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变成遥远的阴霾:评论<沼>》北辰暮

1、第 1 章

　　一

　　在提笔写这篇评论之时，我首先想到，却不是这篇作品本身，而是另一个很宽泛的问题：
　　什么是成功的同人作品？
　　退一万步说，什么是同人作品？

　　同人创作（甚至只是狭义上的）发展这么多年，已然成为了一个特殊的文学体系。同人作者或者同人读者，无论哪一个身份我都是个freshman，并没有资格发表专业言论。所以我只能说出一点我所理解的同人作品的创造宗旨。

　　同人作品，作为对原著的衍生与拓展，其宗旨很简单。一言以蔽之，忠于原著。然而事实上，同人作品是否遵循原作的文风，是否忠于原作的背景，甚至是否与原作发生在同一时代，都并不重要；在同人创作中最重要的其实是是否对原著有深入的理解，并继承了原著的精神与内涵，甚至超越原著，这才是“忠于原著”的最好诠释。

　　《沼》正是这样一篇忠于原著的优秀同人作品。

　　《盗墓笔记》中，潘子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配角。三叔虽然交待了他越战老兵的背景以及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却都只是匆匆带过。而潘子与三叔之间的情谊，以及盗墓过程中的英勇冷静，在阅读时，往往都被复杂而惊心的主线剧情盖过了，以至于一般人对潘子这个人物的印象，一直处于一种简单而模式化的境地，而很少会去深入思考这个人物的思想和灵魂。
　　我们知道潘子是个不要命的倒斗老手，遇到危险时会冲在最前面，枪法精准，以及是个对三叔“二十四孝的手下”，然而除此之外我们一无所知。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潘子是一个很好的同人创作的切入点，只是长久以来被盗墓同人创作圈内某种潮流（你们懂的）所掩盖，也或者是因为这个同人圈子尚不够成熟，导致读者几乎看不到优秀的关于潘子的同人作品。
　　而《沼》至少是我所接触到的，第一篇完全将重心放在了潘子，并且十分优秀的作品。这篇文的精彩之处在于，它忠于原著却没有被原著拘泥，而是用自己的思考与想象为潘子这个人物添加了更丰富的描写。更难得的是，作者在文中无论是对于潘子的描写，对于吴邪心理的诠释，都遵循着心理发展和性格形成的自然规律，令人感到真实可信而不觉突兀。这无疑要令所有ooc的作者汗颜。

　　二

　　如原著所述，潘子是曾出生入死的越战老兵。越战的电影和文学作品浩如烟海，透过那些文字光影，我们几乎能触摸到那闷热的丛林中的一切极端与疯狂：没有道德与正义，没有任何价值观的判断标准，一切美好都失去意义，只有杀或者被杀。当一个人被卷入战争时，便失去了所有正常生活。这样的越战老兵，在战争中锻炼出了强大的生存能力和杀戮技能，却往往被他们自己用鲜血缔造的和平年代所抛弃。
　　对于这种经历过战场并活下来的人来说，强大并没有判断标准，生存也早已失去意义，唯一能使他们安心的，只能是精神上的绝对寄托——无论是对一个虚无飘渺的政府宣言，还是对于一个人，一件事的执着。在盗墓笔记原文中，也曾提到过潘子的这种性格特质。
　　而潘子对吴邪，从一开始的忐忑谨慎，到后来同生共死中的关心与保护，这些究竟是因为对三叔的尊敬还是对吴邪本身，这很难从作品中找到明确的界定（你TMD倒是多写点啊口胡！），更可能的是从最初单纯因为三叔，随着故事发展而渐渐变成两者兼而有之。潘子这样的人，很难与他建立情感上的联系，但若建立了，便牢不可破。对于他自身来说，任何感情都是奢侈品，他不但是自己给不起，也不会敢轻易要别人的。

　　“而那天回家后我果然做了奇怪的梦，梦里是湿热泥泞的云南雨林，可是没有什么衣衫褴褛的随军女医生，稍微抬起头后的视角里就只有潘子半俯的身形。他赤裸着上身，条条疤痕在层层密林漏出的微弱光线里显得格外分明，盯着人的目光像极了蛰伏着的野兽。陷进泥沼的那一刹那……"

　　文中的这段描写是吴邪第一次见到潘子后所做的梦。梦往往有着隐含的深意，在文学作品中尤其如此。无论在精神病学还是在心理学范畴，大量证据都已经证明了梦受到愿望达成的影响，并往往由愿望取得其心灵的动力。实际存在的情绪和梦中产生的情感是有着相同意义的。
　　少年容易被传说和英雄吸引。他们年轻，冲动，热切地盼望着证明自己，并且对世界的残酷尚一无所知。在年轻的吴邪心中，潘子这个“从一个从血时代跨过来的男人”就代表了那个他永远无法了解的战争世界。这个有着英雄崇拜主义色彩的梦（也许还带着朦胧的性意味），正反映了吴邪的内心渴望。同样的描写还有吴邪对于潘子“小三爷”这个称呼的耿耿于怀。他潜意识里希望与这个男人平起平坐，而并非得到因为三叔而附带的尊敬，或者如雏鸡般的保护。

　　如果没有后来的经历，如果吴邪只是吴邪，安静地做自己的小市民，那这种隐约的崇拜与仰慕，结局也不过是随着年龄增长而渐渐消散在风中。但一切都无法避免地发生了——这毕竟是同人。

　　第一次下斗的经历对吴邪的震撼是巨大的。这些经历将他从原本单纯平淡的生活拉出来，去直面最残酷的死亡，背叛，欺骗。如果说第一次的下斗尚且是让吴邪看到了现实的残酷，他还能有脱身而走的机会，那之后的发展则如漩涡般将吴邪彻底卷入了最为可怕的真相之中，令他的生活完全改变，他进入了少年时所梦想过的世界，却发现只是一片苍凉荒芜。
　　然而在这种奇特的境地中，他也开始真正地理解那个曾仰望过的英雄。吴邪一方面清晰地感受到了潘子“明明拥有和任何一个普通人没有两样的肉身”，一方面却又看到潘子真正是“不怕死的”。潘子不再是一个单纯的符号，而是成为了吴邪生命中一个鲜活的，并且不可或缺的人。每次潘子倒了下来，都让吴邪感到某种惶恐与不安，同时他心中也升起了想要保护这个曾经只能仰望的人的欲望。一直到最后帐篷中，潘子无意识中的一笑，令吴邪感到那个永远不会倒下的人，依然没有倒下。

　　“英雄变成了遥远的阴翳，我追随着他最后的结果，是千方百计把他逼进自己的生活里。”

　　最后吴邪说：“我觉得我明白他。”

　　大家长期以来都猜测，潘子是潜伏于吴邪队伍中的敌方，是“它”暗藏的卧底。若是面对这文中的潘子，我必然也会如文中的吴邪般理解这一切——“老老实实的活着，这种事，他怕。”

　　潘子是那个战争年代所特有的悲剧，也是人性的悲剧。他令我想到兰博，虽然这两人的命运大相径庭。

　　如果说《沼》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它本应该更长些，情节更丰富些，至少下篇与上篇相比，跨度是过长了。但这并不影响《沼》成为一篇优秀的同人作品。

　　后记：

　　每次我提笔写评，写的时候固然洋洋洒洒废话不断，一但完工，却总是惶恐不安。评论是很主观的产物，而我又想尽量作得客观一点，这矛盾的结局便是我总觉得自己并没有真正理解了作者想表达的一切。每每到了提交文章这种等待审判般的时刻，我就想，评论其实也很难啊OTZ。当然，这都是题外话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段，是原作者KIK对于我的回复，私心放在这里，因为我觉得她写的比我写的有意义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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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逃避这个既成事实，我们来说说同人和OOC的问题吧。在我看来同人的目的和指向很单纯，就是向原著和原著人物示爱（恨作为一种特殊的爱的话，没准也可以吧）。我喜欢这部作品，我喜欢这个人物，我想更热烈地表达这种爱，我以我笔荐三苏，那么就可以开写了。
但因为是这样的目的，虽然就像北辰你所说的，同人最好最正直不过继承和传达原著精神，但无论如何，它示爱的目的摆在这里，就难免出现一些变态和扭曲的爱法，这种爱不试图传送火炬，而可能只是想挑逗一下火苗，但它毕竟是爱，就像俄狄浦斯情结就算不正常但它终究也是爱一样。针对这种爱的区分度问题，则有了多种的鉴定方式，在原著的直男读者看来，搅基同人可能全体都是扭曲了人物的变态的爱，在耽美读者看来……耽美读者口味要求各不相同，有人不能接受娘化，认为那是扭曲人物；有人不能接受强|奸和□□，认为那也是扭曲人物；有人不能接受女体和生子，认为那更是扭曲人物。
假如我怀抱变态之爱，真挚地揣摩出一个在大结局时进入陨玉之后，因为远古长生和宇宙的神秘力量，外加承受老九门“没有时间了再不怀孕就绝后了”沉重使命，所以自体受孕产生新生命的吴邪（可能还会附赠个天真无邪的孕期抑郁症什么的），我会被喷OOC和不忠于原著吗？
上面这种假设可能胡搅蛮缠了一点。但是我还是愿意经常往好处想——有时候，被指责OOC的作者们，除了笔力问题之外，可能只是因为他们的爱比较奇怪和扭曲，但其实也不比我们奇怪多少。逆CP，有指责对家OOC的传统，我们互不接受自家的攻作为对方的受或者自家的受作为对方的攻，在我们互相觉得对方的审美和爱好古怪竟至于OOC的地步的同时，互攻无差党尚且站在远处含笑不语呢——他们会觉得我们坚持让一个有鸡|巴的男人固定当受就是他妈的最大程度扭曲人物形象、也就是虽然总在传说中但是离我们又如此之近的OOC吧！
好吧，以上全部都是扯皮。不过在经历了前阵子大片类似的争辩之后，我仍然觉得，争论OOC，本身就很扯皮。一个圈子成熟与否，靠的不是没有OOC和LOLI，而是一种健康的风气。事实上任何一个圈子从新兴到衰老都不可避免会迎来这OOC和LOLI两样可爱的小东西，我们要做的不是划出课桌上的三八线然后轰走它们，而是包容它们并且把它们的爱扳回到我们认为合适的角度（虽然我们那种角度大概也很古怪）——这可能在行动上很麻烦，不过试一下看看有没有挽回的可能，哪怕百分之一都有可能壮大未来好写手的阵容，不也挺不错的嘛。
----我好像借你的评论发挥了奇怪的无关话题的分割线----
这篇潘邪在写的过程中其实感觉真的很丧逼啊不骗你，有种给大家秀尿布的feel。最后收尾确实非常仓促，中间有些地方衔得也冒失，其实真的很不值回你的评论。太久没写短篇忘了怎么写了，等有机会再偷偷修改一下吧，前提是等我敢回头重新看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