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之烬》树海之鱼

20、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叶未拿着那件露背贴身的小背心看了一眼，把它丢到一旁。

　　何子莹从房间外走进来，放下手中的提袋，弯腰拿起背心，笑道：“这衣服挺好看的啊，你皮肤白，穿上去正合适。”

　　“行动起来不舒服。”叶未闷闷地说，把手中的烟往旁边的烟灰缸挤熄。

　　“我看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穿成性感女郎吧。”何子莹在妆台前坐下，三下五除二卸下脸上妩媚精致的妆容。

　　“没意思。”叶未被她说中了心事，笑笑。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啊，”何子莹用调侃的语气说，“有意思没意思都得做。反正都是身外物，看开一点吧，谁叫咱们投胎的时候技不如人没抢到金钥匙？”

　　“你呢，今晚收获怎么样？”

　　何子莹叹了一口气，微微蹙了一下眉，说：“什么破唱片公司的老板，一点诚意也没有，就只管口花花，动手动脚，占人便宜。他根本就不是正规的唱片公司，就是那种捣腾翻唱碟的，很搞笑，牛都被他吹到银河系去了。”

　　“呵呵，占人便宜，也不看看何小姐是什么眼光。”叶未把一只枕头移过来，换了个姿势半躺着。

　　“是呀，我眼光高，高到珠穆朗玛峰上，那些小鱼小虾，没必要理会”何子莹笑道，在她旁边坐下来，“你这是变相夸奖自己吗？”

　　“是了，三生有幸。”叶未笑着说，“对了，阿姨怎么了？”

　　“从美国寄来的那种药确实有效果，她的病情比以前稳定多了，现在还能做饭拖地板，说话也有条理。”

　　“那是好事，以后会渐渐好起来的。”

　　“这种药只能抑制一时的病情，不能从根本上好起来，还是得到美国去一趟。”何子莹皱了一下眉，“你什么时候搬到我们那？也不用我两头跑。”

　　“过几天吧，挑个黄道吉日。”

　　“你的过几天已经过了一个月了。秦欢都搬走了，这房子一个人住划不来。我搬过来的话，你这里又太窄了，放不下家具，而且还有小保姆呢。”

　　自从两人关系确定了，叶未也没有立刻搬到何子莹家。说是还有一个月的房租已经交了，不住可惜。何子莹也没勉强她。基本上，白天她们在何子莹那里，晚上就回叶未的公寓，虽然奔波了一点，但好在两人都不觉得有什么。

　　“再等一下吧，就快到期了。”

　　“你还真是一点亏都不想吃。”

　　“这钱嘛，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坚决不让房东多赚我一块钱。”

　　“我以为……”何子莹脱口而出。

　　“以为什么？”

　　“算了，没事，既往不追。”何子莹抿嘴笑了。

　　叶未也跟着笑了：“你啊，说话总是藏一半。”

　　“不确定的事我当然不能宣之于口，省得被你取笑。”何子莹娇俏地一挑眉毛。

　　“子莹，真的，和你在一起很安心。”

　　这句话是由衷。

　　何子莹是个很懂事又聪明的女人。看上去是和一般女子无异，娇小而纤细，但是很有主见，有着女性中少有的刚强意志。和她相处，总是如沐春风般舒服，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藏，不会让你热得慌也不会撂你进冰窟。

　　和她以前那些理直气壮地接受她呵护关爱的女友相比，她的确可贵，值得信赖。

　　“你今晚吃错了药吗？”何子莹笑道，整个人趴在她身上，“难得你说我一句好话。”

　　“我在你心目中就那个形象？”叶未抚着她长长的卷发。

　　“你还想要什么光辉形象？”何子莹眨了一下眼睛看她。

　　“什么形象都好，何小姐满意就OK。”

　　“嘴甜舌滑。”何子莹笑着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卷发垂下来，落在她脸颊上痒苏苏的，“话是说得好听。叶未，我真的做什么事你都能接受我吗？”

　　“你是打算去贩毒还是去当什么黑街大姐头？”

　　“你香港的警匪片看太多了，越来越没文化。”何子莹说。

　　叶未不说话，手指穿过她发间，把她轻轻搂住。

　　这个时候，秦欢在干什么呢？

　　自从沙滩一会后，她就不再和秦欢见面了，也不参加从前圈子的聚会。听说，她还是在1874唱歌。本来她辞职了，但是老板舍不得她，死活要她再唱一个月，等找到另一个好歌手再说。秦欢盛情难却，勉为其难地答应。

　　只是，唱歌的时间和她错开了。

　　她也不再在那条熟悉的街道上遇见那个倔强又寂寞的清瘦身影。

　　也不知道自己在安什么心，守在个空巢里玩追忆，无事常跑到那间已经变得空荡荡的房间里走走，坐坐，像个神经病似的用手触摸那里的桌子，门窗。

　　在一起时没感觉，她离开，才发现，每一寸的空间都染满她浓浓的气息。

　　也许不敢承认，天真的以为，有一天，推开门，就会看到她依然还坐在那边的沙发上，翻着她喜欢的时尚杂志。

　　“回来了？厨房里还有莲子粥。”依然会听到她淡淡的扔上一句。

　　依然还会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罢了，不能再想下去，怕会忍不住，眼红红，退化为一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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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冬天很暖。大部分时间阳光灿烂，晒得人昏昏欲睡。

　　秦欢此时就躺在阳台的椅子上打盹，阳光把她在风中微微簇动的短发发稍染上浅金色，清秀的脸庞泛着明润的光泽，安静而秀气，比起清醒来，少了几分从骨子里透出的清冷感与疏离。一本杂志盖在她膝上。就快掉下去。

　　尹一倩晾好衣服，看着她，微微一笑，把她膝上的书收起来。

　　无意的往阳台下一看，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不由向后一退，“啪喳”一声，碰到了几个衣架。

　　“什么事？”正在打盹的秦欢一下子惊醒。

　　“没，没事。”尹一倩结结巴巴地说。

　　“还没事，脸都白了。”秦欢站起来，往阳台下看了看。今天是周末，小区里有很多人在下面晒太阳，一切都正常。

　　“近来，身体有点不舒服吧。”尹一倩掩饰地笑了笑。

　　“哪里不舒服？太累了坐一下吧，活我来干。”秦欢把她拉过来。

　　“秦欢，我们快一点搬走，好不好？”尹一倩突然冒出一句。

　　“就快到月底了，也不差那几天。还是，发生了什么事？”秦欢试探地问。

　　自从和尹一倩住在一起后，日子基本上过得很舒服。尹一倩既温柔又体贴，善解人意，而且是从前倾心暗恋的女孩子，根本不用像对待以前的女人，一半谈情一半心里发笑，一半沉迷一半自我厌恶。

　　但是，渐渐地，她发现尹一倩似乎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她的电话多起来。但是她几乎都是走到秦欢听不到的地方去接听，声音小小的，偶尔被她遇到，她的神情总有一丝慌乱。

　　秦欢就开她的玩笑，是不是和哪个大佬定接头地点。尹一倩尴尬地说，是姨妈啦，她老催我回去公司，还老是要给我介绍对象，烦死她。

　　虽然半信半疑，但秦欢不好打听她的个人私事也就作罢。

　　“也没发生什么事，我只是突然间对这个城市很厌倦。你不也是这么说的吗？我就想像我们从前说过一样，到一个完全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尹一倩说。

　　“就差几天了。1874的老板对我有恩，我不能失信于他啊。”秦欢笑着说。

　　“嗯~~我还以为……”尹一倩轻轻咬了一下嘴唇。

　　“以为什么？”

　　“以为这个城市，有你舍不得的人。”尹一倩笑道。

　　“当然有，这里有我大部分的朋友，分开还真是舍不得。”秦欢心里微微一跳，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好了，也快一点了，小铤不是约了你去买吉它的吗？走吧。”

　　“你不去吗？”

　　“我今天有事呢。”

　　“那我先走了。”秦欢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今天她没有开自己的车，而是坐公车。

　　阳光明晃晃的照在车窗上，一排排开着紫红色花朵的紫荆树在风中舞动着呼啦啦的叶子。秦欢心神恍惚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答应老板再唱一个月的歌，是否真的就是盛情难却？她自己都不敢深究。只是深夜里，摸摸嘴唇，上面依稀，还有她留下的温度。还有那种细微的酥麻与疼痛。那疼痛，像裂开的一根细线，浅浅的通入心脏深处。

　　习惯了当城市里黑夜的蝙蝠，黎明的光亮反而让人害怕。

　　这个城市，太美好的东西总像昂贵的玻璃，随时摔个粉碎。

　　我不想揭幕，最后散场，满地狼藉。

　　那是我手中，所剩无多，最珍贵的东西。是要封在瓶子里，用一生，慢慢地回味的。

　　……

　　酸死了。秦欢，你近来有出息嘛，一天比一天会抒情。

　　秦欢低下头自嘲地笑了。

　　公车缓缓地停靠在旧日公寓前面的候车站。

　　阳光太耀眼，秦欢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熟悉的街道，那棵熟悉的木棉树。

　　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转角处走过来。

　　围着围巾，穿着长长的风衣，步履匆匆。她手里提着几大袋东西，看上去有点吃力。走了一段路，停下来歇一下，才又继续走。一阵风猛地吹过来，看到她缩了一下脖子，打了个冷战，眉头皱了起来。

　　这笨蛋还是和以前一样，在有暖气的房子里呆久了，外出也不知道多穿几件衣服。活该，冷死你丫的。

　　秦欢看着她，笑了一下。

　　车子开动，那个瘦高孤独的身影渐渐地越离越远。被丢在后面。

　　窗外的景物却变得扭曲与模糊起来。

　　脸上凉凉的一片。

　　她使劲地吸了一下鼻子，把头低下，掏出纸巾。

　　赶到目的地的时候，乐铤已经等得不耐烦。

　　“你迟到了。秦欢！我快要进冰库了。”

　　“对不起，不好意思，请你吃东西。”秦欢抱歉地说。

　　“那还差不多！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乐某人金睛火眼相中的吉它！”乐铤上一秒在埋怨，下一秒已经笑逐颜开。

　　“其实我只会唱歌，以吉它也只是三脚猫功夫……”

　　“不管，我就是要你去看。你是三脚猫，满街都是独脚猫。”乐铤头一扬，说，然后亲热地挽起她的手臂。

　　秦欢觉得有点不自然，但又不好意思甩开。小姑娘近期越来越频繁地找她，什么指导唱歌，什么来探表姐，什么一起欣赏新歌，花样百出。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经常毫不避忌地火辣辣看着她。虽然秦欢觉得自己想多了，对方还是个小朋友级别，能整出什么妖蛾子来？多半是因为她折服于自己的歌艺，和她也算聊得来，但是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不自在。

　　“诶，你要去哪里？卖乐器的不就在这条街吗？”

　　“嘿，急什么？我冷死了。我要先找地方吃点东西暖暖胃。走啦，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乐铤笑嘻嘻地说，眼珠子一转，“也许，会看到好玩的东西哦。”

　　“秦欢，你有多爱我表姐？”乐铤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小孩子少管大人闲事。”

　　“什么小孩子，我不知道有多成熟。”乐铤噘嘴，“你们也就比我大一点，充什么大人，其实比我还幼稚。哼哼，不是我吹，有多少事你还不如我知道的多！”

　　“哦，你又知道什么事？说来听听，看看是外星人入侵地球还是你们学校的哪个男老师长得像古天乐？”

　　“切，无聊。不过呢，与我无益的事我才不说。”乐铤看了她的脸一眼，吐吐舌头，说，“省得便宜了别人。”

　　“那什么事才是与你有益的？”秦欢漫不经心地顺着小姑娘的话题。

　　“嘿嘿，我不说。总之，乐某人的人生信条就是，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小小年纪，想那么复杂。”秦欢笑了一下。

　　“停，我要喝杯热奶茶。”乐铤突然的停下脚步，指着前面一家小摊档。

　　要了热奶茶，她却并没有急着喝，却捧在手里，东张西望。

　　“你在看什么？”

　　“没有看什么啊？我就是这样。静不下来。叫我一动不动像木头呆在那里五分钟我都受不了。”乐铤耸耸肩，“我今天听说这里有演出，想看看有没有美女，谁知道，鬼影也不见一个，又被点了。”

　　“小孩子尽学大人。好心说一句，没事就不要玩同性恋，不好玩。”秦欢说。

　　“行了行了，每个人都这么说。”乐铤手一挥，“不好玩了再去玩别的，反正谁都不会当一半伍百，谈恋爱，就是谈呗，又不是结婚，最主要是自己高兴。”

　　秦欢无语。

　　这年头的小鬼她是跟不上。

　　突然她发现乐铤看着远处的眼神有点诧异，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让她吃惊。不禁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只见尹一倩从前面不远一家城中著名的五星级酒店走出来，身旁跟着一个风度儒雅的中年男人。

　　不知道那男人说了什么，尹一倩脸上露出娇媚的笑容，像一朵粉红的芙蓉花在风中展开花瓣。秦欢这才发现，她的脸上化了精细的妆，粉红脂艳，仿佛精致的娃娃。

　　男人亲密地用手一把揽住她的细腰，尹一倩顺势靠在他身上。

　　门童把一辆轿车开过来，两人上了车子，扬长而去。

　　“呃……秦欢，你不要误会啊。那男的可能是她公司的一个大客户。这年头的男人，你也知道的，免不了吃吃豆腐什么的。”乐铤看着秦欢还在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车子消失的方向，急急的说，“不然，等晚上回去你问她好了。总之，你们千万别要误会。”

　　秦欢的脸色在阳光下有点灰白，那双眼眸黑得像凝住的潭水。

　　“唉唉，你没事吧？走走，我们不买吉它了，我们先回去。”乐铤有点被她吓到，摇着她的手臂说。

　　秦欢的神情恢复正常，笑了一下：“没事。还是去买吉它吧。”

　　“改天吧，怕你随便挑一把给我。我可是要决心在校晚会上露一手，让学姐对我另眼看待的！”乐铤摇头。

　　“那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好好，这句话中听。”乐铤眉开眼笑，“胃填饱了，就什么都OK了。”

　　这个下午秦欢忘了是如何度过。只记得乐铤滔滔不绝地说啊说，还有火锅汤面上那鲜红鲜红的辣椒，热腾腾的白色的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