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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四十八、母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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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云,你说,咱们的娘嫁给子谦舅舅好不好?”傲雪裹着金红双绣蝶舞飞花图案的大红斗篷,仰着小脸,快乐地看着枝头的腊梅,忽然发问。
“你说什么?”小干云一脸严肃,冷冷地瞪了妹妹一眼,“咱们的娘为什么要嫁给子谦舅舅?”
“咦?子谦舅舅不好吗?他多喜欢我们啊。还有风奶奶,多疼我们。再说娘一个人多孤单,她总是动不动就发呆。要是有个爹疼她,娘会不会更开心?”
“不会!娘不喜欢子谦舅舅。”
“你怎么知道?你干嘛生气?”傲雪不看梅花了,回过头来瞅着干云。
干云扬着下巴,一张俊逸的小脸冷冰冰的:“雪儿,你动动脑子好不好?娘怎么会喜欢子谦舅舅?子谦舅舅是灵儿姨的男人。娘怎么能嫁给他?”
“那有什么?灵儿姨对我们不是很好吗?还有风奶奶对我们就更好了。”
“哼,你懂什么?没事别瞎说。”
“我不管,反正子谦舅舅对娘好,也对我们好。有他心疼娘,娘就不孤单了,不好吗?不好吗?”傲雪鼓着肉嘟嘟的小脸大声喊。
“不好!不好!娘有我们怎么会孤单?有我们心疼娘就够了。不要子谦舅舅当我们的爹。”
“可是,可是,人家的小孩子都有爹,雪儿没有,雪儿也想有爹,雪儿也要爹爹疼!”
傲雪也生气了,立在干云面前,挥动着小拳头,只是那双璀璨的桃花眼睛里有两颗珍珠般的泪滴闪烁,眼看着就要滴滴滑落。
干云愣了愣,随即一把抱住了妹妹:“雪儿,你有哥哥疼呢!我会疼你一辈子的。”
傲雪终于哭了出来,她呜呜咽咽的,肩膀一抽一抽:“哥哥又不是爹爹。人家小孩都有爹爹,雪儿没有,雪儿不敢到岄城玩,怕被人笑话。”
“谁敢笑话你,我揍他。”
叶心躲在一棵粗壮的水青木后,看着紧紧相拥的小兄妹,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夜深人静,月上西楼。
干云等妹妹睡熟了,来到娘的寝室门前,徘徊着。
叶心听到了门外的声响,也看到了清冷的月光下,那个小小的身影。她的心狂跳,不知该不该去把人抱进来。
她还是没有勇气。
但干云不是她。他只踯躅了片刻,就勇敢地拍响了她的房门。叶心已经心慌意乱,努力平复自己狂乱的心跳后,她轻跑出来把小干云抱了进去。
母子俩在软榻上相对而坐。
“云儿,有心事?”
叶心看着这个五岁大的孩子,他一脸的凝重,实在是人小心大。
“娘,儿有话想说,又怕惹娘难过。”
叶心轻柔地开口:“云儿有什么话都可以对娘说。”
其实叶心有很多话想对这个孩子说,可是她嘴笨,不知该怎么说。她唯有温柔地看着他,用目光传递自己浓浓的温情。
干云迎着母亲的目光,问道:“我的父亲还活着吗?”
嗄?叶心吃惊地睁大眼睛。她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她以为他要说的是子谦舅舅。
叶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费力地点了点头。
“他不要你了,是吗?他抛弃了你?”
“不是。没有。”这回她飞快地答。
小干云严肃地看着她,那双美丽的狐眼中竟含着道不尽的委屈。似乎有一根针刺进心中,叶心将手按在胸口。她痛得难以呼吸。
“那他为什么没有在娘身边?”干云疑惑地看着母亲,“不会是娘不喜欢爹了吧?”
在干云心中,娘是极好的,好到似乎没有男人能配得上她。若是那样,会不会是娘不要爹了呢?
“……不是。”
叶心难过得垂下了头。
她心里的痛,无处诉说。
干云忽然张开了他那双小小的臂膀,搂住了叶心的腰身:“娘!你有什么话不能和儿子说吗?你不信别人,难道连自己的儿子也不信吗?”
叶心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干云。
“我们可是母子啊。母子连心啊。你有什么伤心的事,说出来,儿子帮娘想办法。你不要闷在心里。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呢?”
泪,簌簌地滑落。
她亏欠了这两个孩子太多、太多。她害得他们没有父亲,害得他们被人耻笑。可这两个孩子,谁也没有怨她。
干云性格内向,不喜言笑,寡言少语。她只是以为他随她多些。傲雪一向笑眼弯弯,嘴儿甜甜,活泼讨喜,惹人怜爱。她以为她快乐无忧。可是,白天,她听见五岁的女儿哭诉,她才知小小的孩子,心中有那么多的苦。
可这两个孩子是那么的懂事贴心,心中有苦,从不向她诉。他们宁愿自己忍着,也不愿她伤心难过。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喃喃低语,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娘,你说什么?你生下了我们,你没有抛下我们,你一直陪在我们身边,说什么对不起?云儿真高兴是娘的儿子。冬至节时灵儿姨带着云儿去岄城采买货物,云儿在大街上见了很多被人抛弃的小乞丐。云儿真庆幸,我和妹妹虽然没有爹,可是我们有娘。因为有娘在我们身边,我和雪儿才能好好地活着,才不会像那些小乞丐般流浪街头挨冻受饿任人欺凌。”
干云抬起头,用那对秀逸得无以复加的眼睛盯着叶心。他说起话来还奶声奶气,可是言语中的坚定却令人心安:“娘的心里苦,儿知道。娘,你不要嫌云儿年龄小,就算云儿现在不能担当大任,但为娘排遣忧愁还是行的。你要相信我!”
你要相信我!
泪再次流了下来。叶心缺少的正是对他人的信任。前世今生,她经历了那么沉痛的背叛。她早就不信了,早就放弃了。即使她敢于面对自己的心,承认她深深地爱着百里飞红,可是她仍然不信他。
她怕受伤害,她怕被抛弃。所以,她宁可决绝地离开,也不会对百里飞红说出实情。她不信他,她不知在这个世上可以信任谁?
有吗?
有吗?
还有她能信任的人吗?还有能够始终在她身边,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对她不离不弃的人吗?她以为没有了。她以为再不会有了。可是,今天,她知道,她拥有了一份天长地久的真情,那是融入血中的浓浓的亲情。她今生无憾了。
跳跃的火烛将一高一低两团身影投到琐窗上。
她对着一个五岁的男孩儿说出了一切。
前世今生。
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那些错综复杂、难解难分、理不清、乱纷纷的关系。
红烛泪尽,东方泛白。
叶心担忧地望着自己的幼子:“云儿,你听得懂吗?你,能理解吗?”
“我听明白了。但我要好好想一想,我想清楚了,再来找娘。”
“那,你答应娘,先回去好好补觉。养足了精神再想,好吗?”叶心小心翼翼地看着干云,她忽然担心起来。昨夜她的心防在这个小孩子的攻势下崩溃。她告诉了他一切,到底该不该?
“好!娘也答应云儿好好补觉,不要想得太多。”小干云再次拥住她,他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娘,你还有我呢,别担心。”
叶心含着泪将干云送回寝室。
她回屋躺下,瞪着窗纱外灰蒙蒙的空际。
她深深地感激。感激上苍给了她重生的机会。感激百里飞红赐给了她一双儿女。感激干云和傲雪,那么贴心,给了她那么多的爱。感激子谦、灵儿,给了她家的温暖。更感激师父……
她感激,感激所有的一切。
忽然间,叶心心中无比平静。她放下了,过去的一切,她都放下了。没有恨、没有怨、也没有不甘了。
天渊国内有消息传来。岁末已至,喜迎新年,神武帝率百官到太庙祭拜先祖、辞旧迎新、并祷祝来年风调雨顺。祭扫结束,大宴群臣。当夜,筵席结束琪王百里飞红在回府路上遇刺,身负重伤,震惊朝野。
身负重伤?
叶心看着手中的情报,心中一阵慌乱。百里珏登基后,天渊国内局势日趋平稳。百里珏是个好皇帝,对内整治吏治、注重民生、鼓励农耕、发展经济。对外加强军备,安抚周边蛮夷,和元昱国修好通商,甚至放下仇恨,允许和吉晖帝国接壤的边境民间自发进行边贸交易。
这几年来,天渊国内可谓国泰民安。太子百里枫一党也彻底被铲除。
那,刺客从何而来?
“辛叶,你怎么又发呆了?”灵儿迈进门来,打量着她。
叶心不答反问:“灵儿,你一直帮着子谦收集天渊和吉晖两国的消息,最近有什么不寻常吗?”
“不寻常?当然有了。天渊国内就有两件事,一是神武帝的后宫贤妃薨。本来帝王之家死个妃子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这贤妃死得离奇,死后又草草埋了,没有按照嫔妃之礼殡殓。另一件事就是半月前,神武帝的弟弟琪王遇刺的大事了。”
“琪王遇刺,据说身受重伤,隐卫可探明,是真是假?”
“这——,现在天渊国内盛传琪王遇刺受伤,琪王府也派重兵守卫,据说伤势严重。”
一颗心无比沉重,叶心的脸色惨白如纸。
“辛叶,你,这是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叶心强压下难过,换了话题,“想不到天渊皇宫中的消息,你们也能探到。贤妃死得离奇?那隐卫有没有查明原因。”
灵儿摇头:“一来天渊皇宫将此事遮掩得十分严密,二来,这与我朝朝政似乎没有什么关联,所以,隐卫并没有多加刺探。倒是刺杀琪王一事,我们的人探出点端倪。”
“哦?”
“那些刺客都是死士,不杀琪王决不干休。本来难以判断他们的身份,但在混战中皇廷内卫统领拓山率人赶到,大喝其中一人的姓名,被藏身暗处的隐卫听到。由此可以断定那些人来自曦轩草原。”
叶心顿时愣住。
来自曦轩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