日里臣工们讲男仙你呵斥他们胡言乱语，这会子说女仙的倒赞其人家书好来着，莫不是...”
水湛听他一说又思及章枢春天往栖云院送些猫鸽又嘱托他去内殿长些见识便脸色不佳起来，道：“可不是想着这些，前些日子你姨娘还催着要去内殿！”
水湜尴尬一笑，毕竟古人，谈起这些来难免说不出口，便小声道：“你也不小了，我记着那晋朝的白痴皇帝十三岁封太子的时候长子都快能抓周了。”
水湛拂袖而起，水湜复又道：“你也听听姨娘的劝。”
水湛不回话，只出了房间的门便向侍立在外的素蝶道：“着人去安民厂召绿云回来！”
素蝶见他面含微怒，没敢问发生了什么，只细声答应了句，退了两步便下了去。
水湜见他这般，面上略显尴尬，心里却掩不住有些欢喜。
晚膳时，水湛对着一份宫膳一份民间吃食，毅然选了那份民间的粗食，让宫人将宫膳端了下去，照例赏赐了，绿云在旁边见着他没嚼几下便往下吞咽，便道：“殿下，这粗粮不好克化，那厨子也未做的多甜烂，须得多磨牙，你自小肠胃便不如常人，吃这些东西多费气力，仔细闹了肚子。”
水湛摸着一个直接用麦麸磨粉做的麸饼，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嚼了九下才往下咽，绿云拿着筷子伸长手臂夹了个长豆角放在他碗里，但见水湛抬眼微笑着看了自己一眼，便报以一笑。
饭毕，水湛拿了小刷子沾了青盐，仔细将仅剩的十来颗牙齿仔细的刷了一遍，绿云这才得了空问水湛召他回宫所谓何事。
水湛也不答，只晚上仍旧搂着他睡，说些什么刁专古怪的题目来考他，又问了许多安民厂的事情，复又问盔甲厂所制盔甲的如何，又让安民厂的匠人以射杀炸死以穿着盔甲厂盔甲的人为目的制作改良火器，忽又言及那子母弹甚为厉害，大将军炮威力也好，那前朝的李如松便用大将军炮直接轰传朝鲜王城城墙，只是那笨重又会自己炸掉的毛病实在太过要命，不如弃了改做别的炮好了。诸如此类，种种便不一一记述，直问的绿云脑筋一直不停的思考才没有答不上来。
水湛拿手指绕着绿云的头发道：“云儿，这国家土地真正的拥有证明不过是实力二字，实力又不外乎卫所战斗力量，辅以财力，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是也，方为昌盛之道。若是你拥有庞大的物产财富，却无相对等的军队卫所，便会沦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还记着历朝北方蛮夷无数次南下掳掠？”
绿云低声道：“晓得，汉有匈奴，晋有五胡，唐有突厥，宋有契丹女真，明有蒙古。”
水湛又道：“你可曾想过，他们缘何无数次南下劫掠与我？我原与他并无仇怨。”
绿云道：“单知道他长日所有之物并不能度日，又缺盐少布，穷山恶水。苦寒之地民风彪悍，无论男女皆善战，中原并非人尽能征战，他便趁机抢夺，比之强盗更甚！若是哪日我王室衰微，便若灭顶之灾。”
水湛手忽然一僵，扯到了绿云的头皮，绿云伸手去拉水湛，水湛连忙松手道：“我忘了。”复又道：“真真是灭顶之灾，若无武悼天王北方晋人大约也该绝了种，那辽金的屠戮，蒙古圈地划四等之人。”微微仰头叹息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状哉太祖，真英雄！”
绿云听他声音有异，便用手摸取水湛的脸颊，有些烫，道：“殿下。”
水湛以手按鼻，深深吸了下，道：“因而，便是你并无过错，怀璧其罪，家国千秋万代必得有强大的军队护卫，手握重兵便是汉高祖也不敢兴兵讨伐楚王信，实力不足，便是汉室正统也不过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筹码，何况，满遗非我族类，一旦得权势必大肆屠戮，恨不能这片土地只为他所有，哪里会放过轩人。”
绿云道：“殿下，我明白，民之所赖者不过安身立命之地，国附之于民，合该为盾阻遏。”
水湛明晓他长居深宫并不知国事，松开他的一缕青丝，拍了下他的背道：“早些歇息吧，明日先别去安民厂，等我下了学带你去个地方。”
绿云答应了声，两人便相拥睡去。
次日，水湛带着去清宴殿，着人搬了朱红漆椅坐了下来，又让绿云坐在身边的方凳之上，清宴殿一干小太监尽皆出来拜见顺王，水湛吩咐玉荷只留下东山关与北关进献到宫中的太监，绿云看了眼，大多隶属直殿监，长日里不过给各宫廊庑扫除，连宫妃皇子的面也近乎见不着。
水湛则看了眼侍立在热辣辣太阳之下的数十个宫奴，高鼻凹眼，轮廓深刻，发色也并非纯黑，向绿云道：“承明制，凡对外大胜之，屠其成年，止留十六岁下孩童，男则阉之奉入宫廷，女则为官奴。”
绿云抬头看向水湛。
水湛又抬着下巴示意阶下的宫奴道：“这些年纪小的，便有不少是去年北关上的贡。”
绿云为司礼监少监，属下之人大多秉笔随堂抄写的太监，年轻的大都是自幼入宫在内宫的学堂中识字，年纪稍长的也不过是材能一般之人为博荣华高位自宫入宫的，以及以罪罚没的。自己年轻也不理事，虽听宫中老人说过三十年前宫中遍布高鼻长睫的戎人，因着那些人年事高，大多已打发到宫城之外皇城中的浣衣局去了，并不曾亲眼见着，也没怎么信，今日忽听水湛提到，一时愣住，没接话。
水湛也没介意，只随便指了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太监，让其过来回话，水湛道：“何时入的宫？”
那小太监伏跪在地上用生硬的官话答道：“回殿下，是去年九月。”
水湛又问：“你家住在何地？家中原是什么样子？”
那小太监道：“小人家在忽兰忽失温，父亲为屠夫，宰杀牲畜谋生，母亲沽酒，忽一日吴家军至，父兄皆死，母亲殉之，唯余下我与一兄一妹二弟，后，上京途中，兄弟姊妹相继故去，现唯余我。”
水湛抬头看向侍立在阶下的数十宫奴，已有几个眼中含着泪，怕是想起了各自的身世。原本乃是殷实之家平民之子或者官宦之家贵人之子，忽然家国战败，一日便沦为阶下奴，父母亲人被屠，身受宫刑，九死一生，奔走几千里最终却是在宫中为奴，期间颇多辛酸，不能诉说。
绿云想起年前出宫填置产业，接了父母兄弟姊妹进府享福，张开的欲要问事的嘴巴复又合了上，眼中是化不开的怜悯。
水湛看了眼绿云，见目的业已达到，便起身拢了拢袖子，绿云见之，连忙站起来，伸手去扶水湛。
水湛进了殿，屏退左右，道：“他们本无错，不过错生在了边境蛮夷家中，恰巧，吴将军攻伐得胜。”
绿云张口欲言，水湛抬手阻止，自己道：“两国相争，好似与民无干，实则，所争的不过是财物粮食土地等民之所依，若是蛮夷得胜，他们也定当与我轩人一般欢呼庆幸之，以极恶劣之手段对待我轩人，因而，别为不相干的人滥用怜悯，李广等人号称仁将，征战之时杀起敌人却从不含糊，称号所得不过因他们与士卒同食，关心他们罢了，你可曾听说过他挂心敌军饮食兵士身体。又家国相战，并无谁是谁非，两戎若不南下掠夺粮食等物，必会在严寒之中死去无数民众，轩人辛苦生产，遭他劫掠，大抵也逃不过那般结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相战，也属不得不做之争，”
绿云忽然跪下道：“殿下，臣誓将安民厂做好，定不负所托。”
水湛颔首，又道：“若是不忙，以后还是回宫吧。”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清宴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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