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绝恋》沐燕

1、慈母罹绝症 孝子贩金牌

　　一声清越的铃声打破了云雾中学的寂静，一间间教室里潮水般涌出一群群半大孩子，争先恐后地往校门口奔去。这时最高兴的莫过于校门外兜售各色小吃和玩意儿的摊贩了，有卖麻辣烫的，有卖炸洋芋的，有卖丝娃娃的，有卖烤豆腐的，也有卖明信片、不干贴的。
　　一个十四五岁白白胖胖的男生挤在人群里眼睛不停地在各种小吃间逡巡，使劲地吸鼻子吞口水，直恨不得把各种香味都吸进肚子里去，把各种好吃的都吞到肚子里去。最后眼睛落到了烤豆腐上，一碗碗刚烤好的豆腐上面撒着糊辣椒粉、花椒粉、苦蒜、木姜子、葱花，酸酸辣辣的香气诱得他又重重吞了口口水，从包里摸出一张五毛递给摊主就准备端碗大快朵颐时，后面人群里忽然伸出一只手，迅速把钱接过，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道：“哦哟刘四刀哟，你好弹哦，还有钱买烤豆腐哦。”刘四刀听到声音一阵紧张，顾不得被抢走的钱，脑袋一钻就准备往人群里躲，但来人哪容得他躲过，揪住他的衣领就拖，一会儿就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除了揪着刘四刀的人之外后面还跟了三个混混，四人年龄看起来参差不齐，小的约莫十一二岁，大的约有十七八岁。
　　那揪着刘四刀的人在混混中像是领头的，十七八岁，留着快及肩的头发，穿着白背心、蓝布短裤裤腰松松地挂在腰间，趿一双塑料拖鞋。看地方合适了，一把把刘四刀掼在地上，刘四刀一嘴啃在泥地上，啃一嘴的泥不说还把嘴皮给啃破了。抬起头，一众混混指着他的狼狈笑得开心，他隐忍着恐惧与愤怒赶紧在衣服包、裤子包还有书包里一阵摸索，摸出来两块多钱双手颤抖地捧给那个领头的混混，说道：“二毛哥哥，我身上只有弄个多钱了，我全部都给你，你们不要打我。”
　　那领头的混混二毛慢条斯理地接过钱，假装为难的望着另外三个混混，说道：“兄弟伙些，勒太少了点三，还不够哥哥烧根烟。”
　　一个混混坏笑着望着瑟瑟发抖的刘四刀，眼光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说道：“大哥，我喜欢他身上的那个牛仔短裤儿，好弹哦！”
　　二毛豪爽地说：“要得，那裤儿就给你了。”就像是送出他自己的东西样。
　　刘四刀眼泪一下就淌出来了，一把抱着二毛的腿说：“二毛哥哥，要不得，勒是我妈妈才从县城给我买回来的，要是给了你，我回克要遭打勒。”
　　二毛理都不理他，那个最小的混混怯生生的说：“二毛哥哥，我喜欢他勒双凉皮鞋，要不要得嘛。”
　　二毛大笑着拍着那小混混的肩膀说：“要得是要得，就是你的脚穿不穿得嘛？”
　　那小混混被笑得红了脸，憋出来一句话：“我勒哈儿穿不得，Kuo到长大了穿三。”
　　正牌主人再也不能隐忍，从地上起身就向那小混混冲出去，扭住那人的脖子直摇说：“你要，我让你要。”那个小混混吓得直大声哭，二毛和另两个混混见状忙上去掰手的掰手，出拳头的出拳头，一股脑儿往刘四刀身上招呼，还边打边骂道：“你个丝儿还鬼得很哈，老子打死你。”混混们越打越兴奋，连那刚刚被掐脖子的小混混也围上来拳脚交加，这时刘四刀只剩下抱头的份，嘴里还呜呜哀嚎。
　　“你们硬是把四刀抹干吃净了呢，有胆子来找我三，单甩群挖随便你们。”远远跑来一个十三四岁的精瘦少年，穿打着补丁的白土布短褂子和蓝布长裤，脚穿一双塑料凉鞋。
　　见到这少年，要四刀短裤那个混混马上喊：“哥哥，拐了，杨向东来了，快跑。”
　　那二毛立即放开四刀准备跑，又突然站住说道：“跑啥子哦，他一个人，我们四个人，群挖，上！”
　　四个混混就向杨向东冲过去，杨向东站定轻蔑的一笑，待人冲到面前，左脚踏前弓，右手一记冲拳打在冲到最前面那人的面门上，然后45度旋身，右膝上步冲顶第二人的心窝，再一个纵步侧踢第三人下颌后转身180度左肘顶第四人小腹，只几秒钟就把一帮气焰嚣张的家伙打倒在地，不敢再战，发一声喊作鸟兽散。整个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俨然是领悟了太祖长拳的实战精髓的样子，又岂是几个歁软怕硬的小混混所能匹敌的。
　　刘四刀看傻了眼，还坐在地上忘了起身。虽然一直同学们都知道杨向东是有功夫的，但他每次帮刘四刀解围时都不用出手，因为只要杨向东一出现，那些混混就会落跑，这次仗着人多想占点便宜，才让刘四刀见识到了杨向东的强大。
　　杨向东见混混散了，才回头却见刘四刀愣神的样子，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说道：“看你勒个傻戳戳的样儿嘛，别个不抢你抢哪个嘛，还不快爬起来。”
　　刘四刀这才反应过来，忙堆上讨好的笑容，爬起身道：“向东，谢谢你又帮我。”
　　杨向东鼻子里哼一声转身就走，刘四刀低着头在后面跟着。这两人都是云雾中学初二年级的学生，又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但却有不同的命运。刘四刀大名刘思道，四刀是杨向东给他起的绰号，说是既然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所以就要有个霸气的名字，所以叫起了四刀，竟是给叫出名了。至于为什么是四刀，而不是一刀、二刀，就只有杨向东自己才清楚了。而刘四刀却辜负了向东给他取的霸气的名字，因为他父亲在镇政府工作家庭条件较好平时也有点零花钱就经常被那帮混混觊觎，常常又被抢钱又挨打。杨向东看在同日出生的份上，就常常帮他。
　　街上人们看着跟在杨向东身后鼻青脸肿的刘四刀，纷纷议论。
　　“支个娃儿才造孽哦，又遭打了勒。”
　　“又是向东帮了他勒。”
　　“为啥子两个一天出生的，差距弄个大勒？”
　　“……”
　　忽然一个老婆婆从对面匆匆小跑过来，有几次险些摔倒，远远望到杨向东就喊，“东娃儿，还不快回克，你妈妈昏倒勒。”
　　杨向东一听脸色突然崩紧，扶着老婆婆说：“四奶奶，你不着急，我先回克，你慢慢儿来。”放开老婆婆就是一阵风样跑回家。
　　向东家是街边的木瓦小屋，与邻里连成一排，门口整齐地堆放着一些药锄背篓、柴禾木棒之类。木墙上痕迹斑驳，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
　　乡邻们围在向东家门口，气喘吁吁的向东拔开人群，穿过堂屋冲进左侧里屋，看见妈妈躺在破旧的木床上，云雾山寨子里的苗族老神医正在给妈妈爆灯火疗，隔壁家李叔娘帮忙捧着碗铜油。老神医将手中灯草醮上铜油后点燃，灯草就在略显昏暗的侧屋里明灭着，老神医手腕飞快转挪，灯草就在妈妈身上点出一个又一个的小白点，空气中有淡淡的皮肉烧焦的味道，但很快就被灯草燃点的草木香盖过。
　　向东轻轻偎到老神医跟前，既想问妈妈的病情，又生怕打扰了他龙飞凤舞的姿势。只得专注地看着他的手势。大约过了几分钟，他才放下手中快燃尽的灯草，对向东说：“孩子，你跟我来。”
　　向东拿起母亲枕边的那只竹手环，那手环上雕着三朵栩栩如生的茶花，大约是常常触摸使环身已光洁如玉，这个手环是她最心爱的东西，从来都不离身的，刚才因为要爆灯火疗才取下，向东把手环给她套在右手腕上，这才随着老神医来到堂屋。老神医说道：“你妈得的是肚痛症，胃弱，不过活不过中秋勒，刚才我给他爆了灯，过会儿就会醒了，你家其他大人在哪咯？”
　　向东当场急了，抱住老神医的胳膊说：“公公，你救救我妈，求你救救我妈，我爸克山西挣钱勒，不在家，你救救我妈妈啊。”
　　老神医神情复杂地看着向东，叹口气说：“是个造孽的娃，你妈的病我也没办法勒，你不如去请镇医院的医生来给你妈看看吧。”
　　向东一想也对，就准备给老神医拿诊金，老神医拉着他说：“造孽哦，我就不收你的钱勒，支里有三副草药，上面写了用法，你给她煎起，吃了后痛得要好点。”说罢就背着药箱边叹气边走出门去。
　　向东也顾不得这许多，把药收进灶房，就赶紧进左侧屋托付正在给妈妈擦汗的李叔娘暂时照应一下母亲，又飞快地向镇医院跑去，对护士说要请医生出诊。结果护士告诉他，诊病需要把病人带到医院才能做检查。
　　向东又跑到邮局给在山西挖煤的父亲发了电报，才匆匆赶回家中，母亲已经醒过来，只是依然有气无力，眉头深皱，见向东进屋又挤出一个笑容。
　　向东心酸地叫了声：“妈”就忍不住背过头去擦眼泪，强憋了憋，才抬起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妈妈，你现在能走不，我们到镇医院再去检查一下勒。”
　　妈妈软软地说道：“东儿，妈现在好多了，不用去医院勒。”
　　向东抱着妈妈的手臂说：“妈妈，我们检查一哈子勒，才好对病下药。你放心，花不到几个钱勒。”
　　母亲拗不过向东，只得在向东和李叔娘的搀扶下去了镇医院检查，结果是胃癌晚期，且癌细胞已经扩散，最多还有三个月好活了。
　　向东一面压抑悲痛照顾母亲的病，一面计算着父亲回来的日子。电报发出一周后，父亲没有回来，好在有老神医的草药吃着，母亲受疼痛的折磨倒不多，只是再无力起床，终日靠坐在床边。向东又去邮局补发了一封电报，写道：“妈病危速回。”又是一周过去，父亲还是没有回来，向东数着压箱底的五张十块钱犯上了愁，爸爸再不回来，家里就没钱给妈妈买药了。向东从小跟随爸爸进云雾山采药打猎，也能捉些雉鸡野兔，原来母亲没犯病时，向东课余还能进山谋点山货贴补家用，但母亲一病，自己就再不敢离开她太长时间，连课也停了。
　　数着那钱，向东不由想起三天前刘四刀来找到他说的那事。刘四刀让向东把今年云雾中学春季运动会的五项全能金牌以二十块钱卖给他，向东当时拒绝了，认为刘四刀只会玷污了这块金牌。
　　现在想来，二十块钱也能替母亲买些药了，武侠小说里那些顶天立地的大侠都常说“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向东便在心里加了一句：“金牌乃是身外之物。”于是忙跑去回复刘四刀，给刘四刀三天时间准备钱，三天后放学时在学校外一手交钱，一手交金牌。
　　父亲迟迟不归让向东心里忐忑不安，若说是暂时走不开，也该回个电报，向东想再过些时候不回来，自己就只有托人照顾母亲亲自去寻父亲了，向东想想又不禁莞尔，这算不算千里寻父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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