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需要想起……》颜若曦

2、（二）

　　你是此生最美的风景
　　让我心碎却如此着迷……

　　傍晚时分，洋平在工作间处理完下一本专辑的诸多准备工作之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扔了一把咖啡豆在咖啡机里，然后走到工作间外面的露台上活动活动筋骨。
　　刚踏进露台，洋平就怔住，流川穿着一件厚厚的蓝色棉质格子衬衣，依然是米白的休闲长裤，伏在露台的栏杆上看着远方。清瘦的背影修长优美，却透着几分孤高的悲凉。

　　洋平住的别墅区位于市郊，临山而建，此时秋意正浓，满上遍野的枫红似火，在湛蓝天空清透的背景下，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

　　静静在门口看了一会流川的背影，洋平转身回去拿了一件外套出来，流川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刚一回头，一件外套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洋平笑容一如初见：“睡醒了么？都没有听见你起床的声音……”
　　流川瞥他一眼，抓起身上的外套要扯下来还给他，洋平的手及时的盖在了他的手上：“天凉了，多加一件衣服……”

　　温和的语气中隐含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洋平的手掌温暖干燥，那样的暖意，自流川的手背一点一点渗到他的皮肤中，竟然让他有种莫名的心安。
　　过了片刻，流川将手自洋平掌中抽回，转过头去看那片赤焰般的火红，两人在露台上并肩站了一会，流川忽然出声问道：“你知不知道湘北镇在什么地方？”

　　洋平讶然的看着流川，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流川瞪他：“笑什么？”
　　洋平答道：“你问我湘北镇，算是真正问对了人了！”
　　流川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洋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就是在湘北镇长大的，”说着他指向一处地方，“看见那儿了吗？枫叶红得最热烈的地方，就是湘北镇了……”

　　流川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洋平手指的地方，太阳已经渐渐沉了下去，只余漫天的金色霞光，洋洋洒洒铺满了整个露台，在这样近的距离，洋平几乎可以看到流川侧脸上一层极浅极浅的，被夕阳余晖染成淡金色细细的绒毛，让他忽然生出一种想要凑过去亲吻他的欲望。

　　流川的话及时将洋平拉了回来：“我要去一趟湘北镇……”

　　“去湘北镇？”洋平愣了愣，看着流川水晶样的黑瞳，轻轻笑了起来，“枫，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吗？——我们拍摄的最后一个地方，就在湘北镇！”

　　流川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火红的颜色印在他漆黑的眸中，有一种奇异的蛊惑，洋平用力控制住自己已经明显加速的心跳，微笑：“别说，你的名字有一个枫字，还真让人想起‘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景致……”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了看房间里面，“我做了咖啡，你要不要来一杯？”
　　流川点头，洋平笑着进屋去倒咖啡，流川将目光再次投向远方
　　——这样的景致么？
　　也让人想起，那个人一头火红的发……

　　洋平端着两杯咖啡再次出来的时候，流川已经在露台上木质的摇椅上坐下来，一双长腿随着摇椅的摆动晃晃悠悠，褪去初见时候的冷漠，缓和下来的精致脸庞沉静如月。
　　喝一口洋平递过来的咖啡，流川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了自洋平认识他以来首次巨大的变化，两条修长的眉几乎拧到一起，瞪着洋平，不客气的批评：“难喝！”
　　洋平看着他一瞬间生动起来的表情放声大笑：“没办法，我做咖啡的手艺就是这么烂……”
　　他洒脱率性又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笑容透着单纯的愉悦，流川低低的哼了一声，漆黑凤目中却有柔和的表情一闪而过。

　　不过让流川没有想到的是，咖啡煮得难喝的洋平，一手中华料理水准居然一流，两人吃完饭后，流川问明了咖啡机的位置，径自去煮咖啡，待他端着两杯咖啡回到客厅的时候，正好听见洋平在讲电话：“就这么定了，把湘北镇作为拍摄的最后站，……对，中间的两个拍摄点取消哪一个都可以，……好，就这样！”

　　流川静静站立在门边，待他挂断电话一分钟之后，才走了进去，递了其中一杯给他。
　　洋平闻了闻咖啡的香气，看着流川笑：“反正不会比我做的更难喝了，对不对？”
　　流川翻个白眼，骂一句：“白痴……”
　　洋平一怔，耸肩轻笑：“被人骂过那么多回，被骂白痴还是头一回……”说着他喝了一口咖啡，脸上一亮，兴奋惊喜：“喝到这么好喝的咖啡，被骂白痴也值了！”
　　流川从鼻子里轻轻的哼出一声，瞥他一眼，随即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的喝自己的那杯咖啡，洋平微微笑着看他，看一眼，喝一口咖啡，再看一眼，自得其乐。

　　流川迎着他的目光，冷不防问了一句：“其实，湘北镇根本就没在计划内，对不对？”
　　一口咖啡含在洋平口中，温润香醇中一丝苦味弥散在唇齿之间，洋平凝视着流川澄澈的双眸，敛了笑容，神色认真温柔：“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永远都在我的计划内……”

　　流川抬眸看他，半晌，放下咖啡杯，认真说道：“谢谢！”

　　接下来的拍摄过程进行得极为顺利，让洋平惊喜的是，并非专业模特出身的流川镜头感非常好，在面临镜头的时候并没有一般人所表现出来的做作之态。
　　而流川本身带的与自然极为契合的气质，配上洋平亲自敲定的只有黑白两种色系的服装，让拍出来的照片给人以震撼的美感，简直就是人与自然的完美融合。

　　终于到了拍摄的最后一个景点。
　　摄制组下午临近傍晚时到达湘北镇，工作人员先去做准备，洋平则带着流川在镇上溜达。
　　非常古朴的老镇，大而宽厚的青石板铺就的道路，道路两旁是门窗都各有特色的庭院，唯一相同的，是院中种的全都是火焰般绚烂的枫树。
　　洋平走在流川身边，给他介绍：“这里以前是小卖部，边上还有一个租录像带的地方，……前面是学校……”
　　流川一边顺着洋平的指尖看过去，一边认真的听他说话，两人走到学校的大门口时，洋平的声音渐渐多了几分感慨：“上学那会我们一共五个人，好得穿一条裤子也不嫌肥，经常在学校边上的巷子里打架，……现在，身边就只剩下野间一个人了，以前认识的街坊邻居也都已经搬得差不多了……”
　　流川听到这里，破天荒的转过头问他：“那其他的人呢？”

　　洋平微微一笑：“散在其他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了，前两年偶尔回来会聚一聚，现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了……”
　　流川漆黑的眼眸微微一动，洋平望着他微笑：“镇上晨昏的风景都很美，今天只能拍到黄昏了，我们今晚在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再拍早晨！”
　　流川点头，正在此时，远远的有工作人员跑过来喊：“水户先生，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野间先生让我来问问你什么时候能开始？”
　　洋平答道：“知道了，这就过来……”
　　说着他自然的拉起流川的手：“我们过去吧，枫！”

　　熟悉的暖意从掌中传来，是让流川安心的温度，他的手指在洋平掌中轻微的挣扎，洋平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深邃眸中隐隐有一丝希翼和恳切。流川被他握在掌中的指尖清晰感受到洋平手掌微微的颤栗，这样的颤栗让流川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暖意，停顿两秒钟，流川淡淡瞥他一眼：“不是要过去么？停下来干什么？”

　　洋平轻轻的笑了起来，紧紧握住流川的手，毫无先兆的拉着他跑向拍摄的地方，凉风吹穿过洋平的发梢衣角，带着他的气息轻拂在流川的脸上，如阳光照在青草地上般清心和煦，那一瞬间，让流川有一种幸福此刻降临的恍惚错觉，好似曾经所有的牵念不舍纠缠不休通通随风而逝，就此远离。

　　是谁说过的，爱上一个人，其实只需要一秒钟？
　　洋平的那一秒钟定格在初见流川的一霎；而流川的，便是凉风过境的这一刻——殊途，但可同归。

　　洋平拉着流川跑到拍摄的地点，一片火红的枫林印入流川的眼中，他转头看洋平，白皙的脸颊因为刚才跑步的原因浮起一层浅浅的红晕：“风景很美！”
　　洋平痴痴的看着他，唇边的笑容仿佛都被着漫天的枫红点燃：“枫，你才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