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琳的天使》萨福之歌

1、一、（上）

　　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啊！
　　你何竟从天坠落？
　　你这攻败列国的，何竟被砍倒在地上？
　　你心里曾说：“我要升到天上！
　　我要高举我的宝座在神众星以上；
　　我要坐在聚会的山上，在北方的极处；
　　我要升到高云之上，
　　我要与至上者同等。”
　　然而你必坠落阴间，
　　到坑中极深之处。

　　《以赛亚书14：12-15》

　　一

　　耶利米在深夜到达了小镇。群星隐没于阴云之后，小镇中心教堂的高塔和尖顶寂然高耸。他除下风帽，面容依然年轻但眉间眼角已经有了细纹。那时候，一群吸血鬼正破门而入，将一对人类父母的喉咙撕烂，吸干他们的血液。享受过欢宴的吸血鬼们把摆在屋内各处的圣像和十字架砸在地上点火焚烧，然后不知从哪里拖出一个男人，摁在地上殴打取乐，火光把晃动的人影映在斑驳的房顶和墙壁上。
　　“看，是新的猎物，我能闻到他血液的香气！”
　　耶利米出现在门口时，吸血鬼扔下了被他们折磨的男人，兴奋地尖叫起来。他们饶有兴味地围上前，眼睛变为朱红色，利爪坚硬如铁。耶利米没有说话，他走进屋，跨过地上的尸体，拔出剑来。那只是柄普通的宽刃剑，却能轻易地穿透吸血鬼的身体，如同神的话语锋利无匹。在冰冷的血肉中铁剑搅动，有火焰般的光芒沿着锋刃迸发，金色的长串字符在剑身上浮现。暗夜的种族发出凄厉的嚎叫，全身因为痛苦而不住痉挛，就像暴露在烈日之下，迅速化为齑粉消失了。
　　收剑入鞘，耶利米快步走到被殴打的男人身边跪下，扶他起来，伸手拨开那肮脏凌乱的长发，露出一张苍白到全无血色、憔悴但依然俊美惊人的面容。耶利米一边查看他身上的伤口一边说：“果然是这样，他们没有杀了你，因为你是他们的族人，他们折磨你，因为你不再吸食人的血液。你有多久没有进食了？”
　　“我已经，记不清了……”
　　耶利米用剑在自己左腕上割开伤口，然后伸手到男人面前说：“喝我的血吧。”
　　男人闭上眼睛，身体微微往后退去，低声说：“还有一个孩子，一个女孩逃出去了，两个血族紧跟着她，他们喜欢享受恐惧。不要管我，去救那孩子吧。”
　　耶利米只是又向前靠了靠，说：“来得及，但我知道你已经撑不住了。”
　　男人再次把他推开了，说：“我已经忍受了太久的饥饿，我会杀了你。”
　　耶利米说：“不，你不会伤害任何人，你能够控制自己，就像你一直以来所做的，我相信你。”
　　男人睁开了眼睛，用力喘息，他的瞳孔泛出红色，犬齿微微伸出。拉过耶利米的手，他将嘴唇覆在伤口上吸吮，纯净的血液散发出让人疯狂的香气。耶利米在开始感到严重的眩晕以前被血族推开了。
　　“够了。”
　　用布条扎紧手腕，耶利米定了定神，他查看血族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我是耶利米，你的名字？”
　　“伯提沙撒。”
　　“那么伯提沙撒，”耶利米站起身，最后说，“照顾好你自己。”
　　伯提沙撒背过去蜷起身体，没有说话，他听见耶利米快步离开的声音，然后有如同黎明的辉光一闪而过，落在伯提沙撒身上成为一种灼烧般的疼痛。

　　贞德拼命奔跑着，穿过幽暗拥挤的街巷，手里紧紧握住一柄小刀。在她身后有两道黑影跳跃着紧随，尖利的嬉笑声刺透了浓重的夜幕。她知道那些被她甩在身后的门窗里，隐藏着无数因为恐惧而无法入眠的人们，他们都在瑟瑟发抖地听着血族的笑声，但不会有一个人敢现身。没有人会来救她，她也不知道该逃往何处。她只能不停奔跑，在精疲力竭之前，她不能放弃活下去。
　　她跑进了围绕镇子的树林，终于还是摔倒在地上。当她挣扎着抬起头时，正看见落在她面前的吸血鬼，眼瞳朱红，笑容诡谲。她翻过身去，另一位也已逼近她身前，在她想要将小刀刺进胸口的时候，轻易扼住了她细瘦的手腕。在孩子绝望的视野中充斥着鬼魅般的林木那浓黑的剪影，压制住她的吸血鬼慢慢露出了犬齿。
　　然而即刻有灿烂到不能直视的光芒降下，一柄铁剑穿透了狞笑的面容，那剑尖正停在她眼前。在惨叫声中，吸血鬼化为尘埃散入夜幕，她看见双刃之剑上有火焰浮现，光华流转。握剑的男人有一张因失血而苍白的面容，即使紧锁眉头，也依然显得温柔。她觉得那样的定格持续了很久，但实际上不过瞬间。耶利米一剑横劈，将她身后的吸血鬼头颅斩落，并在鲜血喷洒之前扬起了自己的斗篷，整个地覆盖了女孩瘦小的身躯。
　　他将剑插在一边，双手把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地说：“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贞德抓住了他的衣襟，用微弱的声音问道：“父亲在哪儿？”
　　耶利米慢慢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他们已安息在天父的怀中。”
　　他感觉到孩子更紧地抓住了他，抬起不停流泪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是教会害死了他们。”
　　耶利米一愣，但孩子继续说下去，声音因为抽泣而颤抖却愈发坚定：“他们说这里的吸血鬼太强大了，即使圣骑士也无法猎杀。如果不从教会那里买到十字架和圣水，就会被攻击。但爸爸说过他们在撒谎！教廷能够赢得以琳战争，击败两代巴比伦王，这几只吸血鬼又算什么！爸爸是对的！”
　　“他们确实在饲养血族。”
　　耶利米转过头，看见伯提沙撒正慢慢走过来。
　　“血族在白昼时沉睡在教堂地下，需要的时候，他们依照这里神父的命令进行狩猎。”
　　“看起来他们狩猎的范围很广，”耶利米看起来并不吃惊，“我在最初调查的时候确实不曾想过他们竟是与此地的神父勾结。卡格利阿瑞教区应该有两位公职圣骑士守卫，主教毫无疑问应当派遣他们下来了。”
　　贞德立刻叫喊起来：“我见过他们！除了给十字架祝圣，他们什么也没有做过！”
　　伯提沙撒说：“事实上，他们将这些东西高价出售。”
　　“玛门的奴仆！”耶利米低声咒骂了一句，转问贞德，“在镇上你还有亲人吗，有没有能够让我安心托付你的人家？”
　　恐惧褪去后，贞德开始感觉到身上各处伤口的存在。耶利米把孩子磨破的脚掌抱在怀里，按手在她流血的膝盖上低声祷告。疼痛慢慢消失，伤口开始愈合，在疲倦和悲痛中贞德慢慢睡去了。耶利米抱着她站起身，不由自主地微微摇晃了一下，伯提沙撒立刻上前把孩子接过来说：“我来吧。”
　　耶利米看着他，俊美的血族即使衣衫破烂，依然身姿挺拔，动作优雅有力，他就点点头说：“你已经没事了。”
　　伯提沙撒问：“你要怎么做？”
　　耶利米转身从泥土里拔出剑来，双刃在空中划开火焰的轨迹。
　　“在地上代行父的旨意。”

作者有话说

　　玛门指财利，语出马太福音，“一个人不能侍奉两个主。不是恶这个爱那个，就是重这个轻那个。你们不能又侍奉神，又侍奉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