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雨飘摇》繁小星

2、第二章

　　远疆城位于水泽国疆界的最西北，据记载最早远疆城仅是一个西北边陲的贫穷小镇，因为远离京城、面朝荒漠，远疆城就成了一些愤世嫉俗不愿为朝廷效劳的文人与反叛者的流放地。他们的到来，传播了内地的文明，教会边陲未开化的居民及周边的流民新的生活技能，利用流经此地的顺江河流，养鱼蓄水，整治土地、种植农作物，改变了他们以牧猎为主的原始生活方式。使得远疆渐渐成为那个气候恶劣、土地贫瘠的西北地区数一数二的鱼米充足、居民安康的富硕之城。

　　近百余年来远疆城更是在偶发的战乱中成为西北边防重城，是京城向戍边部队输送物资的重要根据地，也是西北各族向朝廷进贡礼品的转收点。

　　一年多以前，先皇去世，在紧接着的那场皇位之争中，四皇子水清寒成功登基为帝。

　　水清予，水泽国最小的十一公主，同时被以意图包庇谋朝篡位的七皇子的罪名而贬为庶民，流放至这远离京城的远疆城。

　　来到远疆城不久，水清予自小娇生惯养的身体就因不适应此地的气候而一病不起，疾病的折磨加上环境的艰苦，终于使得水清予向皇帝低头认错，几次向朝廷传书请求恕罪。

　　刚开始几个月，皇帝忙于整顿朝纲，巩固刚刚到手的政权，根本无暇顾及远在边疆的水清予，等到想起来询问时，得知水清予已在一次重病高烧不退后，烧坏了脑子，失去了记忆，彼时的水清予已如一个三四岁幼儿般懵懵懂懂，人事不知。

　　得知此事后，皇帝难过不已，专门派宫中最信任、医术最高的韩御医前往远疆城探望诊治。

　　那韩御医倒也不辱使命，来到远疆城后不久，便将水清予的身体调理康复，只是神智却无药可医。韩御医治疗观察了近两个月，最终自认医术不足，回京请罪而去。

　　朝堂之上，听到韩御医的回复，得知原本聪慧的十一皇妹如今竟如同傻子一般不识一人、不知世事，难过的皇帝伏案大恸，直说道：“十一皇妹自小便是最纯良憨厚的，父皇在位时也曾说道在皇家贵胄中，这等性子最最难得，嘱咐我们一干皇子皇女要好好疼爱这个最小的妹妹。我也说她为那个大逆不道的七弟求情也定是因那至善的性子，被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利用了。只是一时气急，便将她流放边疆，总想着等事情缓一缓她知错了，便将她接回，可……如今竟让她病成样子，我无颜见九泉之下的父皇了啊……。”

　　朝堂上的众臣见状，无不为之动容，直称颂皇上心疼幼妹的慈爱之心、尊敬先皇的孝顺之情。

　　皇帝悲痛之余，当即下旨，要身边最信任的大将军尹墨卿亲自去远疆城接回十一公主，并免去其以往所有罪过，恢复公主爵位，赐公主府邸修养，十一公主的生母玫太妃也准许从皇家道观中搬入公主府，母女团聚。

　　在城中居住的一晚，烟儿大致给青予讲了曾经发生在十一公主身上的事，便是以上内容。

　　听完这些事情，青予好一会儿没有言语。

　　她在心里纠结着，魂穿到谁身上不好嘛，为什么非是公主这么个麻烦的身份。公主就公主，为什么不能是个娇贵受宠盛世之下的享福公主啊，一听那些事怎么都像电视剧里为了皇位手足相残的狗血情节……

　　抬起头压低声音，向坐在对面椅子上的烟儿问道：“那个，水……我是说我之前到底有没有参与过……皇位之争？”

　　烟儿看着她轻笑一声回道：“要参与了你还有这机会回京吗？”说完回头拿起身旁的茶杯，饮了一口，将茶杯托在手中轻轻抚摸杯壁，眯了眯眼叹道：“好久没喝这夏茗茶了。才入夏没多久，在距茶都万里之遥的远疆城已能喝到今年的新茶，入住太守府才知这远疆城果然富硕啊！”

　　这边青予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这不是个热血公主，没真的得罪皇帝，以后的公主生涯应该也不至于太危险。

　　一边也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咂咂嘴回应烟儿说：“这说明太守大人会享受啊，就不知道他享受的同时，心里有没有记得让全城百姓也能一起享受”

　　“主子不必为百姓担忧，远疆太守对朝廷忠心耿耿，远疆城内居民安康无忧，他倒也不是个昏官。算了，他与公主也不会有什么瓜葛了，不必说他”说完微笑着起身走到坐在床边的青予身旁，拉起青予的一只手慢慢跪了下来。

　　“好久没有和公主这样谈天了，公主你终于回来了。虽然还是不记得过去了，但比起之前心智全失，奴婢总算能够放心些了。公主要记住，现在不比先皇在世的时候了，回京后公主一定要谨言慎行，加倍小心。”

　　“什么？……难道会有什么危险吗？”听了烟儿的话，让青予有点不安。

　　“身处高位，危险总是时时相伴的。以前公主生性柔弱，事事与人无争，所以得先皇疼惜。如今先皇已去，皇家无情，恐怕再也无人能真心护佑公主。

　　“公主心智全失时，奴婢一直担心，即使回京公主也会无力保护自己而遭人欺凌。好在上苍保佑，让公主回京前得遇恩人，大难不死反而找回了心智。

　　“回京后公主只要以失忆为由，在府中颐养身心，低调行事，暂时便可保得平安。至于以后，回府后可从长计议。”

　　听到烟儿的最后几句话，青予有点心惊，这个丫鬟好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果她知道我并不是原来的公主,会怎样啊？

　　咽了口唾沫，青予打算还是主动坦白先：“如果我说……我并不是你原来的公主水清予了，你……相信吗？”

　　听到这话后，烟儿盯着青予看了几秒，忍不住扑哧一笑：“我信。在我求那位祭师救你性命时他就预先告诉我了，说即使用那秘术成功了，救回的也可能不再是原来的公主了。但会和以前的公主心性相近，而且心智也会恢复。

　　“你放心，只要你在这里，你就是公主，我也会永远效忠于你。

　　“不过，我还以为你会一直隐藏下去呢，没想到这么早就坦白了，果然和原来的公主一样坦诚，藏不住事啊。”

　　“……”青予无语，原来这丫头早就知道，也在这儿跟我装呢。这样也好，省事多了。

　　之后，烟儿又跟青予大致说了一下水泽国的历史与现今的情况。

　　青予也从中推测出，这世界大约并不仅仅是古代而已，不光国名和历史从来没有听说过，连民俗民风似乎也与中国古代有些差异，例如烟儿提到的水泽国历史上被称颂的明君中竟然有几位是女皇。

　　这世界是不是存在于历史中的，对于青予来说并不重要，反正即使回到真正的中国古代，以她的历史水平……估计和来到异世界也没什么差异！

　　至于其他的，青予没有多问，反正自己现在是失忆人士，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了解。

　　深夜了，烟儿照顾青予躺好，自己也到外间睡下了。

　　躺在席子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青予拿出了之前放在枕下的小镜子。

　　借助微弱的月光，隐隐的可以看到镜面的反光。

　　在部落临走之前，面具祭师又出现了一次，似乎是为她送别，见她手中依然握着那把之前给她的小镜子，就送给了她，并说了一句话“如果有缘，也许以后咱们还能再见”之后就翩然而去。

　　青予一边抚摸着镜子手柄上的花纹，一边念叨着“连脸都没看着，以后见面也不认识你”不知不觉安下心来，渐渐睡去。

　　而此时，睡在外间的烟儿却难以入睡。

　　仅仅在两三天以前的这个时候，她几乎陷入绝望。她追随了十年有余的公主，竟在她的眼前——在一个如此凄凉的情境下——生命随时可能消逝！

　　幼年相识，少年相伴，虽然是主从关系，但她和公主一直以来如亲人、朋友般的相互信任、支持，在那冰冷的宫廷内共同成长。

　　在那场变故中，以她的身份和能力，原本可以置身事外、冷眼旁观那群最高贵的血统继承者进行的最无情的争斗。

　　可没想到在争斗尘埃落定之际，最不引人注意的公主也没能逃过胜利者最终大清洗，被剥夺了一切。那个冷血的皇城更加令她生厌，她放弃一切追随在公主身边，她知道只要人还在，一切都有机会拿回来。

　　然而公主——那个原本笑容恬淡，与世无争的人——竟失望至极，从那以后便一蹶不振。如玫夫人所言，公主的心性还缺乏历练与打磨，原本以为这会是个机会让她真正的成长起来，可公主似乎并不像她们期待的那样。

　　在公主第一次高烧不退的那个晚上所说的话，她还记忆犹新。

　　“也许一生我都不会变成你们所期待的公主，生在皇家亦非我所愿，我的心太累了，如果我就这样死了或许便能解脱了，可那样终是愧对父皇和母亲的疼爱与期望，……若能忘记一切该多好，若能有人替我走下去该多好……”

　　公主，难道一切冥冥之中已有安排？那人竟真的出现了。如果这一切是你所愿，那烟儿就陪她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