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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雪成白 ...

  •   1
      洛贝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要不是泽也在紧要关头扑向她,抱着她躲在墙角的地方,她一定会第一个中弹。
      咚咚......咚咚咚......
      又有几颗子弹打在了图书馆的玻璃上,玻璃应声而碎,溅起的玻璃渣飞快的滑过洛贝的侧脸,一阵刺痛。她惊叫一声,害怕的抓住了泽也的白色衣襟。
      泽也抬起手臂,护在洛贝的脸侧,挡住了大半飞溅过来的玻璃残渣。他紧抿着双唇,操着不标准的国语安慰说:“别怕,我在你旁边。”
      洛贝仰起惨白而清澈的小脸,微微勾唇,“我,我不怕的。” 不怕吗?双肩抖得厉害,说话的声音明显发颤,还说不怕?
      江口泽也看着怀里这个缩的像松鼠似的洛贝,似笑非笑的扬了扬唇,调侃说:“我喘不上气了。”
      “唔......?”
      “因为你抱我抱的好紧。”江口说的认真。
      “哦......不好意思。”洛贝恍然大悟,立刻绯红了脸松开了揽在泽也脖颈的手。
      能够拥有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杀手队伍的家族,除了江都道,泽也再也想不到还能有谁。
      自从父亲在四十六岁的寿诞上被人枪杀后,他和母亲江口洁子便也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母亲是父亲的二夫人,性格柔弱温婉,有的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软弱,这也许就是当年父亲看上母亲的原因吧!
      泽也失落的想着,也许母亲没有跟父亲在一起的话,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杀戮了。
      选择放弃了父亲的遗产后,她们二人回到了国内,隐居在这个名叫巫迦的偏远小镇里。而事实上,巫迦镇她们也才到了半个月而已。
      听着渐渐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泽也勾唇浅笑,在她耳边小声说:“贝儿,你听着,我数三下,你就往书柜下面跑,记住,到了书柜那里,蹲在地上不要动,等没有任何动静了再出来。”
      听着震耳欲聋的枪声,她点了点头,复又紧张地看向泽也,“你呢?”
      泽也深深地看了洛贝一眼,低头吻住她的前额,“你别害怕,他们是来找我的。你听着,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门外的脚步声一声比一声清晰,仿佛下一秒杀手们便会破门而入。
      洛贝当然知道外面那些危险的人正是冲着泽也来的,可是,有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地笼上心头。她压低声音说:“我哪儿也不去。外面危险,你也不要出去。”说着便又紧紧揪住泽也的手臂。
      泽也凝眸看向洛贝,神色一敛,随即他轻轻握住洛贝的手,轻声哄劝说:“你听话,我们这样谁都出不去。”
      “我不......”洛贝剩下的话早已被泽也用唇堵在了嘴里。
      带着浓郁腻人的热度在她唇边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洛贝呆住,泽也的俊颜近在咫尺。
      这是泽也第一次吻她,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他的唇瓣的触感很柔软,但却冰凉。
      很快,泽也松开了洛贝,最后嘱咐说:“明天下午我们在老地方见。我答应你,我会回来的。”如果说巫迦镇上真的有什么让泽也留恋或是放不开的话,除了母亲那无疑就是这个交往没几天的女朋友了。女朋友?算是吧!
      洛贝同泽也一样,也只是学校里这一届高中班的插班生。泽也是因为家变和母亲来到这个小镇的,洛贝是因为父母需要去国外考察学习,没有办法照顾她,而把她留在了亲戚家。
      两个人的相识并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轰轰烈烈,也不是因为性格迥异而了解到彼此。他们从相识到相处都是那么的简单,自然,就如同水到,渠成。
      也许,他们在出生的那一刻便能感知对方的存在。十几天不长不短的相处,就如同清泉流淌过心中最柔软的角落般温暖熨贴。
      可惜......一切都太快了点,快到让人措手不及,比如爱情,比如杀戮......
      洛贝茫然的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泽也郑重地向洛贝点头,当作保证。
      “一,二,三,跑!”说话间,泽也把洛贝向书架下推去。洛贝身形轻盈,狭窄的书架下正好可以藏下她。
      泽也勾唇一笑,转身出了阅览室。
      洛贝用手指轻轻抚上自己的双唇。明天?明天他们还会像往常一样在见面吗?估计是不可能了。

      2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次的刺杀行动应该是两边同时进行的,江口赫哲他们一方面派人来到学校来刺杀他,另一方面应该已经向母亲那边动手了。
      虽然,母亲身边有六名魅影暗卫保护,可是江口那边的人势众多且心狠手辣,不知道那六名魅影能不能护母亲周全。
      泽也成功的引开了正欲往阅览室察看的杀手,动作利落的翻出大门,他要先去找到母亲才能有其他的计划。
      “啊......”突然,一声凄惨的叫声划破了长空。
      怎么?这个声音那么像罗贝的,难道说......?泽也顿住脚步,回头看去。
      一群白色的鸽子噗嗤噗嗤的拍打着翅膀,自学校阅览室上空四散而飞。泽也停住脚步,转身看去。
      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炎热的气息升腾而起,细密的汗珠自鬓角慢慢渗出。
      五位身着黑色的死士自阅览室缓缓步出,他们身绕煞气,神情肃然,如同午夜索人魂魄的夜叉般骇人。
      渐渐步出楼宇的阴暗处,他们一个个已然全部暴露在了炙烈的阳光下。然而,酷烈的阳光丝毫没有掩盖去他们身上的阴森寒冷之气,反倒给周遭埋上了一层青色阴霾。
      一阵阴风吹过,明明是夏日,然而空气中却透出了丝丝寒意。
      待他们走至离泽也还有五六米的距离时,站在正中间的一个死士身形一躬,恭敬地说:“二少爷,请跟我们回去。”
      “我要是说不呢?”泽也冷情的声音响起。同时,他握紧了拳头,做出格斗姿势,蓄势待发准备最后的反击,轻蔑道:“你以为就凭你们五个人,就能挡得住我了?”
      “我们五个人是不能阻挡二少爷的脚步,那......再加上她呢?”说着,那人轻笑一声,随即身影闪入一侧,露出了刚才被他们包裹的严实而没有被泽也发现的洛贝。
      洛贝手臂被人反绑在身后,嘴角留下一丝干涸的血丝,正愤恨的看向将枪口对准她脑门的黑衣人。
      愤怒立时冲进了脑门,泽也握紧了拳头发出咯吱声,咬牙道:“卑鄙!”
      黑衣人的统领似是没有听到泽也的骂声,他使了个眼色给拿枪的黑衣人,那人很衣人立刻将枪上膛,好像随时都可以扣动扳机结束洛贝的生命。
      “你敢......!?”泽也身形不动,整个人冷硬英挺的站着,分明怒却深敛得阴沉可怕,“什么时候你们也开始玩这种见不得人的把戏了,居然拿个女人相要挟。”
      黑衣人一躬身,语气不带如何感情,“属下只想请二少爷跟我们回家。”此人虽然行礼恭请,但他的话语间却未见任何畏惧。
      这些人说到作到,要是他今天不与他们回去,那她的命怕是也保不住了!自己本就被了一身的麻烦,怎么再将她牵扯进来?
      泽也凌厉的眸光射向黑衣人的头领,声音却冷静的可怕,“要我跟你们回去......可以,先放了她!”说着,眼神看向洛贝。
      响晴响晴的阳光暖得发烫,花丛间一丛丛的刺玫花正怒放,横七竖八的枝丫斑驳的洒在周围。
      洛贝唇抿起,笑嫣然,一双眸子纯净地看向泽也,喊道:“别管我,你先走。”
      泽也皱眉看向洛贝,不语。
      啪的一下,黑衣人反手一巴掌甩在洛贝的右脸颊上。随即转身,眯眸瞥向泽也,像是示威更像是警告,但却并不说话。
      瞬间,洛贝只觉脑袋嗡嗡作响,腥甜的血腥在嘴里弥散开来,火辣辣的痛灼热地跳动,她紧闭着嘴,双眉紧锁,唇角渗出丝丝血渍。
      泽也羽睫颤抖,狠戾的看向黑衣人,一字一句道:“放了他,你这畜牲!今日这一巴掌,日后我定会加倍讨回。”
      太阳光被乌云遮住,仿佛暗淡了许多。然而,泽也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周遭的空气都带上了残忍屠杀所绽放的血腥,“如果你不想鱼死网破的话,放了她!”
      黑衣人心中一凛,此次的行动的目的就是二少爷,如果真的激怒了二少爷,将事情搞砸,恐怕自己回去了也不好向大少爷交待。随即,他恭谨说:“恭请二少爷跟属下回家。”
      家?泽也嘲讽一笑,自打他记事起,家这个字只代表了一个字,而他也从未拥有过它。
      江口家族本是日本□□势力中顶尖的组织,父亲江口小田先生创建了江都道这个组织,其组织涵盖了酒楼,歌姬,武馆等众多生意。
      □□势力的强大看似为江口家的后代在地位和生活上铺垫了很多,造就了很多。可是,强大的势力有时就如同一把双刃剑,一道催命符,为了生存,为了保护自己和自己最爱的人,他们时时刻刻都要防备身边的人,尤其是显赫家族中所谓的亲人。
      没有家的日子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了让他竟然感觉不到一丝丝疲惫,因为习惯了也麻木了。
      艳丽的骄阳,如浓墨,如怒海。
      虽然无言,但协议似乎早已经达成。
      泽也上前几步,躬身为洛贝松绑。
      微微的风,带着深深浅浅的幽香,拂面。
      泽也温情凝视,轻轻地掠过洛贝的脸庞,就在耳鬓处厮磨留连间,他压低声音,“等我回来。”
      洛贝闭眼,一行清泪自脸颊滑过,凝聚在清瘦的下巴。
      短暂的缱绻温柔后,泽也决然转身,那一刻的深敛,却是莫名的温和。
      接着,五个黑衣人也紧随其后,缓缓步出洛贝的视野。
      洛贝呆呆的站在原地,突然有种瞬间的惶惑,惶惑与他分离时的感受,那情那景那身影,熟悉的仿似前生,已注定这一分手的一刻。

      3
      清风,朗月。竹影婆娑,清泉如镜。
      男子一身黑衣,席地而坐。他容冷峭,神色苍然。一阵夏夜的凉风吹拂而过,撩起了男子拂在膝上的玄色衣袖,上下翻飞。
      日式榻榻米的房间内,另一头跪坐着一男一女,男子是白日里袭击江口泽也的黑衣人,而女子正是用来要挟泽也的洛贝。
      此时,他们两人一黑一白,均低着头,不语。
      “魑魅,你今天打了洛贝一耳光,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半晌,身着玄色衣服的男子缓缓开口,语气平淡似在调侃。
      魑魅垂首敛眉,“属下知错。”
      玄衣男子面无表情,睥睨的姿态俨然天生的王者,让人不得不臣服于他的魔力,他目光凌厉,声音亦是冰冰冷冷,不容抗拒,“你每做错一事便要领罚,这样倒不如不做,今后也不用再领罚了。”
      不会做事的人,他江口迟尉要来何用?
      死人当然不用再做事,也更不用领罚了。
      魑魅低垂的脸,看不见如何表情,他默默抬起手,开始一下又一下的抽自己耳光。看来今天白天的一耳光,他必定要付出代价。
      早在半个月前,江口迟尉就将捉拿江口泽也的任务交给了洛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出色完成任务的洛贝这次却总是无故拖延进度。如果不是任务本来就难于登天的话,那么就是洛贝已经开始学会心慈手软。
      今日,魑魅私自组织了杀手去擒拿江口泽也,眼看着行动就要失败,他竟然用不光彩的手段,使泽也就范。虽然,在行动上取得了成功,但,殊不知这种行为为刚刚上位的迟尉,在领导江口家的能力上抹了多少黑。
      如果行动失败,便会又一次打草惊蛇。泽也母子肯定会寻找下一个城市落脚,这样的话,迟尉又将要付出多少心血,才能找到泽也。
      当然,个中缘由迟尉自是不须解释,他只会利用洛贝被打一事来作文章。一方面做给洛贝看,另一方面让魑魅觉得自己是因洛贝而受惩罚,以后他们才不会抱团。迟尉喜欢团队力量,但却讨厌抱团。
      “啪......啪......啪......啪......”江口迟尉并没有出声阻止,魑魅便不停的抽着自己的脸。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声阵阵。
      洛贝低头跪在一边,不敢出声。她并不知道此次魑魅的行动是没有经过江口迟尉允许的,刚才江口迟尉的一番话看似是为了她挨得那巴掌而说,但听到她耳朵的倒更像是提醒和警告,提醒她不会办事就去该去的地方,警告她若是再有下次,决不留情。
      留情?她竟然想到了这么可笑的一个词,洛贝自嘲的勾了勾唇,她和主上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可留得情才对。
      自从她记事起,洛贝的生活里就一直有江口迟尉的身影。
      从她什么都不会,到她能精通各种武器;从她连一个小昆虫都害怕,到为了主上的权利双手沾满鲜血,这一切的一切,他都在她身旁。不,准确地说,是她在他的身旁。
      她就像他的玩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从小到大,从来都是这样。她不是没有抗拒过,但却无力抗拒。眼前这个看似云淡风清温润如玉的人,拯救了她的同时,也无情地把她推向了罪恶的深渊。
      记得她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那时才十八岁。他说那是她的成人礼,独一无二的成人礼。
      现在她已记不得自己当初是如何下的手,她只知道他的命令是从来都不容质疑,更不要说抗拒。而在那次的杀戮任务中,最小的孩子才十岁。
      当那孩子的鲜血顺着锋利的刀刃向下流淌时,当他痛苦的神色在她的眼前挥之不去时,当洛贝惶恐的不知所措时,他神情冷酷的站在她身旁,说“以后习惯就好。”
      他的生活充满了黑暗,而他更是毫不犹豫地将她也拖下了水......也许,就算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也洗净不了自己沾满鲜血的手,不能涤荡自己罪恶的灵魂。
      “够了,你可以出去了。”江口迟尉终于开口了。
      魑魅停下手时,双颊已布满血丝,唇边渗出丝丝血渍。他双手扶在膝上,点头低语,“属下告退。”
      迟尉挥了挥手,看也不看。
      等魑魅出了房间,复又将门推上后,迟尉凝眸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洛贝,“任务完成了,明天你也就不用再去学校了。”
      “是,主上。”
      洛贝犹豫了一会儿,终还是问道:“主上,您会把江口泽也怎么样?”
      “他是我弟弟,我能拿他怎样?”江口迟尉不耐得反问,突然,他又挑眉看向洛贝,“你好像对我这个弟弟很关心啊?”
      “属下不敢。”洛贝垂眸。
      与泽也才相处了十几天,而这十几天,也是洛贝最开心的日子,即便他们的立场不同,她不想看到泽也受到任何伤害。
      “你若是真的不敢,就不会问了。”迟尉淡淡的总结,“我那个弟弟我是最了解的。要是他知道了你是谁,知道了真相,你说,他会怎么想,会怎么看你?会再相信你吗?你是个聪明人,不要做无谓的事情,明白吗?”
      他在洛贝三岁的时候就收养了她,她想什么,难道他还猜不到么?
      可惜,无论她想什么都是枉然,如果说他这辈子注定是江口家的主人,注定要堕落的话,那她也必须一起。她是他的人,这辈子是,下辈子也一定是。
      “属下明白,请主上放心。”洛贝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江口迟尉邪魅的勾唇一笑,抬起手勾起洛贝的下巴,强迫她抬起眼与他对视。
      他浓眉,朗目,唇角漫不经心的上挑,似乎笑,更似乎是讥诮。黑色的双眸,浩瀚的犹如不带一丝月色与星光的广袤夜幕,黑的那么深沉纯粹,仿若没有尽头,冰冷。
      “你是我的,永远都是,希望你不要忘记。”他的话音很轻,很淡,不是疑问却是叹,是陈述。
      洛贝垂下眼帘,不语。

      4
      院子里一片空寂,夏虫藏在草叶深处唧唧不绝,一轮下弦月斜斜浮在苍茫的天海,勾破了云彩。
      洛贝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踏实。
      眼前不断地交叉闪现着这些年来的那些陌生的,熟悉的面孔。有人哭喊着绝望的望着她,望着她手中的利刃,有人眼神恶毒的诅咒她,诅咒她不得好死......
      突然,一双清澈如墨的眸子凝着她,凝着她所做的一切,震惊,质疑,忿怒,仇恨,一一在那眼中流淌倾泻,仿佛赤裸裸的凌迟,又仿佛扼住了她的脖子,让她上不来气......
      啊......洛贝惊叫,猛地坐起身,大汗淋漓。她大口大口的喘气,同时不安的看向四周。
      黑暗的房间寂静如初,就像水墨般安静默然。落地窗不知何时被人打开半截,凉凉的月光洒进来,铺了一地银色。一阵夏夜的凉风拂过,窗帘上下翻滚,显得有些诡异。
      洛贝起身,伸手撩开窗帘,警惕的向窗外看去。除了寂静的夜里该有的,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会不会真的有人来过这个房间,而她又睡着了不知道呢?洛贝晃神,陷入了沉思。
      片刻,洛贝利索地穿上夜行衣,从枕头下拿出随身的小手枪,开门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瞬间便隐于了苍茫的夜色之中。
      没有人知道洛贝去哪儿了,更没人知道她去干什么,除了藏在暗处的那双墨色鹰眼。
      望着洛贝决绝的背影,墨色深眸晕上了一片冷厉。愤怒令他的面容瞬间扭曲,他拿出手机,按下熟悉的号码,“魑魅......”
      洛贝不是没有想过江口迟尉的警告,也不是不相信他的判断,但是,她清楚此时自己在干什么,也绝不后悔。
      只是,泽也要是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知道她一直欺骗隐瞒的一切,会原谅她吗?她不确定。但是,她绝不能因为自己的某些不确定,而放弃掉今晚救泽也的好机会。
      今晚以前,洛贝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救他的勇气;无论成与败,今晚以后,他若原谅她,她便跟他走,无论天上地下,他若不原谅她,她便自己走。一次次的美好都从自己的指缝中流走,这一次,她不要用懦弱来面对她的未来。
      成,逃离这里的纷争;败,得到最终的解脱!
      洛贝摸黑解决掉了守在密室中的暗卫,动作利落干净,他们甚至还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便已倒地。鲜艳的液体顺着尸体下方漫延,绽放出夺人心魄的艳丽。
      洛贝面无表情地跨过尸体,径直朝密室门口走去。
      锈迹斑斑的铁门缓缓打开。

      5
      房间内的壁灯发出昏暗的光线,拉长了影子投照在雪白的墙壁上,扭曲了原本的图案。
      在厚重的铁门开启的那一霎那,泽也神色淡然,唇角勾着一抹讽刺,冷冷的看这门口。该来的总归要来,看来他这个亲哥哥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让他去死了。想到这儿,泽也的唇角又向上勾起了几分。
      江口迟尉唯恐他逃跑,专门挑了个地下室来关他。在被关进来的时候,都是被蒙着眼镜,真是想得周到。
      但是在看到洛贝的一瞬,泽也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怎么来了?但是惊讶之声起于心,止于喉。
      时间紧急,顾不得寒暄,当然,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可暄的。洛贝垂眸跑到泽也身边,从包里取出锋利的小刀,噌噌两下就割开了绑在泽也手腕上的绳子。
      从她进来泽也的目光就没有自她身上移开过。
      他的目光聚在她的头顶,洛贝觉得自己好似被看穿了似的。
      绳子被割开了,泽也却并未起身,不等洛贝出声,他一手抓住洛贝的手腕,一手勾起她的下颚,强迫她面对着他。
      其实有些话不必问,泽也心里也隐隐有了答案,但是猜出来的答案,远远不会比亲耳听到的来得残忍。
      洛贝闪烁着目光,不敢直面泽也复杂的神情,尽管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了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知道此时泽也在想什么,但是现在真的不是解释的时候。
      “先出去,我再慢慢给你解释。”洛贝率先开口,声音很小很轻,却透着坚定。
      震惊,不安,被人愚弄的不甘统统在泽也的眼中闪过,最后他的目光依然定格在她的脸上。
      半晌,泽也松开洛贝,站起身子背对着她。他瞌上眸子,掩去眸中泛起的薄雾,声音很冷也很轻,“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
      是啊,不需要了,因为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活生生的摆在了眼前。原来,她是他哥的人,她一直都在骗他,从认识到接近,再到感情!
      可是,那她为什么还来救他?
      洛贝皱眉,抓过泽也的手,“不管你怎么想,我们现在必须先离开。你们家族的事情我不想插手,至于你想知道的,等出去后,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如果他们能平安出去的话,她一定会跟他说个清楚。从小到大,一切的一切,统统说个清楚。
      泽也毫不留情的甩开洛贝的手,头也不回地迈开了步子。
      洛贝遂不及防,一个没站稳便向墙边倒去。砰的一声,脑袋重重的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瞬间,温热的液体流淌了下来,洛贝直觉地用手轻轻一抹,抹到了一手背的血。
      从小到大,她身上的伤疤多了,不在乎又多了一道。只是,不知是伤到了哪里,洛贝只觉得头侧钝痛,鲜血也顺着伤口潺潺的往外流,遮住了视线。
      洛贝害怕泽也连机关暗道都不知道,就这样出去有危险,挣扎着要站了起来,却突然落入了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里。
      意识永远高于理智。看见洛贝被自己甩开跌倒,泽也自责地冲了过去,毫不犹豫地拉洛贝入怀。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原谅她了,没想到看到她摔倒的那一刻,他的心几乎痛到窒息。
      这一刻,他知道她有多重要,他不要再分开,永远都不要。
      刚要说话,密室外却传来了细微嘈杂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不少人已经聚集在了外面。
      洛贝与泽也默契的互相看了一眼,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彼此心照不宣。

      6
      一个是背负了家族的仇恨,一个是被判了他的下属,江口迟尉会放过哪一个呢?一个都不会。
      江口迟尉命人封锁了所有的出口,暗道,就为了等着他们出来。
      月如银露,星光竟然也华璀灿烂,他纹袍云尉,挺拔的站着。随着时间的过去,那双玄黑色的眸扬起了一片雾霭,痛怒,愤恨,不甘还有不舍竟统统闪过。
      他恨被判他的人,从想到大,一向如此。难道跟随他多年的洛贝不知道吗?还是她想挑战他的权威?
      等了许久,通往密室的通道都没有动静,迟尉有些坐不住了,叫来了魑魅,说:“所有出口可否都已经封好?”
      “回主上,属下确定都已封好。”魑魅低声道。
      江口迟尉一挥手,魑魅便退到了一边。
      密室内,泽也和洛贝一连按动了好几个机关都没能开启密室的门。最后,洛贝坐在地上,说:“江口迟尉一定是把机关封住了,怎么办?”
      “我们只有从正门出去了,贝儿,你怕不怕?”泽也轻声问,伸手抚上洛贝头上的绷带。刚才情况紧急,泽也扯下
      洛贝温柔的笑笑,眸子中荡漾着丝丝的温暖, “不怕,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泽也静静地抱住洛贝,下巴抵在她的颈肩处,不语。
      片刻,泽也说:“那我们现在就出去吧!”说罢,拉起洛贝的手,像是准备迎接他们的未来般郑重。
      在泽也和洛贝出来的一刻,所有院子里的杀手,统统抬起了枪对着他们俩。而江口迟尉并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看这自己的猎物。
      终于等到了他们出来,江口迟尉唇角勾着讽刺,冷眼看这他们。
      可是,当他的视线移到他们死死缠绕的手时,他的目光痛得一缩,“洛贝,过来!”江口迟尉向越过泽也,直直盯向洛贝的脸。
      洛贝低着头,在听到江口迟尉的声音时,却反射性的向泽也身后一躲。
      然而这不经意的一躲,却深深地刺痛的江口迟尉。接着,他目光一凛,转到了泽也身上。
      泽也毫不畏惧地看了过去,开门见山道:“作个交易怎样?”
      “什么交易?”江口迟尉挑眉。
      泽也扬起淡笑,“你一直都想知道江口家的秘密,我没说错吧?”他看了眼迟尉,继续道:“而我需要我在乎的人的安全,我的母亲还有洛贝,够公平吗?”
      洛贝猛地一惊,抬头看向泽也,只见他一脸的淡然,好似这样的交易并无不妥。
      迟尉哈哈大笑,“公平,够公平!那你凭什么觉得在你告诉我密码后,我会放过背判过我的人呢?”迟尉看向洛贝。
      泽也仿佛早已料到迟尉会这么问,他慢慢悠悠的说:“因为我只会告诉你一部分,另外的一部分,我会告诉洛贝。”说话间,他一把搂过洛贝,在洛贝耳边轻喃道:“好好活着!等这事结束了,去找我母亲,拜托了!”随即,他又放开了洛贝。
      洛贝看着泽也,瞬间就明白了泽也的意思。她抓着泽也的手臂,皱眉,坚定了摇头,小声说:“什么事我都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你想干什么?”
      但这一切的动作,落在了迟尉的眼里,已然变成了知道秘密的真相。
      当然,这正是泽也所希望的。秘密只有一个。要想保住更多的命,也只有这一个方法。
      江口迟尉眯眸,鹰隼般的双眸闪过一丝冷厉,半晌,他笑道:“好,泽也,你我兄弟一场,我答应你......”
      “主上难道就不想知道我知道的另一半秘密吗?”洛贝急急地打断道,不顾泽也的阻拦冲口而出。
      江口迟尉的表情瞬间调笑起来,故作不解道:“怎么,你怕死了?我认识的洛贝一直都是不怕死的啊!哦,我明白了,你是怕泽也死,所以也想跟我做个交易,是不是?”说完,江口迟尉竟痴痴的笑了起来。
      培养洛贝这些年,原来还不及她跟泽也相处得着十几天?一想到他们彼此都不希望对方死,江口迟尉的心又冷硬了几分,“你以为今时今日我还会再相信你吗,洛贝!”
      洛贝唇角勾起,早料到江口迟尉会这么说,她一点也不意外,遂坦然道:“毋须相信与不相信,只是交易而已。”
      月光雾雾霭霭,光线时而明灿,时而阴霾,亦如此时三个少年的心情。

      7
      半年后,北方一座偏远的小镇。
      这里常年席卷风沙,大风将风沙卷起,吹过农家人的屋顶,吹过广阔的平原,飞向不知名的远方。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没有大风,没有黄沙,湛蓝的天空飘浮着大朵大朵白云,抬眼望去,一望望不到边际。
      一名消瘦的黑衣女子正安详地坐在院子里闭眼休憩,她的脸色极为苍白,看不见一丝血色,暖暖的黄日将她全身包裹,仿佛沐浴在阳光下的黑鸟。
      女子一直维持一个姿势躺在木椅上,一动不动,她的唇角挂着一丝微笑,表情看起来安详平和,不知过了许久,一名妇女在门外大喊,“小贝,小贝,我今天到城里去了一趟,给你带了你要的药。”
      小贝是半年前出现在镇子上的,来时她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全身落魄至极,镇子里的人与外界联系极少,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因此民风极为淳朴,看到这样的姑娘,镇长决定收留她,后来她便独自在镇子不远处的小山坡上建了这样的院子,虽然这姑娘不爱说话,但为人和善,对镇子里的人也大方,因此一直以来,镇子里的居民都对她颇有照顾。
      妇女在门外喊了许久也不见回答,便试着推了推门,结果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她略显迟疑地提着袋子进入院子,便看到小贝如垂暮老人般安详地躺在木椅上,一股不祥的感觉笼上心头,她有些慌张地小跑到小贝面前,轻轻推了推她,“小贝?小贝?醒醒,醒醒……”
      如此喊了几声,小贝终是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看到妇女担忧的眼神,她微微一笑,苍白的脸颊立即生动了许多,“大姐。”
      “这是给你买的药,你要不要搬下去住?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也没个人照应……”
      “谢谢大姐,我没事。”说着便要起身替妇女倒水。
      妇女见状忙制止,“你好好休息,这药给你买来了,你记着按时吃,实在不行就去城里大医院看看,身子是自己的,千万别怠慢了自己。”
      送走妇女,小贝看了看手里的药,唇角轻轻扬起,接着抱着药继续躺下,思绪回到那个晚上……
      一个意外让泽也得知他的母亲因不忍再拖累他,更不愿意再让自己成为别人威胁泽也得筹码,因此自杀了,那个一声软弱的女子最后用如此刚烈的行为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悲愤的泽也用尽所有力气与迟尉同归于尽,在那场激烈的战斗中,她也身重几枪,但致命的子弹皆打在了一直保护她的泽也身上,最终警察的到来结束了那场乱战,而她的泽也,那个从头到尾一直在保护她的泽也,也以这样悲壮的形式离开了自己。
      至于江口家的秘密,也不过是几个祖辈的秘史而已,牵扯的是后辈几代人的恩怨,而这个可笑至极的秘密就这样毁了江口家族……
      她这具被泽也用生命保下来的残破不堪的身体也最终到了极限,即使她想好好的活着,即使答应过泽也好好活着,可是……没有泽也的生命她该拿什么去活?她的心,早已在泽也的离开时被掏空了,干干净净,一点血丝也不剩……
      泽也,很快了,很快就能见面了,对不起,让你孤独了这么久,对不起……
      和熙的阳光仍洒照在大地,一阵难得的温柔微风缓缓吹过,将女子的发丝吹起,她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苍白的脸颊挂着前所未有的幸福笑容,仿佛陷入甜美的梦乡,只是她的身体渐渐失去最后的温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落雪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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