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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尾声 ...


  •   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候,以撒跟着兄长登上了小山,在山那一边就是卡格利阿瑞的广袤平原。原野上开满各色的花朵,从东方来的敌人支起了无数绿色的帐篷。
      “哥哥,我们的战士已经疲惫了。”以撒担忧地说,“也不知道卡格利阿瑞的义军现在情况如何。我们能胜过敌人吗?”
      “那不重要。”以诺微微低下头看着弟弟,柔声说道,“我们和卡格利阿瑞的人们信靠同一位主,诵读同一本圣书,受洗于同一位圣灵,也在天上有同一位父。我们到这里来只因为这是我们的本分,就像当年父亲即使毫无希望也要起来争战。不要在乎结果如何,只要记得神与我们同在。”
      四翼的守卫者基路伯写信给亚伯兰公爵,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然而内战没有来得及打响,教廷局势就发生了剧烈的动荡。反叛的大君撒拉弗被通缉,领袖基路伯被杀,卫尔特斯和阿克安杰尔亦叛逃。在这时列国才诧异地发现,以琳的守卫者们都已经是陌生的年轻面孔。而他们前往各国宣召的说辞,又与卫尔特斯和阿克安杰尔流传出的说法大相径庭。
      “被赐予的名字是上主绝对恩宠的证明,如果守卫以琳的天使们已经分崩离析,教廷要如何证明她统治的正当性!”亚伯兰公爵斥退了教皇的使节,“你的言辞无法说服我,亚伯兰公国不可能加入对撒拉弗的围剿!”
      据说撒拉弗曾在卡格利阿瑞出没,因此教廷曾尝试在那里展开搜捕。但仅仅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东方异族埃米尔人的入侵就又开始了。在交通要冲上的卡格利阿瑞首当其冲,最先燃起了战火。出于保存实力以稳固局势的考虑,以琳教廷撤回了自己的军队,于是大陆的许多国家也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肯援手出兵。
      “所谓异端之说不是还没有大公会议的定论吗?而且无论如何卡格利阿瑞都是这片大陆文明的一部分,是我们可贵的弟兄。”公爵对以琳的决议极为不满,“如果不能以信仰之名在上主之爱中联结我们,我不清楚教廷的存在还有什么必要!”
      于是亚伯兰公国独立聚集了几个国家的军队驰援。
      “既然教廷与民众的信仰出现了偏差,分裂就是不可避免的。卡格利阿瑞当地的圣骑士们大都没有回应以琳的呼召,而是留下来抵抗埃米尔人的入侵。”以诺对弟弟说,“这只是个开端罢了。如果以琳不能适应时代的激变,重新认清她在属灵意义中的义务和责任,曾经的功绩不能带给她永恒的荣光。地方教会可能引发新的独立运动,而最糟糕的结果会是,流血或不流血的战争将长久持续下去。”
      但迫在眉睫的困境是,如今埃米尔人的攻势已推进腹地,阻断了他们与卡格利阿瑞人的联系。
      “现在需要有人潜行穿过敌军的营地,去找到我们的战友。”以诺说,“上主在卡格利阿瑞兴起了一位士师,但我们只知道那是位少女,名叫贞德。”
      “那么,我去吧。”伯提沙撒在一旁站了出来,“卡格利阿瑞的贞德,或许她会认得我。”
      “这任务很危险。”以诺郑重地说,“但您的力量和速度都胜过他人,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我们听闻卡格利阿瑞的义军已经在北部收复了大片失地,穿过这原野再潜行三四天应该就能够找到他们。”
      他们在行军途中遇见了伯提沙撒叔叔,这原本是个惊喜,但老师不在了。伯提沙撒只说,老师已经安息于父神的怀中。然后他就加入了亚伯兰公国的军队,并很快显露出无以伦比的战斗才能。他几乎能使用所有的武器,但最常用剑。虽然只过去了两年,他却和以撒记忆中那个曾寄住在家中的人完全不一样了。曾经的伯提沙撒是那么苍白、优雅而阴郁,几年间容貌没有任何变化,也从不出现在阳光下。如果他偶然出席了晚宴,依然年幼的以撒一定会因为感觉到巨大的压迫力而吃不下东西。“他是个吸血鬼!”那时候和下人们这样非议,被父亲狠狠地训斥了:“一位圣徒怎么会包庇一只魔物!”
      如今的以撒会为自己当年的刻薄无知感到羞愧。疾病治愈以后很喜欢晒太阳的伯提沙撒,这几年也显出一点沧桑的味道了。他的容貌依然是锐利逼人的俊美,眼神却开始变得柔和,但还是那么不合群,常常独自在角落里保养他的剑。不过,要是看见了以撒,他会用披风铺在地上拍拍,让这个少年人在自己旁边坐下。
      “伯提沙撒叔叔,你说,现在大君撒拉弗还会躲藏在卡格利阿瑞吗?”以撒抱着自己的膝盖,向伯提沙撒问道,“父亲说六翼曾经代表着胜利,为什么他不再为我们起来争战了?”
      “或许已经不再有撒拉弗,大地吞噬死者的血液,而气息重新归回赐予它的源头。”伯提沙撒低头看着自己的剑刃,“或许剑只是被暂且隐藏,蛰伏的火焰并未消亡。要相信上主的剑在尘世必不失落,总会有传承者再次展开撒拉弗的翅膀。”
      “那么,如果是像叔叔这样勇敢刚强的人成为继承者就好了。”以撒说,“叔叔总是独自承担最危险的任务,你真的完全不怕死吗?”
      伯提沙撒收剑入鞘,转过头来对少年说:“孩子,那些值得让我们为之赴死的东西,正是生的意义。我也珍惜我得来不易的生命,因我是死而重生的人。但我相信上主自有祂的旨意。只要在地上依然有需要我来完成的工作,无论任何境遇都不能击倒我。而如果祂赐我的日子已经到了尽头,我也会没有任何遗憾地安息。”
      以撒点点头,说:“你和哥哥都是那么坚定,为什么只有我还会害怕呢?”
      伯提沙撒摸摸以撒的头,轻声说:“不要害怕,无论如何,你都是回到你父亲的家中。”
      “我明白啊!”以撒低下头说,“但面对血的试炼就还是想要逃避,如果没有战争就好了。”
      “这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伯提沙撒说,“哪怕只为了保护更多一个人免于死亡,我们都必须起来抗争。但你也要记得,真正可贵的战利品不是土地和黄金,最伟大的胜利乃是从黑暗中拯救坠落的灵魂。”
      “我知道,伟大的爱让恶者变为圣徒。但那样付出的人是少有的,我自己就不可能做到。”
      “然而你至少可以引领一个人进入奇妙光明,那就是你自己。在生命之中永远有一种神圣,与高贵或卑微无关,与富足或贫穷无关,甚至也与时代的复兴或沉沦无关。没有逼迫能将祂夺走,没有苦难能将祂摧毁,在你里面已经充满了荣耀与圣洁。即使整个世界都深陷罪恶,只要你依然坚定持守,在天上的父就会感到喜悦。”
      以撒看着伯提沙撒,沉默之后忐忑地说:“但我常常是软弱和畏惧的。”
      “我知道,因为曾经我也一样,我们的灵魂都好像一片荒芜的旷野。”伯提沙撒注视着以撒说,“但现在,就在你的心里,有一颗金色的种子,将要开枝散叶长成一棵大树,让万鸟都来栖息。”
      “叔叔你相信我对吗,你相信我能做到?”
      “我相信你,不是我希望,而是我知道。就像现在的我一样,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在你里面那永不衰残的意志已经战胜了这个世界。”伯提沙撒将他的剑立在面前,“我来此战斗,正是为了让像你这样的孩子能够走到那样的未来。”
      以撒低下头沉思,再抬起来时眼中充满了亮光:“那么伯提沙撒叔叔,当战争胜利的时候,你也和我们一起回亚伯兰公国好不好?”他想了想,又说,“我可以把哥哥送我的马借给你骑!”
      伯提沙撒微微笑了,说:“那就先谢谢你。”
      “你要和我们一起住吗?”以撒说,“或者我也可以让父亲送给你一座大房子!”
      伯提沙撒笑着摇摇头。
      “谢谢你,但我更想要前往原野深处,那里有广阔的土地等待开垦。”
      “为什么?”以撒睁大了眼睛,“在公爵府生活不好吗?”
      伯提沙撒又一次摸摸以撒的头,他的笑容那么温柔。
      “那当然是很好的,但我需要的,其实是更简单的生活。在阳光下犁地,流汗播种,把干草扎成捆。在迟暮的金黄色里祷告,听见远方传来钟声。可能的话,收养一些孩子,看着他们长大。慢慢衰老,失去力量和一切,却依然活得喜乐自由。最后安静地思念着一个人死去,没有恐惧,只有期待重逢的欢悦。如果能度过这样的一生,我就会感到完全的满足。”

      太阳已经升高的时候,伯提沙撒独自一人出发。他摘取了一朵谷中的小花别在衣襟上,金色的花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站在山顶远眺,绿色的敌营密密麻麻地钉在原野上,风中隐约传来了不祥的鼓声。但在更远处那波光粼粼的湖泊,就像一块剔透的水晶,美丽得让人静默。他抬起头,闭上眼睛,落在额头的阳光像一个最深情的吻。有金色的光华从他背上生出,羽翼伸展如同巨大的花开放。赤色火焰攀爬上他的剑,而围拢的翅膀如同满怀爱意的拥抱。季风跨越七海而来,拂过原野四境,生命伫立在人世之外,战火的尽头。
      他感到平静的幸福。
      他感到这世界是如此温柔。

      我是清晨
      放在你窗沿上
      那支意外的胡枝子,
      灿烂又迷蒙;
      来而复返,蹑足而行,
      如同被晨辉晒干的梦境;
      我行将消逝,
      伴着鸟儿第一声啁鸣;
      宛若一夜殒落的星辰,无人得见,
      却为你照亮所有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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