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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邪风蚀骨,暗夜琴声 ...
“没错!”豆腐摊边,不知不觉,已是围了很多人。
朝弄三平递过一个“配合默契”的眼神,豆腐摊主继续保持一脸肃穆之感慨:“想当年,那位老忠烈王笏政可是一个大大的好人呐,就是因为他人太好,得罪的恶人也太多……所以世人皆知忠烈府,却不知笏氏满门真正的居住地却正是隐藏在此地的笏家庄,唉只可惜好景不长……”
一说起忠烈王,在座的百姓或多或少都曾听说过。
于是就有人疑问道:“那笏家庄又如何变成如今的天葬坑了呢?”
还有人提出疑问:“你刚才还说是天罚,既然笏老庄主是一个大大的好人,怎么可能会有老天爷降罚呢?”
“啊……这个,这个我也不知,总之后来笏家一门死光光,就剩一根独苗,就是如今武林上存在的忠烈府啦!”豆腐仔的豆腐摊就摆在距离笏家庄原址不足百里的小镇上,常有路过前来瞻仰的武林人士在此歇脚,对于武林中还有一个忠烈府,当然也是知情。
被各种疑问追问得脸上有些狼狈,豆腐摊主恼羞成怒:“听故事便听故事,吵吵吵地吵啥?还要不要喝我豆腐仔的豆腐花?给钱给钱,你的这一份,多加一文钱——”
“哈,豆腐仔生气咯。”“豆腐仔,真漏气呐~”“喂喂生意不能这样做,好好好,我不说不说啦……”
一时豆腐花摊四周聚集的摊贩群情起哄,紧接着开始扯起三家长李家短,还有跑江湖刚回来的年轻人开始吹嘘起武林事,这话题顿时跑出不止三千里。
布袋戏摊主弄三平摇摇头,拍拍喝得圆鼓鼓的肚子将几枚大钱拍上桌:“喂,老板结账!”
而另一处,忙得满头大汗的茶摊老头却是终于想起角落那桌貌似自己还有一个顾客,转回身却只见到半空的茶壶,以及桌子上孤零零的一角白银……
“啊!这这这,钱太多了哇——姑娘,姑娘?咦,那位姑娘人呢……”
又是深夜。
溪慕血独自一人再次来到这传说中的天葬坑。
已经是第三次来到此处了,立足于松软毫无生机的赤红泥土之上,这一次她并未深入到坑底。
在坑的外围,还能看见骨骸的碎片,而坑内,只有一片血色赤红。
今夜的天空,已有一丝朦胧月。
月色清冷。
溪慕血静静站立了一会儿,抬头看月,却已隐约记忆不起,当年那夜,月色是否一样透明,宛如虚无?
也许,月和黑夜仍然不曾改变,只是自己的记忆,一切都被血色染上暗红。
果然还是心理作用吗?
溪慕血再次自嘲地勾唇,从袖子里掏出一壶酒,轻轻一掌拍开陶罐上的封泥。
酒香,慢慢地逸散了开来。
她缓缓举壶,将其中一半的酒洒向地面。
“我知道,你们恨我!”
夜风扬起卷曲的暗青色长发,溪慕血动作优雅地缓缓倾注下飘香的酒液,声音平静而淡然。她微微仰起头,一口饮尽壶中剩余的清醇凌冽液体,直到黑沉的瞳眸中飘起一层薄雾。
她之表情依然平静。
“但那又如何?如今你们死了,我却还活着!”
“那时,我无法狠心对付我的亲族,亦无法绝情对待本就无辜的你们……突然出现的阿秋,对于我而言,该是怎样幸运的最后一根浮木。一切为难,我只需听从,无需抉择。若是这样看,溪慕血也该是一名自私之人,蛊,本就是自私啊……”
溪慕血索性盘腿坐了下来,将酒壶放在一边,一只手又再次慢慢地捏起一把黏滑的赤色血泥:“当年之事,无关对错,只有立场,你们身为单纯的中原人,又如何知晓蛊族历来存亡之艰难?只是,我却不该牵扯本与此事无关的阿秋入局,幸好她的事,并无多少人知道。”
溪慕血忽而笑了一下,淡淡注视手中血泥:“玄门术教因我之连累,而被三教除去,那时我本准备以一死还阿秋一命,以为这偷来的一生,将终究到此为止。着实料想不到,在一百多年后的今夜,还能有机会坐在这里,以这种形貌,来寻你们喝酒……”
溪慕血忽然出声唤道:“笏政。”
“在你眼中,翳流大概是藏污纳垢之所,那却是给予我仅有温暖的家。”
“在战争未起之时,我已知晓未来局势发展,因此寻到忠烈府,本想着若能狠心,当时杀了你也好……”
“结果你却以为我是无家可归的弃儿,被族人练为半生蛊体的我,身躯容貌早已永远停留在七岁。南宫神翳最初想一统苗疆所有蛊派的想法,只是想替他那可怜的妹妹找出解除禁锢的方法,所以后来我真心认了这位兄长,他便是我的哥哥!”
“你收养了我,我却有几百种方法让你无声无息死去,然而那时,不知为何,我却终究没有下手。”
月如线,星光寂寥。
溪慕血淡淡抬头,此刻只有四周消散不去的血腥气,才能让她如此平静地回忆往事。
——后来那人出现了,虽然不是长长的眉毛,却是同记忆中自己昔日本命一致的容颜。每日一支麦芽糖,藏起含毒的指甲,装作懵懂状乖乖任其摸摸头,静静地待在忠烈王的膝盖边,听二人一条一条逐句布下未来连环计。
而那个时候,自己是否已心知肚明,已失去再下杀手的时机?
“那个人……若不用蛊,我确实不是对手。”
嘴里甜甜的糖味似乎还有残留,溪慕血缓缓一笑:“而至今,我也未能明白,那时他究竟看破多少……笏政,你可知,药宗一脉,在这之前已是尽毁我手,那本千识药谱亦是我将原册毁去后,亲自抄写……”
“那人借你忠烈府之声望,毁我翳流。我借阿秋之手,灭你正道。因果轮回,是不是有些可笑?”
风声萧然。
四周幽魂寂静,再无回答。
溪慕血微微偏着头,注视手心里的红泥一点一点地从指缝流泻……
“真是寂寞。”她轻声道。
荒山之顶,秋玄聆一连沉默地站了三日。
“无月之夜,泣血之夜,原来……已经是和那个时候相同的时间了。”
受溪慕血之剧烈情绪干扰,秋玄聆之目光中不禁也多出一丝寂寥,静静抬头看着天空由明转暗,然后黑夜又降临。
情绪,终究有停止波动的一刻。
“唉呀。”
白玉笛缓缓敲入掌心,秋玄聆忽而轻叹一声,唇角再次显露习惯的笑容:“已是一百好几十年,重生死过又重生的人,还将当年那件事放在心中,莫怪你始终无法成就最终之蛊……阿溪吾友,汝这样,如何让无情的吾放心……”
夜风肃冷。
大约一百三十多年前,或者记忆中应该更久,正是西苗蛊族与中原之战争结束,无月之夜,忠烈王笏政身死,武林惊动而哀悼。
“记得那时,若非玄门术教突然出事,吾也该是忠烈王府匾上留名之人。”秋玄聆语气感慨,暗红瞳眸中却无多少情绪,目光凝视向南方,一直过了很久很久。
“吾友。”荒山无人,唯有她艳红身影而立,宽大衣袍,随夜风黑发飞扬在晨星之下。
秋玄聆低唤一声,渐渐收敛起脸上笑容,喃喃一句,似在说给自己听:“你这样多情,未来……吾又该拿你怎样办……”
那个时刻,不久便会到来。
吾已明白你——然彼此数百年相知相交,你又曾明白吾几分!
“抉择……”
秋玄聆眼眸一闪,白玉笛再次挠挠脸,忽而失笑:“这个词,真是无趣。”她不再注视南方,玉笛一扬准备转身走,待在这里陪心情郁闷的溪某人同看了三天不存在的月亮,似乎已经足够讲义气。
……而且三天时间,若是某座城有派人追来,也该足够时间追寻到此地……
“真是辛苦,拖着一副还未恢复完全的身躯出公差么~~”
秋玄聆忽而停下脚步,缓缓转身:“顶着这样半残的脸,吾可丝毫没有与你谈论交易的兴趣啊,冰爵大人!”玉笛骤然扬起,燃烧暗色火焰——
真好,郁闷过后,能有一个发泄的渠道。
西南,天葬坑。
溪慕血眉头一皱,从秋玄聆处传来的冰凉杀意,让她由回忆中蓦然清醒。
而且更干扰的还有另一样哀泣的胡琴声,每天准时在这个时间点,随风而来,琴音缠绵,似泣如诉,仿佛每一个音符都带着拉琴人一腔怀念与沉重。
打断别人思绪不说,地点又是这处被血蛊之毒彻底污染的土地……这个人居然还有命继续拉琴,还是说因为功体足够深厚,其实是特意将琴音由几里外随风送过来?
这处所在应该只有自己这一个突兀乱入的活人听众吧。拉琴给死人听,这种行为是和自己唠叨给死人听一样无聊吧。
——世上有谁会这么无聊。
胡琴声,微微有些耳熟,仿佛前世哪些渺远之岁月里,在和好友一起哀怨本命死得实在太早时,所配的那首背景音乐……羽人天泣,胡琴幽怨。
溪慕血抽抽嘴角。
她知道这位是谁了。
作者娘正色:其实从现在起,修文最惨烈的一段终于过去了……
溪幕血目光一闪:你确定?
作者娘T-T: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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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邪风蚀骨,暗夜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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