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红玫瑰和白玫瑰》洛原

12、醉意阑珊

　　我们发出的邀请函中，答谢会开始的时间是6点。实际上，这类活动，能只推迟一个小时正式开场已算不错。越是重要的嘉宾往往越是姗姗来迟，而只有等他们都到场，活动才能开始。
　　有两位重要的客户特意从外地赶来参加答谢会，孟菲派我火车站接他们，回程时在高架上遭遇大堵车。
　　“你怎么还没回来？人接到了吗？”快到7点，接到孟菲的电话，声音听起来有一丝焦急的不悦。
　　“接到了，高架上堵着。”
　　“你怎么搞得，这种时候走什么高架？你知不知道，他们不来活动没法开始！”
　　“我以为高架比较快。”
　　“早知道就不让你去了，真是……”她突然挂掉了电话。
　　我拔掉耳机，努力不让自己觉得不高兴。
　　到了会场，孟菲已经等在门口，看到我们，她马上露出非常亲切的笑容，和那两位客户热情拥抱，而后带领他们进场。我则默默跟在后面。
　　为了这个晚会，我们准备了很多节目，花了很多心思，但作为执行者，我并没有时间欣赏。孟菲要和现场很多重要的人social，我就必须和市场部的同事一起盯紧流程，避免错误发生。
　　除此之外，我还想找一个人，以至于更没有空欣赏表演、品尝美食。
　　当出版人致辞结束，进入用餐时间，我看到孟菲带着一个男人来到出版人面前，那个男人侧面对着我，但从他的身形我大概能判断出他就是Shawn。
　　他们没说几句话，出版人被另外的人叫走，剩下孟菲和那个我想是Shawn的男人，他们贴得很近，一直都是男人在说话，孟菲听了一会儿，便皱起眉头，双手交叉在胸前，她的嘴唇快速地闭合着，看上去有些严厉。那个男人只给了我小半张脸，但还是能看出讨好的表情。又过了会，孟菲忽然舒展了眉毛，眼梢流露出她惯有的娇艳。她的手钩在男人的手臂上，嘴里说着什么，而后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当她的眼睛对到我，那抹娇艳便绽放得更加浓烈。
　　她挽着男人朝我走过来，我拿着酒杯的手竟然微微地有些颤抖。我想象过，她将这个男人介绍给我认识，我甚至都想好了对白，可临到发生，我仍无可救药地紧张。
　　“这就是我的小孩儿，洛原。”她放开男人，又挽住我的手臂，我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局促。
　　“你好，我是Shawn，你听说过吧？”男人很大方地微笑，他长着一张并不让我讨厌的脸，甚至可以说帅气，穿着也很得体。但我知道，我完全没有办法喜欢他。
　　“你好呀，久仰大名。”我缓缓地开口，尽量把语调保持在“随便”的档位中。
　　“是吗？孟菲有没有说我坏话？她说她要跟你在一起，我很难过的。”他的眼睛望向孟菲，一副撒娇的表情。
　　“是啊，怎么办呢，我也不能让给你。”我把一个痞痞的笑容丢给孟菲。
　　她则对男人娇嗔，“我说吧，我的小孩儿很爱我的。”
　　“小洛同学，不要这样。你还有年轻，有大把女孩子……”Shawn意识到什么，把后半句吞了回去。可这样，反倒把本来的玩笑变成了实话。
　　我有点惊讶地看着孟菲，她居然轻易把我的事告诉了这个跟我毫不相干的男人。
　　“你胡说什么呀，小洛不要睬他……”孟菲打着圆场。
　　我感觉到，自己的胃很强烈地收缩起来，并且很快牵连到心脏，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点遥远。
　　“大把女孩子，你介绍给我么？”我不太清楚当时自己的语调是怎样的，好像还是半开玩笑。可我的脸上一定充满了被刺伤后反击的表情，因此Shawn和孟菲显出了尴尬。
　　我想如果不是莫辰走过来叫了我一声，那天恐怕会成为我人生中最失态的一天。
　　“洛原，你过来一下。”莫辰的声音保持着往常的平静。
　　我顾不得自己会否显得古怪，一句话不说地就朝莫辰走去，酒杯中的可乐都因为我的大幅度被晃了出来，有一些流到我的手上。当我站到莫辰面前，一定是看起来又沮丧又狼狈。
　　她递给我一张纸巾，“等下可能还要你送X和XX（两位客户）去酒店，可以吗？”
　　“哦，好的。”我低着头擦掉自己手上的可乐。这个时候我没办法去看任何人。
　　“你去忙吧。”她用手轻轻地按了我一下肩膀，然后又说，“不要喝酒，晚上开车当心点。”
　　“恩。”我抬头，她已朝一个方向走去。
　　“莫总，这是可乐。”我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我知道。”
　　答谢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出版人那里传出话儿来，说完了以后，请大家去HAPPY。
　　我毫无兴致，只等着活动结束。一个人萎缩在角落，拿着手机，不停地翻动页面，却不知道要打开哪个软件。
　　曲终人散，我载着两位客户前往早已替他们预定好的酒店。一路上，我几乎没有说话，以至于其中一位半途问了一句：“姑娘，今天挺累的吧。”
　　是的，真的有累。我并非想给别人脸色看，只是大脑的轮轴因为某些事卡在那里，无法良好的运转。
　　等送完了他们，我没有急着开着，而是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给孟菲：我累了，先回家了，你们玩得开心。我有点庆幸莫辰让我担这个差使，给了我一个逃跑的机会。
　　那个水晶花在路灯的映照下，折射出一轮冷光。
　　回到家，我从橱柜里拿出一瓶买了很久的香草味伏特加。我不爱喝酒，除了偶尔会想喝一点酒精饮料和香槟外，其他酒类在我只有两个字评价：难喝。买这瓶酒完全是因为它的酒瓶让我很喜欢，一个很爱酒的朋友嫌弃地评论，“香草味？这能叫伏特加吗？”可我就爱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
　　我没有想过要打开它，原来很多事真的无法预料。
　　我用了一个平时喝咖啡的马克杯，倒满整整一杯。再一口，一口，把它喝完。
　　很难喝。香草的甜腻根本掩盖不掉伏特加本身的辛辣，还让酒精穿越我的食道时，多了一种让人反胃的纠缠。我一边喝一边思考，借酒消愁实在是很不靠谱的方法。
　　我以为我会醉，但似乎没有。
　　刚才卡住的大脑仿佛被松开了链条，开始飞快地转动，翻腾出满眼的记忆。我很惊讶，那里面竟然全都是孟菲——
　　她让我到家里附近的菜场等她，拎出一个我很久没吃的煎饼果子给我作早餐；
　　雨天下午一起去拜访专栏作家，从大楼走出来，她把手伸进我的口袋，说是那样比较暖和；
　　加班到深夜，还拖我去酒吧闲坐，把头搁在我肩膀上跟我说话，热气呵在我耳朵上，微微的痒；
　　周末塞给我两张演唱会票，过一会儿又让我别忘了去接她……
　　那些零星的细节把她在我心里勾勒得格外明晰。
　　记忆停止在几个小时前的那个画面：孟菲挽着一个男人向我走过来，我看着他们，把手覆在脸上，抹去一些寒冷。
　　那个晚上，我很希望她能打个电话给我，尽管我不知道自己想跟她讲些什么。但是，没有，一直没有。
　　最后，我便真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