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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剑灵 ...

  •   末子未料初离竟敢提剑相胁,神色一滞,缓缓抽出剑来,嘴角勾出一丝玩味:“那便,试试你的剑法可有精进。”

      武宗武彻二人顿时呆立在地不知所措——师父他,竟是露出一抹笑意,与从前的他那样相似……的笑意。现下,他待她虽是不及往昔那般疼溺,却仍是特殊,若非留情,恐怕稍一抬手便可将她湮灭。

      一红一白两柄利器砰然相击,同样的招式,同样的步法,一并跃起又轻转而下,竟是舞出一分……暖意?

      砰——初离手中的剑柄被挑落在地。末子立定身形抬起捡来:“收。”初离顿时失了气力,双手支地,眼神却是桀骜。

      片刻之后,末子收势灵息放下剑来:“我顾念你离开一年之久,不知者无罪。只是……事不过三,切莫……再犯。”复又抬眼向武宗武彻二人,轻描淡写得举剑一挥,二人皆是到底抽搐哀嚎不绝。

      “师父!”初离扶住武宗武彻翻滚的身形,欲要解咒,却因灵息耗损使不出力。末子不以为意,眸中稍一波荡,那二人顿时失了生息,眼中再无神光。

      初离只觉心间猛一震荡——碎了,那关于往昔的怀想,不愿轻信现状的侥幸,轰然碎裂。他竟……下得了手!自己的出现却是毫无用处,甚至……若非自己当初一时兴起,便不会将那兄弟二人害得如此下场……她再不愿看末子那冷如冰窖的双眼,兀自起身拾起剑来:“门主,徒儿告退。”

      末子握剑的手紧了紧,始终未再看她一眼。

      “离儿!”路过主殿,初离被猛地扯进一间屋内,抬眼——是茉年。

      “离儿……莫要怨他。”茉年示意初离入座,平和的眼中带有一丝心痛。

      “嗯。”初离接过茉年递来的茶盏握于掌间,眼神轻凝向杯中茗叶,神思迷惘。

      茉年轻叹一息:“你已然明了,现下的末,早已泯灭人性。只是……那并非他所愿啊。”

      “为何,你不为他解了封印?”初离抬眼,一片空洞。

      “我又何尝不想?最初确是不忍见他思郁成疾的模样,想着那样也罢,至少不再伤心。那时的封印并无如此可怖,如一抹令人麻木的毒,止了心间的痛。久而久之,却见他如上瘾一般,一再与那湮衍加固血誓,性子亦是一变再变,更因神智受损,逐渐模糊了往昔。起初他只忘情断爱,并未阻滞记忆,随后却是每一立咒,便多一分忘却,生生成了眼前的模样,将他与你过往情谊全然埋葬,若是长此以往,恐怕终有一日,他会……六亲不认,忘尽前事。”

      “直至觉出危险,我与‘开元’门徒才屡屡相劝,而那时的他早已听不得旁言,一脸不耐,甚至动怒。若有人欲要暗自为他解封,更是如同被扯了虎须一般一触即发毫不留情。直至眼下这般,他的心神俨然与那湮衍相和相连,更甚,他每每动怒,湮衍之炎皆是一阵窜动。若是此番强行解了封印,亦或勉强唤回他不愿回想之事,恐是……会伤及他心智神魂。”

      “离儿……请你爱他,亦让他,再爱上你。”不知何时,茉年的手掌已然握上初离的双手,满眼酸涩的诚恳:“我见过前烨,觉出他已非动辄嗜杀的清藴。此次,便由我来守护你与末,你且安心。”

      初离猛地一惊抽出手来,狠狠瞪着茉年的双眼,由心底窜出一股愤怒:“你知道?你全都知道?!”

      茉年垂首轻叹一息,“是,我知你离开,只为护他周全……”

      “你知道为何不告诉他?!你知道仍是允许凛野对他噬魂?!!”初离猛地立起,双手狠狠掐进茉年的双肩推搡咆哮:“你不是爱他么?为何落井下石这样伤他!”

      茉年眼中秫得一痛,轻颤道:“伤他的,是……离儿你啊……”

      初离眼中喷薄几近绝望的怒意,全然不愿听那让她悔恨难当的辩解,几是无赖得嘶喊:“你把师父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啊!”

      啪——茉年一提息挣出初离的钳制,抬手便是一记掌掴,眼中哀怨而愤恨,胸间因着怒意剧烈起伏:“我拿什么还你?究竟谁该还谁?将他变成现下这般模样的,真是凛野?真是我么?是你,是你啊!!”

      初离抬手轻抚脸颊,怔怔得凝向眼前那女子从未有过的失态怒吼,字字皆似利剑一般扎向心间——是啊,那罪魁祸首,终是自己啊……

      “末绝望无助之时你身在何处?你可曾见他落泪?你可知他伤心欲绝时即便醉倒梦中仍在低唤你的名字?你能觉出他的痛苦么?你不能!你正在另一人的怀中,与他成亲,与他缠绵……”

      “住口!!!”初离双手紧紧捂住双耳,惊惶尖叫,周身猛然散出浓烈的灵息。

      “啧啧啧……小姑娘……”沙哑的语声响起,一丝嘲弄:“这样沉不住气,可不似你啊……”

      初离只觉心间无尽的愤怒猛得寻得一个出口,一抬眼,是滔天的怒火。她一个回旋提剑,几式已然舞出:“破!”

      砰——咒力擦过凛野急急躲避的身形于窗架上轰然炸裂。初离稍不停歇手中的剑式,又道:“炎!”

      凛野又是一闪身,眼中掠过一丝惊慌,正欲张开结界,稍一凝滞,却是堪堪中了初离的“冻”。

      “是你……”初离立于被寸寸冰冻的凛野身前,双目深垂,一手握剑斜斜下垂,战栗冰冷的语声如同由地狱中升起一般:“你杀了我爹娘……你将师父变成魔鬼……是你!”她猛一抬眼,轻舞几式直指凛野心间:“灭……”

      骤然一阵强烈的灵息涌入,初离只觉身形一轻,被一股灵力推到在地,咒力终是偏移,与凛野的左肩堪堪擦过,肩头一片骨肉顿时失了血色,化成炭灰轻吹即散。

      “师父……”初离由怒意中幡然醒转,眼神聚了聚,复又黯淡垂落,再不愿看眼前冷若冰霜的末子。

      末子斜了一眼同是摔倒在地的凛野,一把抓着他的衣襟将他扯起,眼神却是死死落向蜷缩在地的初离,语调生冷失望:“我方才与你说过,不得再违门规。你可知,同门相袭是何罪过?你可又知,犯上之罪,如何惩治?”

      “末……离儿尚未明了门规……她……”茉年上前几步欲为初离解围。

      “嗯。”末子鼻息之间出了一声,凝向初离的双眼道:“大开元,即刻,向二门主请罪。”

      初离身形一颤,手中的剑砰然落下,满眼不可置信得看着末子:“师父……你……要离儿作何?”

      末子眼神轻微一颤,平静重复道:“向……二门主请罪。”

      初离正要发作,却听闻茉年耳语:“离儿……求你,切莫忘了究竟为何才来此处。”她神思猛地一滞——为何……才来此处?这是初末门啊,分明是自己所创,如今这二门主之位竟是转让于那弑父杀母的仇人?而他竟是……要自己向他请罪……

      ——曾几何时,栀沁园内,自己亦是一脸决然得向满眼惊痛的末子道:“师父,向前烨道歉!”

      “呵呵呵……”初离只觉心间一阵无力,一阵轻嘲苦笑。她拾起剑来收入剑鞘,缓缓行至末子眼前,深深凝向他的双眸,一字一顿道:“师父,离儿欠你的,离儿甘愿……成倍奉还。”她转身毫无犹豫得,向凛野伏跪而下,如所有门人一般,左臂支地,右臂屈于胸前:“二门主,徒儿知罪,还请二门主惩治。”

      凛野见初离甘愿伏跪却是一惊,良久才道:“咳……罢了,仔细参详门规,切莫再犯。”

      “越是笑得甜美越发感觉疲惫,最热闹的时候想往后退,连你也没察觉在我内心世界,那小孩有张惊恐的脸。”

      “一面努力爱着一面怀疑明天,心里住了一个讨厌的鬼,总在快乐时出现冷眼旁观一切,提醒我的欠缺。”

      “告诉我怎么抵抗心里潜伏的脆弱,可怜我越是迷恋烟火越害怕寂寞,时而对立 时而统一,最完美的矛盾体,我越是爱————————越伤悲……”

      初离几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离斋,铮声响起的一刻,心中似是破出一个大洞,源源涌出血来——泪是心上的血,心伤了,便化作泪儿逃出眼来。

      “一半盛着海水一半长出火焰,就像自己在和自己兜圈,无非是为了安全争取整个世界,却想推翻一切。”

      “告诉我怎么抵抗心里潜伏的脆弱,可怜我越是迷恋烟火越害怕寂寞,时而对立 时而统一,最崩溃的矛盾体,我越是爱……越伤悲……”

      “告诉我怎么停止自己和倒影拔河,那个我却在快乐时候悲伤的看着,夜的白天白的黑夜,我混淆了我的脸,爱越是爱……越伤悲…………”

      初离一面落泪一面凝声吟唱,几成呐喊。心中这样疼痛,究竟——是恨是爱?牵动最深之人,却是……

      “师父……离儿爱你啊……”她再无法运作十指,伏于琴上低声饮泣。

      “笨女人,哭有什么用!”

      忽闻一童男之声,诧异抬眼,确见一身着红衣的男童伫立于前,没约十多岁的相貌,面容俊秀干净,一双大眼炯炯澄清,浓密纤长的睫毛刷刷得眨了两下。他双手背于身后,略带不耐却又顾惜得看着仍未止歇抽噎的初离。

      “你是?”初离抬手抹了泪痕,吸了吸鼻子,眼神忽的恍然:“剑灵?!”她瞥向身侧的血玉剑,觉出那同源的气息来。

      “嗯。”男童捋了捋鼻子,略带腼腆却又倔强得仰起头来:“笨女人。”

      初离听清他正是说自己,红肿的双眼中闪出些好奇:“你认识我?为何说我笨?”

      “就是笨啊,只会躲在房间里玩忧郁。”男童嘟囔着,兀自在床上坐下,双腿离地前后晃动。

      “嗯?玩……忧郁……”初离眼中忽闪神光:“你也来自异世?”

      “咳……我是剑灵,怎么可能离开宿体?”男童神色略微一怔,复又不屑得一撇道,“你是我的宿主,你脑子里知道的事,我当然都知道。”

      “嗯。”初离点了点头,“那,你叫什么名字?”

      男童猛地一阵尴尬,脸颊竟是泛起红晕,恼羞成怒道:“你难道不知道,剑灵的名字与宿主为剑起的名字相同么?”

      初离愣神片刻,顿时笑出声来:“你叫小红?小红?!”

      “是啊!我叫小红,你满意了……”男童忽的跃下床沿,气鼓鼓得瞪起双眼,“真是越来越不会起名字,还不如从前……”他眼神轻转,轻咳一声:“咳……我从前的宿主起的名字。”

      “哦?”初离来了兴致,凑上脸去端详那粉嫩漂亮的眉眼:“那以前你叫什么?”

      男童神色一滞,凝向烛台上微弱烛曳,并未答话。

      ——“泯宝宝,就叫你泯宝宝可好?”

      “喂!我是男生啊!怎能叫哪样女气的名字!”

      “可我是小泯啊!你是我的剑灵,理应带个泯字。”女童睁着忽闪闪的大眼,凝思道:“亦或……小小泯?小泯儿?小泯剑?泯娃娃……”

      男童一脸泄气,“为何非要这样幼稚?”

      “因为你小啊……”

      “我可是千年剑灵啊!”男童不服道。

      “可是你看着年幼,莫不是要我叫你……大泯泯……”

      “罢了罢了!随你……”男童一屁股坐在地上,垂头丧气。

      “那由此刻起,你就叫泯宝宝!”女童一脸欣喜鼓掌道,“泯宝宝,泯宝宝,泯儿有了泯宝宝!”

      “小……红?”初离抬手于男童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咳……”男童眼神轻瞥,尴尬轻咳,“没什么,我说……你怎么这么没用呢,追个男人这么唧唧歪歪,这可不像从前……咳……我从前的宿主啊。”

      初离神色一黯,“追男人啊……离儿还真是,无措呢。小红,可否教教离儿,究竟该怎样?”

      “这还用问!勾引他啊!”男童一脸不屑道:“你忘了女追男隔层纱的说法么?”

      “嗯?勾引?”初离神色迷离片刻,复又闪出了然的光:“可以么?!会成功么?”

      男童扬起一抹笑意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会唱这么多情歌,随便拿几首唱给他听啊,死马当活马医不是?”

      初离讪讪的笑出声来:“小红还真是……奔放啊……”复又神思一转道:“小红你……当真是血玉剑之灵么?为何这样久才露面?”

      男童沉吟片刻,抬眼却是轻松调侃道:“我哪有那兴致参与你们的事?还不是你太磨叽,看的我牙痒痒啊!”

      ——“赤泯。”冥王殿内,听得一声低唤,四下浮动的神息晃晃得凝成人形。

      “冥王?你叫我?是泯儿回来了?!”烟气凝成男童身形,急急发问。

      冥王轻抚眉角,一脸无奈道:“怎封印了这样久,怎还是这般语气,那两世当真这样让人难忘?”

      男童撇了撇嘴道:“拜托,这才多少年?为了守护泯儿那几式,我可是屈居在那世间挂坠上前后共一百多年的时间啊,当然改不过来。”

      “嗯……”冥王嘴角轻轻勾起一丝笑意:“那她此生,你可愿再度守护?”

      男童瞪起双眼略带慌乱道:“不是说吃了‘千劫单’就存了神力,不需要守护么?难道她……出事了?”

      “呵……那可是千劫啊……”冥王无奈一笑道:“泯儿与源儿……”

      “难不成,是我要去撮合他们?”男童忽的露出一抹窃笑:“为什么不干脆为他们解开记忆?那老头子都飞升了,还顾念他做什么?”

      冥王凝起神来,正色道:“莫要胡说,冥父那样做亦是为泯儿幸福。誓咒一旦立下,不达成,便不得真正的自由,即便得了记忆亦是无用,这一点你应明了。”

      “小红!”初离抬高音量,抬手推了推神思游离的男童:“你怎这样爱发呆?”

      男童回转神思,暗自轻叹,冥王竟是要他来助她完成那最后的情劫——让那二人受住那……一回首已是百年的遗憾。

      “以后……莫要再用我与雪玉剑相击了。”男童并未作答,幽幽声中带有怨怼。

      初离轻叹一息,念起血玉剑曾凝滞与掌中的情形,心存愧疚,低声道:“我也不想啊。”

      “不想?”男童憋气道:“不想你还要去做,你说说,这一年多来,哪件你明明不想却非要去做的事是正确的?”

      初离闻言,似是刺痛软肋,忽的黯然:“是啊……都是离儿的错。只是……师父现下再不愿多看离儿一眼,又要如何……让待我再生情意?”

      “笨蛋……”男童轻叹一息,眼中分明是刻意的否认,却掩不去海般深凝的疼惜。他忽得俯上初离的脊背,柔声道:“他只是情感受封,又不是拔了情根。你们经历过这么多事,这么相爱,他一定不会忘记……你们之间的情感如果真这样简单就能泯灭,那也就不用……咳……反正,你努力就好,我支持你!”

      不知为何,被这初次见面的童灵贴着,初离却丝毫不觉突兀,只觉心中一阵暖意,又仿似,很久以前便是这样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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