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结发成》如粟在北

13、何曾相疑桃花面

　　话不多时，孙权起身告退。
　　我则要陪着母亲去看望那日上三竿仍在梦周公的孙小妹。
　　记忆中，她是那个游戏里风风火火不输男儿的奇女子，只是不知年方九岁的奇女子，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然而，英伟女子如尚香，却在我们进去时软绵绵地躺在榻上，只似一只受了伤的小猫。
　　吴太夫人急急地跑过去拥住她，询问近旁的人，小姐如何。
　　只听得一个面容素雅的婢女带着哭腔缓缓道：“小姐还是以前的老毛病，总是想念伯符将军。昨日还跑到河边哭了几时，大概是着了凉。”
　　“可曾遣了人来看。”吴太夫人抚着尚香的额头问道。
　　“来过了。”婢女依言而答，“只是，小姐身子太虚。太多补药也是无益。”
　　我侧头看看尚香，果然如她说的一般，瘦瘦小小，并无半分虎女的样子。虽则双眼炯炯，如今一病，也是秀的很。难不成是史家记错了一笔？
　　恍惚间，却听吴太夫人一句“果然，香儿你是要习武的。”
　　这有什么明显的因果关系么？
　　我眨眨眼以示不解。
　　毕竟我在现代才上到高中，关于医学的浅薄知识，还是生物里的人体结构，对尚香的病情毫无帮助。所以饶是我是现代人，亦只能束手无策地立在一旁。
　　“是嫂嫂么？”尚香的脸上浮上些笑容，看着我道。
　　我于是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用力地点头，“嫂嫂给你讲故事。”
　　“好。”
　　吴太夫人把孙尚香交到我怀中，带着方才的那名婢女匆匆出了门去。
　　“娘去给我煎药。”尚香微微笑了下，软软地躺在我怀中。
　　为了不让她们对我的来处起疑，我只拣了些童话或者是春秋的史话来讲。尚香只有在听到那些英雄人物，英姿雄发的时候才会抬起眼来入神地听，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
　　孙权来过，陪了陪尚香，见她依旧睡的沉，便引我走了。
　　我们终于在新婚之后，又有了独处的时间。
　　只是，我忽然不知如何开口。这几天的事，他该知道。但我似乎还有责任复述一遍。然而我却对这样的表面功夫十分抗拒。
　　“去哪里了。”他缓步走在我前头，轻轻问道。
　　“会稽。”扳着手指，我回答。只是，既然能将周泰轻而易举地派过去，这些，他会不知道么？
　　“和青远。”
　　“是。”
　　“可是，为什么只有你。”
　　看他在前面似闲庭信步似的走，我却没来由地生了些怒气。
　　为何要问我这些他本就知道的事呢？
　　“什么只有我。”
　　“我是说，”他忽然停下来，倏地转头，将目光钉死在我身上，衣袂随着他的转身飞出一道弧线，一如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双眼微眯，“站在这的，为什么只有你！”
　　这样的笑容，第二次。
　　“她和赵云走了。”我昂起头，却不敢看他。
　　“走了…”他淡淡地玩味着这两个字，目光中的凛冽淡了，却多了几分深意。
　　“是。”我机械地回答。
　　“你就是那么看着他们走的。”他的剑眉悬在额上，却如铁刺一般生生刺痛着我。
　　“是。”
　　“哼哼。”他的眉眼霍然变得温暖，似乎使人如沐春风，“没事了。夫人也累了很久，早些去休息吧。”
　　不给我任何机会再行辩解什么，他的手指拂过我的发髻，那种冰凉的感觉，一直由发丝传到周身的每一处角落。
　　休息？
　　我除了鞋，坐在榻上，看烛火由西风吹得向东，又由东风吹得往西，直至最后一点也被燃尽。一点点光亮被那巨大的黑暗吞噬掉。死暗的月光划出那些魔舞似的鬼影，斜风夹着细雨从窗户里猛灌进来，我拥起薄衾，却遮不住寒意。
　　婢女已被我支了出去，待到烛灭，她或许觉得我早已睡了。
　　而孙权，这半夜，却一直没有来。
　　指尖，似乎已快冷得没有知觉。我捧起双手，只能用哈气去暖。
　　却忽觉手上身上同时蓦地一暖。

　　我的手被他的手掌护住，身子也顺势被他环在了臂弯中。
　　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应该掩面而泣一下以示委屈，抑或楚楚可怜之类的。
　　但我只是偏头靠在了他肩上，将被子分他一半。
　　“我没白等。”我淡淡笑起来，止不住倦意。
　　“是啊。”他很乖地钻进来，更紧地贴着我。
　　也许他跟我生气是因为青远的离开，让他失去了一个帮手。也许骄傲如他，不会依赖一个女子的帮助，只是怒于妻子的离经叛道。也许只是因为我几天没有回来，他担心我的安危以至于责怪我不顾自身。
　　有太多的也许，是我们方才小冲突的起因。
　　我早已没有精神去分析到底哪个才是主因。抑或根本就没有主因，情绪牵扯在一起，幻化成了他的金刚怒目。
　　我只要知道，在这样的雨夜，我独坐难眠的时候，有一个人会来，于愿足矣。
　　只是，我蓦地睁开眼睛，恍惚地盯着他辨认不清的脸，你，会不会每次都来？
　　谁知道呢。
　　伸出手，我作势捏了捏他的脸。
　　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