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红玫瑰和白玫瑰》洛原

6、回归原位

　　我尽力地让自己保持平静，却不知道该用哪句话作为开场白。
　　孟菲似乎也不急于说什么，我们相互凝视着，任由时间从面前划过。这后来几乎成为一种默契，哪怕在我们最忍受不了对方的时候，仍旧可以在人群中，通过眼神了解对方当下的情绪。
　　她忽然说，“来，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人？这屋子难道除了她和我之外，还藏着其他人么……
　　她拉起我的手，却仿佛没用半点力气，像是知道我会紧跟着握住她的手。而我对牵手这个动作的某种执迷，把很多心思用手指泄露在她的手心里。她是在什么时候看透？这种若即若离的主动，于我总是很适用。
　　我们来到她的卧室。这个房间虽然也很简洁，但很明显应用了很多古典田园的元素，似乎割裂于整个住宅之外。尤其是那张铁制大床，若是装上纱幔，简直是要穿越到维多利亚时代。她和她丈夫是要怎么睡在这样一张床上？
　　“就是他。”她从被褥里拉出一只玩具熊，“他叫宝贝，快来跟他打个招呼。”
　　玩具熊毛茸茸的，一只手捂住眼睛，看起来可怜兮兮。我过去摸摸他，觉得他和我家里的那只长得很像。
　　我喜欢熊，当然，仅限于卡通。我有很多小熊，还有各和熊有关的物品。但这不代表我能和一只玩具熊say hello，我想那太过戏剧化。
　　“他是有一天我一个人去超市买的，只要12块5。不过他是我的宝贝，我最喜欢他。”孟菲最后的表情有点夸张，她揉着宝贝，像是对着一个孩子，“这是洛原……哥哥……”我实在没想到她会这么称呼我。
　　我拿过宝贝，把它的手从脸上挪开——原来它们之间有磁铁相连，“我是哥哥，你是妈妈，那你可比我长一辈。”随即露出坏坏的笑容。
　　“我是姐姐……”她突然又把宝贝抢回去，放在床中间，“好了，我要去洗澡了。明天再让你们一起玩吧。”
　　我回到书房，平躺到她为我铺好的被窝里，居然垫着电热毯。不可谓不感动。我完全记不清，上一次有人为我暖好被窝究竟是什么时候。
　　夜，沉寂着。树的影子爬在窗上，隔着窗帘，瑟瑟抖动。
　　外面想必很冷。我静静地躺在那里，依稀听见隔壁传来的水声，好像一场雨。眼皮越来越重……
　　等我醒过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10：15。
　　孟菲的卧室房门大开着，被褥收拾整齐，阳光透过窗纱转进来，已经散了满地的光灰。显然，她早就起床。
　　我来到浴室，一支新的牙刷上挤好了牙膏，搁在玻璃杯上。我迅速地梳洗了一番，下楼。
　　她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仍穿着睡衣，化着淡淡的妆。看见我，就笑着走到我面前，“还说要做早饭给我吃，就知道你不守信用。”我挠了挠头，不好狡辩。“过来，我煮早饭给你吃。”
　　厨房是半敞开的，我靠着洗菜台，从侧面看她——不，应该说，观察她。
　　没有厚厚的妆容，她反而显得年轻了些。皮肤不差，肤质很细腻，只是没有胭脂的装饰，略显暗淡。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眼角的细纹，但这并不妨碍眼睛的明亮。
　　她很专心地煎了培根和一个荷包蛋，“要吃土司么？”我摇头，因为那几乎是我每天的早餐。
　　培根和蛋很有造型地被放在白色的大餐盘上，微波里的豆奶也加热完毕。
　　“我不喜欢喝牛奶，所以只有豆奶。”她递给我一双筷子。
　　“Me too”，我接过手，夹起一块培根，“而且我就爱早餐吃肉，最佳搭配是培根加早餐肉肠，当然再有荷包蛋配鲜酱油，就一级棒了。”
　　听我这么说，孟菲又从柜子拿出一瓶鲜酱油，滴了几滴在我盘子里。有时候我真觉得，她有多拉A梦的潜质。
　　“我还超爱荷包蛋，去五星级酒店吃自助早餐，我每次都要双份。”她笑眯眯看着我迅速地吃完培根的样子，很像一个人，让四周空气马上变得温馨起来。但，我由于就别这样的场景，竟觉得些许的尴尬，于是只能更快速地吃完盘子里所有的东西。
　　吃完早餐，我打电话给爸爸，他的飞机要下午3点到上海。这似乎给了我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但我很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我爸爸已经到机场了，他让我去他办公室等他。”我无故地撒了谎。
　　孟菲并没有挽留，说是我正好送她一程，我猜她可能另有安排。
　　她很快换了一件短袖大红色的呢制连衣裙，束着黑色蝴蝶扣腰带，及肘的皮手套让她的手臂显得格外纤细。我这才发现，她口红、眼影的颜色和衣服都那么相称，是一早就搭配好的。
　　一夜的温暖让我忘记了外面的天寒地冻。当风肆无忌惮地灌进我的衣领，我想，一切又回归原位了吧。
　　我把她送到离她家不远的百货公司，门前巨大的圣诞树下，有很多正在等候的人们。穿着大衣打着领带的中年男人，被羽绒服紧紧包裹的年轻女孩……他们等的自然也是不同的对象，但在脸上的某一部分，他们有着相似的表情，那是等待给予的期待。
　　“孟菲……”在她要下车时，我叫住她。
　　“什么事？”她仍是带着微笑。
　　我俯身，一个略显迟疑的拥抱。她很配合地回抱。我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很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谢谢你的早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小孩儿。”
　　她款款地下车，走向百货大楼的旋转门。我摇下车窗，静静地看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在门后等着她，她挽上他的手臂，两个人消失在一片繁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