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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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赌从一开始就注定会输，因为……赌的是人心，而人心却又是这世上最不可测的东西。
是该可恨她知道的太早，还是该可惜她知道的太晚。
场景在变幻，她的思绪也在翻滚沸腾。
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心跳的鼓动声却渐渐清晰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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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很烈，耀眼而刺目。
今日又是一抹天蓝的纱裙，朵朵粉白相间的碎花，精巧而细密的盛开在在衣领、袖口、下摆的位置，那是她唯一一件没有曼陀罗相伴的衣服，也是唯一一件由何姨亲手缝制的衣服。
衣服崭新，袖口、下摆却有些短。
不仅露出短短一截藕似的玉臂，行走间脚上白色的罗袜也清晰可见。
那是四岁时，何姨送她的生辰礼物，那些碎花是她模糊的记忆中家乡的颜色。
何姨给她准备了那么多色彩斑斓的纱裙，却最是喜欢她穿着那抹天蓝。
只要她一穿上那件衣服，凶悍的何姨立时就会化成一滩温柔的春水，对她更是宠溺，百依百顺。
可惜就算偶尔做了错事，闹着求着何姨，她也很少穿上那件纱裙。
因为何姨的女工很不好，就算是下了很大的工夫，做成了那抹天蓝，但蹩脚错乱的针线，层次不齐的袖口和衣摆，还有那绣成一团看不清花样的粉白，立时让那件衣服变得惨不忍睹。
看着难看，穿着更是不合适。
所以，她极少穿，却自己找了地方偷藏着。
今日她却特意穿上，因为想看到何姨的笑脸，而何姨……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笑过了。
烈烈灼日，沸腾的阳光仿佛可以将那抹天蓝完全融化。
她站在光里，头顶馒头似的发髻完全歪斜在左耳上方，随着她胸口起伏的剧烈呼吸，摇摇欲坠，细密的汗珠布满那张肉嘟嘟的小脸。
脖颈处被不合身的衣领勒出了长长的血痕，身上甚至被剧烈起伏的胸口撑破而开了线，露出里面白色的亵衣。
狼狈而不自知。
她在找人，可她找不到。
周围人声嘈杂，闹哄哄的，他们也在找人，也找不到。
今日生辰，昨日便听有人提议炼化蛇妖，取丹以作她生辰贺礼。
妖丹金贵，传：百年丹可延年益寿，千年丹可长生不老，万年丹甚至可以化身成仙。
虽然妖怪爹爹曾说过那些关于妖丹效用的传言，不过是一些人的异想天开而已，因为杀戮过多，他们这些自诩的收妖人早已被上天遗弃，根本就没有问鼎天界的资格。
杀妖炼丹，改变体质，曾强法力，最后也不过得个寿终正寝，死后却是要下无间地狱以偿血债。
何姨也说过，除了那些深山之中隐秘的真正修仙门派，这俗世几百年来确也没有听说过，有哪个人或长生或登仙的，妖虽异类，但也属这世间之物，存在必有其理，杀戮总是不好的。
血债总是要以血来偿的。
幸好何姨说过她的职责只是负责照顾她，从来没有造过血腥，不需要血偿。
妖怪爹爹……听何姨说，他从来心正仁慈，只在祸妖乱世杀人时才会出手，且常常念及妖怪修行不易，对心从悔过者，还会给予改正的机会，炼丹却是从没有的事。
虽然疑惑，何姨所说与她所见所处之人实在是相异的十万八千里，但总归庆幸，或许死后，他也是不需要下地狱偿血债的。
他们都不要下地狱，她自然也不要。
所以她已经坚定的立誓，并且坚决的执行，自此以后一头栽进了不学无术的康庄大道里。
可是现在，他们竟要她吃那妖丹，且不说只吃丹也可能会沾上血债，仅是何姨的缘故，她也绝不会同意
她不想看见何姨不开心，虽不知何姨所说的‘喜欢’到底为何物，可若是杀蛇妖会惹她难过，那么这件事就绝对不能发生。
可惜她的否决没有一点威慑力，因为妖怪爹爹同意了，他竟然同意了，他答应过允诺的。
不……不对……他说过还要再打个赌，赌赢了才会放了那蛇妖。
可是他一直没有告诉过她是什么赌，该怎么赌，从那日大殿跑走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不是没找过，可若是那人不想见她，无论如何，她也是找不到他的。
所幸刚刚突然传来消息，何姨和那个蛇妖一起不见了，难怪今天一早就没见着何姨的身影。
这样一来，蛇妖就不会被炼化了，何姨也不会不开心了，她自然也不必吃那什么丹了。
她只要好好的找个无人的地方，悄悄的让何姨找到她然后带走她就好了。
不过，现在到处都是找他们要杀了他们的人，何姨必是没有时间一个一个的探查她在哪个空屋子里。
找不到她，何姨必定是要着急的。
那就换她来找何姨吧，不管如何，总归要和她在一起的。
因为何姨曾经说过，她是她在这世间最重要的人了，没有她的日子可是一天都过不下去的。
虽无法像何姨那样轻轻松松就把那些她听了鸡皮疙瘩直冒的话说出来。
不过何姨，也是她最最最……重要的人。
若是还要再加上一个的话，妖怪爹爹也算吧。虽然他有时候会说些做些乱七八糟的，让她心情不好的话和事。不过，他是第一个带她走出千曼罗的人，第一个会迁就她乌龟似的走路速度，第一个会将她抱在怀里走街串巷的人……
她就要和何姨走了，天下这么大，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妖怪爹爹了……
哼，不见就不见，是他先不要见她的，还要做让何姨不开心的事。
她也不要见他了，就让他一个人看日出日落，一个人拿着没有鈎的鱼竿饿肚子，一个人迷路，一个听戏，一个人看美人……唔……这一条怕是要开心死了……
找人的嘈杂声渐渐临近，不能被他们发现她也在这，也不能在这再待着了。
若是和他们搅在一块，何姨更不方便出来带她走了。
穿过嶙峋的假山怪石，扒开齐身高的荆棘花草丛，可恨后面的声音不见远离偏还越来越近了。
钻来钻去，豁然发现前面没路了，只剩下一片暗绿沉寂的大湖。
湖面宽广，幽幽冷气扑面而来，沉静的不见一丝波澜。
咕咚，咕咚，咕咚，胸口的位置突然传来阵阵轻微却刺耳的声响，她皱着眉头紧盯着照不清人影的湖面，控制着略有痉挛的双腿，身子向前倾斜可总是迈步出那一步。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不能被找到，不能和他们呆在一起。
眼一闭，嘴一抿，小脚一迈。
瞬间，整个人悄无声息的滑入了深绿幽静的湖里。
秉着呼吸，费力睁开眼睛，却隐约看见深深的湖底似乎有什么东西静静的盘踞。
长长的，很黑，很大……
上面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明明浅浅的紫色在暗绿的湖水里轻轻飘荡……
眼睛顿时一亮，不顾滚滚而来的湖水侵入口中，一个字已然喊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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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沉寂平静的湖面突然掀起狂然大波，一条通体黝黑的巨蟒从湖面破水而出。
附近的白衣人立刻发出暗哨，瞬间从四方八面赶来更多的白衣之人，他们纷纷亮出各自的法器，迅速将整个湖围城一个密不透风的人墙。
巨蟒似乎受了重伤，红色鲜血如源源不断的溪流，沿着黑色的鳞甲没入湖水，不到片刻，原本的深绿染上了一层暗红。
立在蛇背上的紫衣女子头发散乱湿腻的紧贴在身上，紫衫上污泥遍布，满身狼狈却仍身姿挺直，右手横握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左手紧抓着一个同样满身是水狼狈不堪的孩子。
锋利的匕首紧紧贴在那肉肉的脖颈间，原本温婉柔和的面容此刻狠厉而阴寒。
“放我们走！不然……我就杀了她！”
说着，刀子又近了一分，割破了紧勒在皮肤上的天蓝色衣领。
“何姨，衣服……破了……”
一直低垂着头的孩子突然开口道。
抵在脖颈上的匕首突然颤动了下，却仍是没有退开。
“歆玥，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了……”
女子突然低下头，声音颤抖，嘶哑低沉。
“门主他以前不是这么嗜杀残忍的人，君远虽是妖却也从来没有害过人。若是以前……以前，门主一定不会这么做，也一定会成全我们的。”
“是你……是你！一定是你！门主那么爱夫人，夫人却因生你时难产而死。所以门主才会见也不见你一面，就离开四年，如今回来却性情大变，成了这副模样！”
“夫人不死，门主就不会变。门主不变，君远就不会遭此劫难。所以，是你的错……你的错……你还要吃他的丹！你想要他的命！我就先拿你的命！”
女子语气越见激动，声音渐渐高昂，尖利嘶哑如厉鬼索命。
握着匕首的手颤动不已，冰冷的刀锋几次划进肌肤，细小的血流在白皙的脖颈间肆意蔓延。
“痛……”
小小的脑袋深深的低垂着，看不见神色，忽然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呼轻轻响起。
短促而轻微，没有任何人察觉。
也只有那一声，此后，便再也没了声响，如早已死去很久的尸体，摇摇晃晃的挂在紫衣女子的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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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只是一个虚影，即使只是作为一个看客，即使这个日子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那么久。
可头顶白炙的阳光却如真实存在般射进她虚幻的身体里，火烧一般灼热……
痛……
胸口的位置仿佛炸裂开来，有什么东西汹涌而出，热热的，红红的……
低头凝视，原来不知何时，她透明的身体渐渐开始实化，手指覆上，已经可以感受到实在的触感，冰凉僵硬。
痛……
好痛……
手指轻移，盖上胸口，隐约有鲜艳的红色从指缝间溢了出来，只看白衣染红，却看不到任何伤口……
痛……
好痛……
真是痛……
头目昏眩，她的身体渐渐脱离她的控制，好像穿过一丝透明的屏障，向着她所观看的‘过去’中走去。
幽深的湖面，森冷的空气，粘腻的血腥气……
渐渐都如真实般侵入她的身体……
撕扯般的钝痛从胸口蔓延进血脉，随着血的流动缓慢而尖锐的在身体里舒展……
黝黑的巨蟒，紫衣的女子，一动不动的孩子，渐渐在眼前清晰。
突然‘砰’的一声，巨蟒发出一声嘶厉的呻吟，神态似痛苦之极，巨大的尾巴扫过湖面。
“君远，君远，你怎么样了？！很痛吗！？快好了，我们就快要逃出去了！再坚持一会儿！快好了！君远！”
随着紫衣女子慌乱惊惧的声音，巨蟒在半空中痉挛了数次后，突然身形急速缩小，变成了寻常人类男子的模样。
神态清俊，只是脸色惨白，双眼一闭一合，已是快要失去意识之像。
女子一手夹着男子，一手提了那孩子，脚下淡白的光晕一波波闪烁，瞬间，稳稳当当的停在湖面之上。
男子伏趴在她的背上，嘴唇微微蠕动，却是一个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女子将右手上一动不动的孩子提了起来，五指如爪紧扣在满身血痕的脖子上。
神情凶狠如陷入死地的野兽，已经拼上了一切。
“放我们走！不然我杀了她！”
“若今日君远死于此地，我何烟必不独活，你们的少主，千曼罗未来的门主也活不了！”
“死之前，我一定会将苏歆玥身上的血肉一片片割下来，你们不是最喜欢这么对待猎来的妖吗？今日我也会如此，我要让你们眼睁睁的看着她受着这世上最残忍的凌迟之刑，直到血尽人亡！”
就算说着如此残忍的话，就算精致的妆容全花了，就算满身残破，满身狼狈。
她的何姨还是如此的美丽，细致的眉眼间是抹不去的温婉柔美，细腻白皙的脸庞上是藏不住的娇艳明媚。
身体的实在感越来越清晰，她也完全踏入了这个‘过去’的世界，一点一点的随着那股力量向湖上之人靠近，再靠近……
如今她已和她一般高了，手臂微抬，手指轻轻松松就扶上那细致温婉的眉眼，点点描摹。
她的何姨呐，在她的心中曾是这世间最美的人，纵使教训她时强装出凶狠的表情来，在她的眼中也是这世上最温柔的女子。
即使不喜擦脂抹粉，身上也有着这世上最迷人的自然香味，那是温暖的味道。
是她最依恋，最深藏，最想拥有的最初的味道。
密密麻麻尖锐的疼痛早已在全身沸腾叫嚣起来。
胸口白衣上的血色越来越多，此刻仍在不停的扩张蔓延。
身子微俯，头轻轻的靠在女子脏污湿冷的紫衣上，贴在胸口的位置，眼睛轻闭，嘴角微勾，神色淡然而宁静。
在很久以前，她迷迷糊糊的和别人打了赌，结果毫无悬念的输了。
现在，她好像又稀里糊涂的和某个东西打了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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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姨……”
“呵呵，叫得这么甜，可是偷偷又做了什么坏事？快点从头招来，坦白从宽哦。”
“何姨，何姨，我不要再穿这些花花碌碌的衣服了，我要穿白色的，就像黄伯伯他们一样。”
“小孩子穿什么白色，不可爱又不吉利的，我的小歆玥呐，皮肤白白的，只有这些粉嫩、淡绿的色彩才配得起。”
“小歆玥，快来看看今年的生辰礼物，天蓝色的纱裙哦，可是何姨亲手做的，上面的花可是何姨记忆中家乡的颜色呐，漂亮吧？快来试试看？”
“何姨，好紧，呼不出气了。”
“歆玥，歆玥，有门主的消息了，你高兴不？你高兴吧！呵呵，我的小歆玥要有爹爹疼了！”
“爹爹是个什么东西……”
“何姨……何姨……何姨！！！”
“歆玥！怎么了！？满头冷汗的，可是做噩梦了？”
“嗯…..我梦到何姨不要我了……”
“傻瓜，小歆玥可是何姨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了，没有你何姨会活不下去的……”
“真的吗？”
“真的！”
那么，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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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了！？她要消失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