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楚妘之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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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颈上全是冰冰凉凉的感觉，很是舒服。微微一动，身上却是火辣辣的疼。耳边是窸窸窣窣地响声，“渴......”嗓子艰难地挤出来嘶哑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眼前却是被银光一晃，竟是被一圈十三四岁头上戴着银饰的外族少女给围住了，见他睁眼，少女们不禁惊得把凑在一起的头收回去，略微散开了。最大的那一个总算沉稳些，看见这个清秀的异乡男子醒来，忙让姐妹们散开，着人给他拿水煮些吃食。
慢慢地靠着床坐起来，稳了稳心神，朝那些好心俏丽的女孩子们一笑以表谢意，稍稍上翘的嘴角，微吊含情的凤眼，就算是外族女孩子热情大胆些，看到他这样的风采也不由得红了脸。竹楼轻微的发出吱吱的响声，女孩们连忙齐齐的看向门外，有一个心急地甚至快步迎了上去，嘴里边欢快的说道：“阿迟，今天怎晚了些？你救回的阿哥果真是醒了，还是你有法子，我们拿着米酒都只会瞎喝瞎闹，哪还会用它救人呢？”轻快地话语伴着银铃般的笑声，倒是真真有着与南国女子的温柔婉约不同的风情。还没反应过来，一人已经坐到了床边，伸手抚上了他的额头，微微一笑道：“热果真是退下了。”这才回头回答先前的少女道：“今天阿敏她们的渔网破了，花了些时间教她们咱们刚研究出的新结法。”阿迟的嗓音格外的清润，佩戴的银饰也繁复精细些，长得也......不同于那些姑娘们的娇俏，却是更大方，也更是明艳一些。察觉到外族男子打量的眼光，阿迟对他大方一笑：“还不知道这位阿哥如何称呼？阿哥是汉人吧，不知是怎的顺着沅水漂到了我们这。”“多谢姑娘相救，你们叫我阿沛就可以了。在下本是南国军中一名随军医士，南楚一战之中为敌所伤，掉到河里了。不知是哪世积的德，大难不死，能为姑娘所救。”说完还整了整衣冠作了作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可让姑娘们乐了一把，她们咯咯地笑着说：“阿哥这个样子可比城里那些教书先生还古板，万万别这样，我们性子本比汉人活泼些，年纪也轻，更不在乎那些俗理，你就叫我们阿妹，别左一个姑娘右一个姑娘的了。”
阿沛一直是善于交际，谈笑自如的主，这回在这群开朗的姑娘们面前却难得的脸红了一把。但很快发挥原来的长处，挑了不少有汉族的有意思的风俗逗姑娘们开心，很快和她们熟稔起来。阿迟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回来的时候看见围着阿沛言笑晏晏的阿妹们，清了清嗓子对欢笑的人群说道：“天莫不是要黑了咯，怎么还没闻到米饭香哦？”阿妹们这才记得自家还没生活做饭，连忙依依不舍地要起身离开了。阿沛微笑着一一和她们告别，短短时间内竟是连她们的名字也记得七七八八，阿妹们又是互相推攘嬉笑了一阵才走。阿迟不由得摇了摇头，端着个陶瓮走近了床边，阿沛这才发现阿迟已经是做好了晚饭，连忙要下床，却发现仍是没有力气，阿迟忙扶他靠着床背，将粥端给他，微微一笑说道：“我们的吃食味重，尤其好酸好辣，阿哥怕是会不习惯，先喝上些粥吧，也好消化些。”阿沛不禁又感激了些，刚醒的时候，阿妹们端了些汤水过来，确实是过于酸辣了些，现在慢慢喝下这粥，十分鲜香滑美，倒是和以前喝下的都不同。看见他在微微思索，阿迟了然解释道：“这是用鲜笋和新鲜鲫鱼炖的，倒是鲜滑好入口，只希望阿哥不要嫌过于腥腻。”阿沛连忙道：“没有没有，好吃得很。”说完连喝了两大口，还作势要舔舔碗口，阿迟看见他这献宝的样子也不禁乐了起来，转身又帮他盛了一碗。他偷偷地看着阿迟，细看之下皓齿雪肌，一双桃花眼微露水光，真真是少有的明丽，琢磨着阿迟年纪应该与其他阿妹差不多大，却比她们稳重敏锐不少，现在看见阿迟嘴角噙笑露出少年人的神情，不禁得意起来，愈发喝的香甜了。
吃完晚饭，看见阿迟在屋里忙忙碌碌的身影，他才领悟到原来他就是住在阿迟的家。到了晚上要歇息的时候，便看见阿迟拿出一张渔网状的东西来，把它缠在竹楼里原本看似是装饰物的两根竹子上，在上面略略铺了层毯子便睡了上去。看见他又是惊讶的眼神，阿迟笑了笑道：“这是吊床，我们织渔网闲暇之时弄的，我们竹楼一般房间都不多，山里湿气又重还有一些蛇鼠毒虫，来了客人往往是睡吊床的。”阿沛苦于下不了床，又不能让别人和他挤一张床，只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睡前阿迟换了根蜡烛，蜡烛里掺了些避虫驱蚊的草药，点燃后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蚊虫声一下子也淡了。却见阿迟慢慢走近床边，轻声叫了声阿哥。见他还没睡着，轻轻一笑，转身到柜子里拿出药酒来，一边轻声解释道：“阿哥这次被冲到水里太久，身子浸了寒起了热，这倒是不妨事，我给你用米酒擦了颈子就已差不多好了，这法子以前见巫医给阿鹰用过的。腿上的骨头我已经接上，只是阿哥身上这被撞留下的瘀伤很是不少，需要涂抹些药酒才好。”阿沛心里连连叫苦，说什么不好，偏说自己是医士，却连接骨祛瘀都不懂，只盼她们心地纯真，发现不了。却只见那边阿迟已经掀开他的褥子，准备给他上药。他一惊，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阿迟笑了一笑，道：“阿哥不必担心，我们族人男女大防本不重，再加上这药酒药性很烈，需要大力推拿，阿哥自己是不成的。”说完便见阿迟给他揉起腿来，
远远的有一两声野兽的叫声，阿沛慢慢睁开了眼睛，理了理思绪，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这一回运气真是不错，没有落到西楚人手中。银饰，竹楼，捕鱼，好酸辣......看来居然是来到了神秘的妘族了，虽然妘族原也是祝融氏一支，却不像西楚人一样孔武善斗，倒是精于经商。在这物资奇缺的乱世，却是积累了不少财富，族人也算是过得平安富足。有趣的是他们的婚嫁却仍是沿袭着远古走婚制度，平时男女分居，男子坚守外城负责游走经商，女子在族内住宅里捕鱼纺纱料理族内事物，女子十三岁后便可夜开寨门，男子到女子竹楼里做一夜夫妻便离去，毫无名分贞洁的顾虑。倒是不知怎么，平日里枪里来火里去，与人算计惯了，与这群坦诚大胆的阿妹们一起却容易闹大红脸，“倒是自在。”阿沛心里说，睡意渐渐上来，睡前最浮现的却是阿迟明艳的脸，喃喃道：“不知她是否已到了开寨门的年纪。”
第二天阿沛醒来之时，阿迟已经离开了，倒是好久没有睡的这么踏实了，大概蜡烛除了驱虫还有些安眠的的功效吧，起来也觉得有精神了些。慢慢坐起来，发现床边摆了张小桌放着着做好的早饭，吃起来糯糯的甜甜的像是年糕，大概是顾忌着他的口味，早饭仍是清淡，边上还摆着一小钵米酒，祝融氏一支好酒，这一点妘族倒也承袭了。想起昨天那群阿妹们说阿迟用米酒救了他，大概是只给他擦米酒散体热吧，难怪当时觉得如其清爽，这个法子之前也见胡老军医用过的，不知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是怎么知道的。刚刚喝完米酒，门口就传来嬉笑声，两三个阿妹已经快步走了进来，此起彼伏地叫着“阿哥”。最前面就是昨日稍微年长些的阿彩了，她笑着向阿沛福了福身子，说：“阿哥今可好些了，阿迟打渔纺织那都得帮把手，让我们照看着你。”另一个阿妹连忙说“阿哥气色真是好了不少，阿迟不愧是饭菜做得最好的，也是最最能照顾人的。”他连忙笑答道：“阿迟自是能干，各位阿妹又怎不是贤惠善良，一大早就能来帮忙照看我这个病秧子。”阿彩笑道：“我们很乐意呢，阿哥生的俊俏，又能说话逗我们开心，昨天阿妹们回家之后怕都是梦见的阿哥呢。”阿沛刚心想这妘族女子说话可真是泼辣大胆，就看一个阿妹环视了一周，打趣地问道：“阿迟可是还没有开过寨门的，楼里就只有一张床吧，那她昨晚是睡在哪呢？”阿沛一看竹子那边已经恢复原样，大概是阿迟觉着支着吊床活动不方便，早上就已经拆了，他刚准备解释两句，却听见阿彩正色道：“这可别胡说，阿迟平时行事哪个还不清楚？一颗心都想着织网纺纱，哪会总动些无聊心思。”阿沛心想，这些阿妹们平时活泼大方，说话甚少顾忌，对于阿迟却是真心尊重呢。那个阿妹只能郁闷的撇撇嘴说：“我这不是看阿迟姊平时太沉闷了些，也不见她与阿哥们多亲近，十四岁都过了也不见开寨门，愁怀了多少阿哥啊，这一位虽比不得其他的强壮，却是俊俏很多，人也好......”越说越小声，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阿沛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阿妹倒真是直肠子热心肠，居然想着把他留在这当女婿的，不禁又摇了摇头，嘴上却连忙捡了几件趣事将话题引开了。
日子倒是过得很快，几天过后，阿沛也能慢慢下床了，每天白日总有阿妹们围坐着一起说说笑笑，晚上阿迟会准时回来准备晚饭。阿迟事情似乎真的不少，今天被这个叫去教织网，明天被那个叫去商量纺纱的新式样。阿沛总是眼巴巴地等着日头落山阿迟回来，阿迟做的饭菜可真是好吃，虽说用的都是些土材料，做饭也快，却总是能炖出食物本身的鲜味来。阿沛一待稍微有点气力，就将“君子远庖厨”的圣人之言抛在脑后，撑着到灶台边看阿迟做饭，阿迟对于这个偷师者也不置可否，仍然安静地做自己的饭。最近阿沛细细观察，他发现阿迟虽也活泼，与其他阿妹相比却有一种天生的淡然，阿迟做事之前似乎总已经心里有谱，一步一步的很是从容；与人相处总是用赤子之心，连小算计都没有，反而让人不知如何深交。看着他出神的眼神，阿迟一笑，突然问道：“阿哥是不是想念家乡了？怎么也没见你问过南楚之战的结果呢？”“啊？”他一愣神，含糊地说：“是，怎么样了？”阿迟的眼里却难得有暖意：“放心，自然是南人赢了。”阿沛奇道：“怎么你听上去很开心的样子，妘族怎么也是和西楚是一支的啊？”阿迟摇了摇头：“阿哥你应该知道，我们族人就经商厉害些，武力却甚是薄弱，再加上也信占卜巫医，汉人一直不大看得起我们。但西楚人却更是残虐无道，一直杀我掳我族人，把我们当做异类，很是可恨。你们汉人不也说了失道者寡助吗，人心自然是向着汉人的。”阿沛刚想说两句，就听见阿迟继续道：“其实乱世之中，哪还在乎同根同枝呢，大家只盼有个明主给百姓带来一方福泽罢了。”阿沛点点头，赞赏地说：“这世间有如此眼界的人只怕不多了。”阿迟笑了笑说：“阿哥也不必过于思乡，等天暖和些走山寨又要开始了，阿哥们都会进寨子了，到时候阿哥你腿脚也快好的差不多了，叫人捎你出去就成。”阿沛点点头，忍不住问道：“今年你会开寨门了吗？”刚说出口就忍不住打自己嘴巴，平时和那些阿妹们开玩笑开惯了，在阿迟面前也不禁不正经起来，果然发现阿迟脸红了，在灶房的层层雾气中瞪了他一眼，却是有着难得的娇媚，让他不禁心一颤，连忙借口摆放碗筷退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楚妘之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