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余香待夜樱》微沧雅

6、第五章

　　看着他捧着糕点呆呆傻傻的，也不吃，白莲朝小狸招招手，小狸飞奔着冲进他的怀里，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莲手里的东西，让他顿时好气又好笑。

　　“你眼里就只有食物吗？”嘴里虽然这样说着，给它喂食的动作却是温柔的。

　　小家伙听到他的话，谄媚地舔舔他的手指，换来白莲戏谑的一瞥。

　　感到身旁的人射向他的目光，白莲疑惑地抬头望向他。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白莲看看他，又看看怀里的小狸，不禁猜测：难道他也想让我给他喂食？

　　看他一身狼狈，单薄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白莲叹息一声：好吧，病人最大。

　　他本着一颗医者之心，用手掰了点糕点递到他嘴边。

　　“……”他呆滞地看着嘴边的食物，一动不动。

　　“吃啊。”说着白莲的手又往前伸了点，看他还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干脆直接把食物塞进了他的嘴里。

　　小狸看到这幅画面，立即不满地跳了起来，冲白莲直叫。

　　白莲伸出一指抬起它小巧的下巴，好好地进行家庭教育：“乖，不要闹小脾气，人家是病人。”

　　“吱吱吱吱！！”

　　平时明明很贴心很乖巧的，为什么在这种事情上不肯让步呢？

　　“乖拉，不要吵。”看着小狸墨玉般的眼瞳里一闪而过的委屈，白莲的心立刻就软了下来，抱起闹脾气的它，亲亲它的小鼻子，“不要哭哦，让人家看到了，羞羞~”

　　“吱吱！”小狸炸了毛一般地跳起来，很气愤的样子。

　　白莲无辜地眨了眨眼，他又说错什么了吗？

　　大概是看到白莲一副还不了解自己错误的罪恶行径，小狸气呼呼地转过身去，拿屁股对着他。

　　“小狸？”

　　白莲拿手指戳了戳它的背脊。

　　小狸岿然不动。

　　看样子，小狸是真的生气了。白莲无奈地朝那个男子笑笑，伸手将傲娇的小狐狸抱起来塞到怀里，一只手则卷着小狸露在外面的尾巴玩。

　　“我能救你一次，给你治伤，但你的脚链我打不开，这晚你想想你将来该怎么办吧。”

　　说罢，白莲抱着小狸在一旁的干草堆上躺了下来，虽然小家伙还是不吭声，但那双小小软软的爪子却紧紧地攀着他的衣襟。

　　透过火光，那个单薄的背影不知为什么让白莲有些难受，虽然他的身世经历白莲并不清楚，也没有进行过多的交流，但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脆弱和倔强总让白莲觉得有些熟悉，熟悉到让他不由自主地怜惜他，所以在那些人手下救出他之后，还意外多事地帮他包扎伤口。

　　闭上眼睛，将思绪驱离，睡意慢慢地涌了上来。

　　对面的呼吸渐渐平稳起来，他愣愣地看着少年的身影。他到现在还没从“得救了”这一事实中清醒过来，伤口上还残留着少年帮他包扎伤口时手指的温度，与冰冷的药膏完全不同，暖暖的，轻轻的，视线落到手中的食物时，眼泪终于不堪重负地滑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个水印。

　　跳动的火光逐渐把湿透的衣服烘干，向来冰凉的身体也慢慢涌上一股温暖的热意，这股热意一直蔓延到他荒芜多年的心底。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温暖了。

　　每天大部分时间他都沉浸在各种各样的药汁里，药汁里都是名贵、稀有的药材，经年累月的药浴将他的身体改造成一个后天的药材。

　　他的血肉都是极其珍贵，举世无双的药材。

　　他恍惚地想起当年身边还有很多像他一样的孩子，那些孩子有些撑不过药浴时药材随蒸汽进入骨髓的剧烈痛楚，有些则由于自身资质不够，根本受不了药效七窍流血而亡，只剩下他一个人。

　　只有他忍受了那种非人的煎熬，独自撑了过来，一撑就是这么多年。

　　他当然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就算他撑过了前面的劫难，就算他最终活下来了，他也只是一个药人。

　　为了别人延续生命的药人。

　　他悲惨地发现，活了这一生，没有是他的，就连生命也不是他的。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不甘心就只有认命，所以他逃了。身为独一无二的药人，可想而知他们对他的监控有多么严密，若不是今天恰逢贵客上门，戒备松散，再加上其他那些被刚掠来的孩子们地帮助，他恐怕这一生都要被囚禁着。

　　幸好……

　　白莲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瞄了眼身后踉跄着跟着他的身影，见他再次摔倒在地上，接着再艰难地爬起来，白莲在心里叹了口气，刻意在边上的一个摊子前停留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个身影慢慢接近他之后才离开。

　　小狸扒拉在白莲的肩头，担忧的目光一直徘徊在白莲和那个消瘦的男子之间。

　　白莲安抚地拍拍它，道：“别担心，他不会一直跟着我们的。”

　　小狸蹭蹭他，突然用爪子拍拍白莲的肩膀。

　　白莲会意，找了家最近的饭馆，便准备用餐了。

　　“小二，”点完菜之后，白莲叫住小二，吩咐道，“等一下会有一个身穿白色中衣的人等在外面，请你送点吃的给他。”说罢，白莲塞了点碎银子在小二手里。

　　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请求的小二一头雾水地离开了。

　　白莲拉拉小狸的小耳朵，“小狸你说该怎么办啊？”

　　不能这么让他一直跟着，但是就这么甩开他，看他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白莲也不忍心。

　　这样想着，那个让白莲烦恼的身影出现在饭馆门外，喘着气靠在门边。这时小二端了些吃食来到他身边，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低着头假装吃饭的白莲感到一束明显的目光射向他，他的头低得恨不得干脆埋在盘子里。一旁的小狸，看到白莲这副样子好奇地用爪子挠挠他的下巴。

　　白莲假装若无其事地把小狸面前的那盘葡萄移到桌子一角，那里离小狸最远。这下小狸可急坏了，不依不饶地扑腾白莲。

　　用过饭后，白莲特意在饭馆多歇了一会儿，这才结账上路。

　　看到身后那个沉默得像个影子的人，白莲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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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头顶那个明亮的月亮，白莲郁闷得直想跳脚。他们一路走，一会儿等那个疲惫不堪的人，一会儿吃饭休息，这样拖拉的进度让白莲错过了旅店，只能露宿在荒郊野外。

　　露宿野外还是白莲第一次经历，他笨手笨脚地生了堆火，凑着火堆吃了点东西，然后瞄向那个男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莲总觉得他的身体要比一般人脆弱，明明伤口什么的愈合得很快，为什么……

　　把食物让小狸送给他，这次小狸倒没有生气，很听话地去了，看他一点一点地掰着食物，小口小口地吃着，想了想，白莲站起身来，对面不远处的男子听到动静马上也想站起来，却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只是去打点水，不会走远的。”白莲难得开口解释道。

　　怕他还是跟着自己，白莲特意让小狸去看着他。

　　打完水，白莲先分了点水给他，才回到刚才自己坐的地方。他仰头喝了口水，然后干脆盯着空旷悠远的星空，发起呆来。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宫主哥哥的那一天，他拉着叔叔的手，怯怯地望向那个拥有一双碧空似的眼眸的君雪夜，发觉他放肆的目光君雪夜只是对着他微微笑了下，那一刻白莲仿佛看到昙花在黑暗中绽放的样子，它美丽甚至驱逐了黑暗，惊艳了所有人。

　　宫主哥哥对他很好，即使练功练得再辛苦，他还是会抽出一点时间来陪他，跟他说很多事。每次他看到宫主哥哥疲惫不堪，甚至伤痕累累的样子就会费劲心思帮他熬煮那些祛疲劳，增强体质的药汤给他喝。再怎么辛苦，每当听到宫主哥哥摸着他的头夸他乖的时候，他又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自从接任离宫之主的位置之后宫主哥哥就变得很忙碌，除了各种繁杂的事物，他每天还要继续练功，或者时不时地出宫。虽然很寂寞，但是他从来不向叔叔或者宫主哥哥抱怨，只是埋头医书，更加用功。

　　因为他知道，叔叔不想他为宫里的事物操心，曾经他信誓旦旦地说要成为一名医者，于是叔叔便为他创造了一个单纯的，只有医术的世界，又为了他将来生活无忧，不被人欺，收了宫主哥哥为徒，让他将离宫壮大下去；同样的，宫主哥哥为了保护他，一点一点学习，一点一点变强。

　　可是叔叔和宫主哥哥都找到了自己的挚爱，想到自己像个大尾巴是的拖累着他们，让他们不能自由自在地和爱人生活，白莲心里就酸酸涩涩的。

　　如果自己强大点就好了。

　　不用一直让叔叔和宫主哥哥担心，不用成为他们的负担，如果自己有力量的话……

　　白莲摇摇头，就算自己再怎么强大无敌，他还是会一直依赖着他们，他们是他最亲最爱的人啊，怎么可能舍得和他们分离？

　　他无力地抚额，还是不要想那么远了，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吧。

　　对面那人静静地靠坐在树边，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熟睡，白莲看着他，心里十分纠结：这到底该怎么解决啊？

　　小狸突然咬着白莲的衣袖拉了拉。

　　“怎么了？”白莲小声询问道。

　　小狸朝那个男子的方向看了看，然后接着使劲拽白莲的衣袖，白莲顺势站起来，跟着小狸来到那个男子身边。

　　一靠近他，白莲就知道事态严重了，他连忙蹲下，搭起他的脉来，少顷，他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就着火光勉强地检查了一下他的舌苔。

　　只见那个男子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但他却紧紧地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半点□□。

　　白莲刚搭上他的脉，心里疑惑，直到检查他的舌苔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是现在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有半点分神，他掏出一包针，迅速而准确地下了针，捏着针尾微微调节了一下深度，直到他停止抽搐，白莲才松了一口气。

　　拔出第一根针的时候白莲的眼神一凛，有些惊异地拔出了其余的针，他凝视着手里的针，半晌，他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昏睡着的男子的手臂上划了一个小小的“十”字，他小心地抓过他的手臂细细观察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

　　白莲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小小的“十”字，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但那散发着淡淡药香的血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他是一个药人。

　　一个已经完成了的药人。

　　身为医者他当然知道一个药人是有多珍贵，哪怕是江家堡的至宝，传说中的圣药——“雪灵芝”都没有身边这个人珍贵。但是——炼制药人，他完全不敢想象这个人是如何熬过那些酷刑的。

　　拜离宫浩瀚如烟的藏书所赐，他当年偶尔看到药人这一段时，心中的震撼到现在都让他记忆犹新，他甚至还跟宫主哥哥说过“若是江湖里有一个惨无人道排行榜，炼制药人必定是榜首”，而现在他眼前不仅出现了一个药人，而且还是一个完成的药人。

　　难道真是天意弄人吗？

　　白莲看着他惨白的面色，眼里有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敬佩和不忍。

　　白莲蹲在他面前，拉起他的手臂努力想要背起他，但是他毕竟只是个少年，身形纤细背着一个昏迷的弱冠男子还是很吃力的，所幸他身体单薄，并不是很重，于是白莲背着他，一步一步，艰难地想前面的城市走去。

　　现在当务之急是救他，至于炼制药人这事，他自然会和宫主哥哥报告，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受那种罪，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人在做这种人神共愤的事。

　　撑住啊，前面那么多痛苦你都熬过来了，现在放弃就太可惜了，所以你一定要撑住，撑下去就好了。

　　白莲在心里默默为他加油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