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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孰料才逃进大漠,走了半日,季清便迷了路。放眼四周,全是相似景色,望不到城池也见不着人,就连骆驼的尸体也看不到。

      他身下匹骏马飞奔三天三夜早已疲累不堪,此时也受不了周遭的酷热,前腿一弯,跪倒在了沙地上,季清手忙脚乱护着白霜涵,两人一齐摔到了地上。他揉着眼睛,却看马背上的水袋滚到了远处,没几下就被风沙遮掩了踪迹。季清将白霜涵放在地上,忙去扒那水袋,指甲里抠满沙子,手指都扒热了,磨破了皮还是找不着。他抓了把沙子朝空中愤然掷去,黄沙四散,飞窜进他眼里,又痒又疼。他使劲揉着眼,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到白霜涵身边。

      白霜涵也不知是种了什么迷药,仍未醒转,气息尚存,只是面色愈发难看,苍白得要命。

      季清将他搂在怀里,抚去他脸上沙粒。他想起江墨卿那日与他相约十天后再见,也不知他与赫连夏能否抵挡得住□□和他那众教徒。季清抱紧白霜涵,无论如何,他都得想办法走出去,白霜涵现在生死未卜,得赶紧给他找个大夫看看。

      想到找大夫,季清心下又是一恨,要是当年他能留在白家随着白霜涵学医,如今,大概也能派上些用场。

      只是这事也怨不得他,当年若非他恶疾难愈,他娘亲也不会带他去白家求医。在白家待了小半年,用了不少药,还是无法根治这顽疾,最后无奈只好上了昆仑。

      烈日当空,季清背着白霜涵在大漠中还没走出几步便觉口中干渴难耐。他原先盘算着一路朝南走,可是大风一吹,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他这么漫无目的行了片刻,双腿渐渐无力。自从天昭神教总坛逃出,这三日来一口饭都没吃上,光靠饮水度日。他总担心白霜涵出了什么岔子,晚上过夜时也不敢睡,守在他身旁不时测一测他鼻息。要真让他在这大漠出了事,他哪里有脸回白家,哪里有脸去见赫连夏。

      千千万万不能让大哥在自己手上出了事。

      为免烈日晒伤,季清脱下外袍披在白霜涵身上,将他裹着在沙地上慢慢向前行,他心道:“若不是我,大哥也不会追到千岁宫,也不会跟来西域,更不会成了如今这样。”

      他愈想愈愤懑,狠狠咬了下干裂的嘴唇。又是一阵沙暴,季清索性停下,用袍子兜住白霜涵将他抱紧。飞扬的黄沙铺天盖地朝他袭来,打在脸上疼得厉害,季清紧闭着眼,大气也不敢喘。暴露在外的双手和脖子已经被日光晒得红了一片,沙粒拍打上去火辣辣地疼。他咬牙忍着,待到这阵沙暴过去,耳边风声减弱,他才慢慢睁开眼,黄沙几乎埋过他大半个身子,他忙去移白霜涵身上的沙,探到他微弱吐息时才算松了口气。

      他看一眼前方,扶着白霜涵试图站起身时,双腿全然不听使唤,动也动不了。

      “不能死在这里…………”季清捶着双腿,此时已是又饥又渴,手上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太阳却没半点怜惜的意思,还在他们头顶高悬。季清抬眼望天,企盼着好歹飞来块乌云挡住些日光,可眼前却是派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日光照得他脑袋发晕,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他下意识地抓着白霜涵的衣服,朦胧中,似有个人影自东方行来。

      那段颀长人影越走越近,季清干张着嘴,却发不出声。他只觉眼前一黑,黄沙自四面八方涌进他身,欲扑灭他身体深处那把火。

      他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之间又看到了那个人比桃艳的男子。他看到他血红色的发,手臂上诡丽花纹,甚至他泛着红光的瞳仁,却始终无法看清那张脸。冥冥中似有团雾挡在他眼前,每当那男子的脸呼之欲出时,雾气四起,他便什么也瞧不见。

      血红色的男子在片翠绿的竹林中朝他挥手,他的声音被扭曲,如同回音般遥远不真实。他对他说:“来,过来。”

      到我这边来,我带你去看……

      看什么?

      去看莲花。

      他说完这话,那竹林摇身一变成了汪碧池。池中一朵白莲静展花瓣,开得悄无声息。季清正看得出神,那男子的声音贴附到他耳旁,他说:“你看。”

      他凝神看着,白莲之中飞出股青烟。青烟变幻之时他只觉手心一暖,天旋地转,再度睁眼时只望到江墨卿那急切脸庞。

      江墨卿看他醒了,眼睛一亮,伸手去揉他脸,感慨道:“可算是醒了。”

      季清撇开他手,坐起身,想要开口说话,喉咙里一阵干痒,猛咳了起来。江墨卿忙去给他倒水,茶杯送到他嘴边,慢慢喂他喝下。季清伸手想要去端茶杯,却被江墨卿拦下。

      “刚给你手上了药,都脱了层皮了,你不觉得疼?”江墨卿看着他红通通的手臂和脖子,皱着眉道:“你自己不疼,我还替你心疼。别乱动,好好躺着。”

      季清这会儿终于能说上话了,哑着嗓子问他白霜涵怎么样了。

      江墨卿坐到床头对他道:“他没事,中了点染血朱砂。”

      季清听了就急,嗓门陡然拔高,破了音,“这还叫没事???!你不是说没有解药的吗??”

      江墨卿拍着他肩,让他少安毋躁,“不过他用的少,要说解药嘛也不是真得没有。”

      季清信不过他,掀开被子忙要下床查看。江墨卿抓着他肩膀,将他按在床上,竖起眉毛,命令般地说道:“哪儿也不许去,你给我好好待着。”

      季清不依,江墨卿不悦地绷着下巴,拂袖起身,“你可别逼我点你穴道。”

      季清看他是真怒了,嘴唇动了动了,不敢多言,只得乖乖缩在被窝里。江墨卿问他要吃些什么,季清闹脾气似地不回答,江墨卿愤愤瞪他,转身出了门。

      片刻后季清听到开门声,抬眼去看,见到是沈玉盘,着实吃了一惊。沈玉盘看他表情,遂道:“那日我在大漠里遇见你和你大哥时你可是一脸可怜兮兮的。”

      季清哎哟一声,指着他道:“那日我见到的人影是沈大哥你?”

      沈玉盘长长叹出口气,踱到他床前,与他道:“上月十五我去白家找你大哥饮茶,那哑巴告诉我你大哥出了远门,恰巧江湖上传言四起,说什么白家当家的和千岁宫一伙找祁门七图云云我便一路打听消息一路找了过来。”

      季清问他白霜涵现在如何,沈玉盘四下看着,凑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问他,“我问你,那个赫连夏和你大哥什么关系?”

      季清怔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密友。”

      沈玉盘有些纳闷,“你大哥还认识赫连夏,这我怎么不知道呢?”

      “赫连大哥没事吧?”

      沈玉盘摸着下巴,道:“他没事,他和江墨卿昨天才到。”

      “我这昏了几天了?”

      “在这客栈睡了有两天了,我带你和你大哥回来一路上你们两个也都昏着,好不容易进了关找了大夫,那大夫却看不出你大哥是什么毛病。”沈玉盘让他先别担心这些,好好休息才是。季清哪里放心得下,踩着布鞋就要沈玉盘带他去见白霜涵。

      沈玉盘拗不过他,只好依了,将他带去旁边间客房。此时赫连夏正在房中坐着,他见到季清,忧愁的脸孔上勉强挤出个笑。沈玉盘靠到季清边上,微微侧着脸对他低语道:“他从昨日到客栈时就那么坐在边上陪着,不吃也不喝的。”

      季清轻声唤他,“赫连大哥……”

      赫连夏低垂着眼,回道:“江墨卿和你说了吗?”

      季清疑道:“说了什么?”

      沈玉盘在旁道:“解药的事,因为你哥中毒不深,尚有药可解,只是……”

      季清看他欲言又止,追问道:“只是什么,你们倒是说啊。”

      沈玉盘瞧了眼赫连夏,才要开口,木门被人猛地推开,只见江墨卿风风火火冲进来,瞪着赫连夏道:“赫连夏我昨日便同你说,你要上昆仑我随你去,季清身子差,可经不住这么折腾。”

      季清闹不明白,听到“昆仑”二字,看向江墨卿问道:“解药在昆仑寻的到?”

      江墨卿想去拉他手,又怕弄疼他,右手在空中一滞,抚上他肩作势要带他走。季清不答应,抓着桌子边沿不肯走,沈玉盘看两人僵持不下,拉开两人,对季清道:“解药需要昆仑山上千年雪莲作药引。”

      江墨卿嫌他多嘴,起掌朝他胸口拍去,沈玉盘将将躲过,踉跄着靠到墙边。季清看江墨卿没有要收手的意思,立即挡到沈玉盘身前,对江墨卿道:“你生什么气,要上昆仑我写信给师傅不就行了。”

      沈玉盘道:“你大哥中毒多日,怕是等不了那么久。”

      江墨卿实在听不下去,喝一声“够了。”他道:“毒是我千岁宫的毒,解药自然也由我来想法子弄!”

      季清看着静默无言的赫连夏,他英挺的侧脸此刻带着几分憔悴,脸上写满担忧与不安。季清扯了扯江墨卿的衣袖,“你们先出去,我想和赫连大哥聊聊。”

      江墨卿与他四目相接,道声“罢了罢了”,退到门边,走了出去。沈玉盘也跟在他后头行到屋外。

      季清走至床侧,与赫连夏仅三步之遥。他看到躺在床上苍白不堪的白霜涵,他双唇已无血色,黑发散落,若不是胸膛微微起伏,和具死尸并无差异。

      季清看得心疼,对赫连夏道:“赫连大哥,明日我就与江墨卿出发上昆仑。”

      赫连夏慢慢摇了摇头,“不,我与你一起去。”

      季清不解,“可是大哥还需要你陪着啊。”

      赫连夏握着白霜涵的手,他的声音几近颤抖,季清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心中一紧,不忍再去看他。

      “你和江墨卿去,我不放心。”

      季清心想也是,指不定江墨卿半路就把他有弄进千岁宫关着,便道:“那我和沈大哥一起去。”

      赫连夏将视线从白霜涵身上缓缓移开,看着他道:“不,我不放心,我和你一道去。”

      他说得恳切,让人无从反驳,季清深知昆仑机关重重,即便是他,也不敢保证能安然上身,况且千年雪莲这物事,他在昆仑十年还从未听三位师傅说起过。季清如是告诉赫连夏,赫连夏微微一笑,道:“你哥现如今昏迷不醒,那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一闯。”

      季清哑然,鼻子一酸,不知怎地,红了眼眶。他说,“我帮你,今晚,我们今晚就启程。”

      赫连夏看他眼里泪光闪闪,劝慰道:“你哭什么,你哥可还活着。”

      季清强忍着泪,双唇紧抿地走了出去。江墨卿在门外候着,看他脸上落下泪,立马将他拉进屋。他把季清揽在怀里,摸着他头轻声安慰,“你哥还活着呢,他会没事的,今晚我就去昆仑给你哥找雪莲好不好?”

      季清的脑袋抵在他胸口,拽着他衣袖抽抽噎噎:“刚才我看到我哥……赫连夏握着他手………我看到他……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希望他永远都不要醒,永远不要……江墨卿,我是不是很坏,是不是比杀人放火还要可恶……可是我又希望他能醒过来……我想看到他和赫连夏开开心心在一起…………他们一定要好好的,必须要好好的…………”

      江墨卿说不上话,但觉心中泛起阵酸楚,他圈着季清的腰,故作轻松地对他道:“你这傻子,这有什么好哭的,还不快去收拾行装,眼下赶紧救你哥才最紧要。”

      季清抬眼看他,江墨卿拿手掌抹去他脸上泪水,笑道:“真没出息。”

      季清吸着鼻子,对他道:“你在这好好照看我哥,等我和赫连夏回来。”

      江墨卿听他如是说,也没再提要求,只问他,“等你回来,我们去蓬莱好不好?”

      季清拿衣袖擦脸,点头说好。

      “去,当然去,还要坐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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