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山和许凡的恶心事儿》河马凉

3、第三章

　　第三章叉子曰：

　　“你认不认识一个绰号叫‘苍蝇’的小混混。”

　　许凡盯着方山那颗扎眼的刺猬头重新考虑了1分零3秒才说出口，这小子从小会记恨，更会记功，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挂在嘴上老半天，让带个煎饼果子都仿佛被他拯救了十回八回一样，要不是事关重大……“噗！”丫的几天不见，这小子进化成乌贼鱼了？许凡躲闪不及被喷了一前襟的红色汁液，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人五人六却连个西瓜都吃得无比恶心的蠢货扇飞出去。

　　冷静，冷静，冷静，许凡深呼吸，确保惯常的扑克脸还没崩彻底，甚至还尽可能亲切地微笑着递上一张纸巾。

　　那小子一脸无措，接过纸巾也不晓得该往自己脸上按还是往许凡的衣服上按，手在空中顿了一会儿，还是揿在自己的鼻子上狠狠擤了一记。

　　“认识的吧。”许凡强迫自己微笑，微笑，再微笑。

　　“呃……”方山的眼珠子轮了一圈又一圈，吐出一句——这次好歹不是西瓜了——“不认识。”

　　从昨晚参赛证失窃开始，许凡就觉得头痛欲裂，此刻这句“不认识”更是“轰”地一声炸掉了他所有的理智。

　　“是吗？那你滚吧。”

　　那小子又是一愣，然后五官慢慢地移位、变形、揪成一团，把手里半拉西瓜往地上一砸，带着弃妇兼泼妇的忧郁气质往许凡身上猛扑过来。

　　许凡伸出三根手指抵着方山的脑门，方山的膀子空抡了几下都差那么一点，恨得他张大了嘴巴作势要咬。

　　“喂！”许凡真的火了，这两天他是倒了哪门子血霉，又是被人劫，又要被狗咬，不趁早去潭柘寺烧两柱香，参赛证拿回来也是白费。

　　仗着大半个头的身高优势，许凡手上稍一使劲，方山就“扑通”一个屁股墩摔到了地上。那小子吃痛，干脆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开始拍手拍脚，扯着嗓子喊起来：“大凡你这始乱终弃的混蛋，我恨呐，恨只恨负心人天良丧尽……”

　　眼见这无赖打算就地开唱，许凡皱着眉头，揪着方山的后领想拽他起来。没想他还真来劲了，十个指头扒着地面，哼哼唧唧地唱到了“留下这清白体还我爹娘……”

　　许凡心道：你丫哪儿来什么清白体，却还是慑于越来越多驻足观摩的“票友”，无可奈何地伏下身，在方山耳边轻轻说了句“上来再说”，那小子一下子就老实了。

　　“你爸不在吧？”

　　“放心，还在巴基斯坦。”

　　许凡他爸本来也是一老实巴交的国企员工，自从五年前许凡的妈跟有钱人跑了之后，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辞了工作，拿着几万块的买断工资跟人跑单帮，什么都干，经过几波起起伏伏，这两年终于靠向中东贩化工原料才发了点小财，在这寸土寸金的北三环买了一个楼面，吃住办公都在里面。

　　别人都说他爸是被伤了的面子，憋屈不过才变成这样，只有许凡自己心里清楚，老爷子这么把年纪还在中东的枪林弹雨中钻来钻去，为的不是那一口气，而是为了他——读专业学校要钱、请专人指导要钱，就连孝敬师傅也一样要钱。他爸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放心地下棋去吧，有这么间公司在，再怎么都不会让你饿死、穷死。就算下不成了，你也好有个地方可以落脚。”说实话，许凡打心底里敬他，但也打心底里怕他，虽然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一见许凡输棋就操着皮带满大院地追着他跑，但他的叹息和白头却让许凡见在眼里、落在心上，比皮带抽得还痛、还伤。

　　而方山的反应就直接单纯多了，面对越来越沉默、越来越苍老的许凡他爸，方山从一口一个“许伯伯”发展到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出，每次去许凡哪儿还得趁着他爸出差，许凡有时觉得比起刻意保持距离的自己，方山倒更像是个处于叛逆期的儿子。

　　许凡还在魂游天外地东想西想，方山倒是早就没事儿人一般站起来拍了怕屁股上的灰，挎上对方插在口袋里的手，一扭一扭地往大厦的方向走去。

　　电梯里两个人相对无言。方山在那儿挤眉弄眼不知搞什么鬼，许凡只当没看见，抬起头将视线转向不断变换着的红色数字，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该怎么从方山嘴里把“苍蝇”的情报套出来，然后又该怎么在不诉诸暴力的情况下（不过都把方山这个火药桶牵扯进来了，这条件恐怕难以达成）把参赛证拿回来，越快越好。

　　“喂，你把头低下来一点嘛。”

　　“干嘛？”

　　许凡条件反射地低头，却被那完全不知察言观色为何物的小子“吧唧”一口亲在嘴上，还恬不知耻地冲他傻乐。

　　许凡心里有些恼，又有些得意，只得若无其事地抬了抬下巴说：“有探头。”

　　于是那刺猬“砰”地绿了。

　　“哦，对了，这时候监控室的赵大叔应该溜出去吃饭了。”许凡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句。

　　于是那刺猬又“砰”地一声红了。

　　嗯，很好，就是这样，幸亏你早年就没好好跟着我下棋，没学得半点老谋深算的心思，这几年吃下去的粮食也尽往肱二头肌上长，半点没忘脑子里去，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许凡不禁又得意起来，虽然他的脸上依旧波澜不兴，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