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迁莺》香识

1、第一章

　　日头无力，羸弱的照射出点点模糊不清毫无温度的光斑，燕京如往日般无动于衷开始新晨。

　　只是临近城门，却见人头攒动，旁边有小贩小商户也在自己的摊子前伸长了头，瑟瑟的把手揣在袖口，俱看向城门处。

　　晏府的女眷今日就要被押赴凉州，那是一个充满战乱和荒芜的所在。

　　衙役似还未醒，半眯着眼睛骂骂咧咧的推搡着昔日娇滴滴无缘得见一面的贵女，心里有种异常的兴奋。

　　人群里有窃窃私语传出“可怜见的，多虚弱的姑娘家，这就被拉去做苦力了”

　　“可不是呐，啧啧，哎，你听说没，晏府的大小姐也在这里头呐，这位更是让人怜惜，据说抄家的圣旨一下来，和她定亲的周家立刻就退婚了”

　　“这周家真够缺德的，可怜了这如花的闺女”

　　那人立刻努努嘴，凑近了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晏府这等形式，周府恨不得撇清关系，悔死了当初定亲呢，便是背上个弃义的名声，也比不上全家老小受牵连啊”

　　听的人觉得如此这般倒是人之常情，怨不得周家背信弃义，这人，都是命啊。又凑近问“我听闻晏府抄家可是因为通敌？那可是了不得的罪名啊”

　　“可不是，圣旨一下，爷们儿全给秘密处死，女眷只落得做苦役，啧啧”

　　太阳缓慢的上升，还是丝毫不能给天下的子民们带来一丝热度，晏府的女眷在今日将被送往各地，从此各有命运，荣华难再。

　　晏宁媛脸颊被冻的发青，手指因被绑的双臂而僵硬的弯曲都做不到，她身上所着还是昨日在府中单薄月白衣裙，她此刻什么都没想，安静的等待命运将她带离京都，带离这个她生活了十六年的繁华所在，带离她安逸平静的生活。

　　衙役们开始推搡着女眷上马车，正在这时，城门外驶来一队马车，看那马车外门帏处，可不是正秀了一个“周”字，再看那马车外骏马之上，可不正是那回京的周司越。

　　本准备慢慢散去的百姓，此时如同捡到金子般齐齐来了精神，停住脚步，眼神或带哀悯、或带怜惜、或带兴奋的在周司越和晏宁媛身上来回看。

　　宁媛只觉浑身的血液上涌，她知道自己脸红了，她不是伤心难过，她只是气愤，她还是忍不住，推开了身旁抓着她的衙役，踉踉跄跄的小步跑到了周府的马车前。

　　众人都为她让步她感觉到了，她知道自己来了这么些年的隐忍和恬静在此刻一无所踪，她只是不甘，她盯着仍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周司越，使劲的盯着，她想不明白，自己竟然觉得他是个好人，竟然觉得他是可以在这个世界被依赖的，竟然觉得，如果嫁给他，爱上他，一直这么安逸的生活，也是好的。

　　周司越一身墨蓝长袍，领口一圈狐裘更衬着整个人墨发玉面，他低头看着她，眉头微皱，觉得她这么莽撞毫无礼节可言。难道他写的信她没收到？这样跑出来，不是给京中的人议论么？他轻咳了一声，张口说道“晏小姐，在下记得，和府上退亲了的，你这么拦住在下，是何意？”

　　宁媛觉得可笑，“我为你想了很多理由，许是你病了，许是你事物繁重，我想了那么多的理由，却独独不曾想过你是因为别人，你陪着她安慰她，带她四处游玩，互诉衷肠。她温柔善良，孤单伶仃，我冷漠自私，随遇而安，所以你以为我及时逢家变也能很好的调整过来，不会痛苦流涕，是吗？”

　　人群里议论声更大，有些胆大的还伸出手指指戳戳，这让周司越很不舒服，“晏小姐，在下以为，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难道你认为我性子凉薄便不会有爱，被人伤害也不会痛吗？我虽然不曾爱你，可我，”宁媛有些哽咽，嗓子似有物堵住，说不出来“可我想过以后的生命里是有你的，我是想过和你，和你举案齐眉的”
　　宁媛紧绷着身体，因为寒冷和情绪波动，她此刻不能自已的颤抖。她怕自己克制不住的想上前抽这个面目陌生的人几个耳光。

　　她一向是隐忍的，安静的，远远的以事外人的姿态观望着这个世界，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放下戒备，摘除防卫。

　　她也曾有过温暖，在举家齐聚的时候，在父亲严厉的让她背诵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变得好多了，在她慢慢感觉要接受这个世界接受这个未婚夫的时候，灾难来临。

　　姨娘们带着金银细软离家，丫头小厮们也哄抢府中值钱物件离开，她的另一个贴身小丫头逃跑的时候甚至因为怜悯告诉她，小姐你的未婚夫回京途中结识了一个落魄的绝色少女。

　　她对这个未婚夫是有希望的，虽然他迂腐，虽然他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可难道他那么多次偷偷看望她，那么多次悄悄给她送些小物件都是幻觉？

　　她不要求他为她报仇，只要陪着她就好啊，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可是，圣旨到了，他的退婚书也到了。

　　而她今日即将发配边疆时，却能看他最后一面，这是讽刺吗？

　　宁媛突然觉得无味，围观的百姓她无暇顾及，反正她不在乎，她本来也没有爱上，她只是失望，她只在这春寒料峭万物积蓄力量爆发生命的时刻，一颗心慢慢、慢慢的回落。周身冰凉的停止了颤抖，不再看那个男子，转身朝呆滞的衙役走去，笨重的缓慢的爬上了马车，坐进去，靠着，闭上了眼睛，随后又想起了什么，从里衣里掏出一个绿水般的玉佩，没睁眼，索摸着扔了出去，仿佛没有听到那声脆响。

　　再睁开的时候，眼神安宁清澈，不带一丝情绪，一如她三年前刚刚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