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深爱过》喻亦涵

3、早已遗忘的故事

　　宋屔有些无精打采去上班，一进办公室，薇薇就来询问她身体状况，宋屔随便应付了几句，就埋头工作，还有一份文案没有写好，可是写了老半天，越写越乱，明显不在状态。坐了一个上午，还没有完成三分之一。宋屔重重的吐了一口气，于是走出办公室，出去喝点东西，转身问朱薇薇要不要喝东西？
　　朱薇薇也是正埋头苦干着，“不用了，我现在好忙，刚刚总监又给我一份策划案，叫我下班之前给她。”
　　“那好吧，我出去喝点东西。”
　　宋屔走到办公室尽头的茶水间，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感觉还是很闷，于是想出去走走，刚走到员工电梯门口，没想到陆博易正好从里面出来，他今天没有坐轮椅，用的拐杖，身边还跟着他的私人助理万乐和方羽。宋屔一下子就傻了，手里的杯子瞬间滑落，咖啡溅了一地，陆博易和万乐身上也遭了秧，方羽急忙察看陆博易有没事？
　　宋屔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急忙蹲下捡杯子，或许是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这样的吧。
　　陆博易笑着说：“不要紧，我没事，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宋屔抬起头，一脸的惊讶，“你叫我什么？”
　　陆博易这才留意到宋屔胸口的工作牌，“哦，宋……小姐是吗？”陆博易不认识后面的那个字，于是滤过不说。
　　方羽见到，急忙圆场，“陆总，这是我们酒店策划部的宋屔小姐。”
　　陆博易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不认识这个字，宋小姐，你好，我正要去参观你们策划部的办公室，不知道可不可以为我们领路呢？”
　　宋屔这下是真的傻了，原来他已经不记得她了，怎么会这样呢？正想追问，但是陆博易已经往策划部的办公室走去了。
　　“各位，陆总来了。”策划部的人急忙停下手里的工作，董娜也接到风在门口迎接了。
　　“陆总，欢迎。”
　　“董总监，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工作了，我想来参观一下你们部门。”陆博易亲切的笑着。
　　“哪里？哪里？不知道陆总来这有何贵干？”董娜心想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可能只是来参观这么简单。
　　陆博易脸上依然挂着亲切的笑容，陆博易示意万乐递给他一个文件夹，然后转交到董娜手中，“董总监，这是我从KA企业拿到的一个合约书，下个礼拜，他们公司将有一个产品展示会议在我们酒店举行，他们公司以后的所有活动都会交给我们酒店负责，希望董总监能够做出一份完美的策划书，并且将下个礼拜的活动做到最完美。”
　　董娜有些不敢相信的接过文件夹，KA是一家欧美合资公司，是上海数一数二的企业之一，公司定期都会举行一系列的活动，之前为了拿到他们公司的一些项目。去他们公司本部争取过很多次，但是都被拒绝了，没想到这个陆博易却这么轻易的就拿到了这个项目。看来陆博易还真不简单啊。
　　“如果我没有记错，KA公司的活动一直都是由另外一家酒店承办的，不知道陆总是怎么拿到这个合约的？”
　　陆博易嘴角轻微一笑，“很简单，走后门啊，我在没来中国之前，就知道中国流行这个说法。”
　　虽然话不好听，但却是实话，董娜自然也没再反驳。陆博易离开时还对宋屔送上一个温柔的微笑，宋屔的情绪却还一直处在惊讶之中，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陆博易尽然对她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宋屔心中有千个万个的疑问，却不知道该找谁来解答，找陆博易吗？似乎已经不可能了。
　　宋屔看着陆博易一瘸一拐的走出办公室，目光一刻也没有移动过，宋屔一直注意着他的左脚，是啊！当时陆博易受伤的也是左脚。宋屔终于相信这一切不是巧合，现在站在她面前的那个人确实是她当初所认识的那个陆博易，只是他已经把她给遗忘了。
　　朱薇薇走上前，手在宋屔眼前晃了晃，“干嘛呢？看帅哥看傻眼了。”宋屔这才回过神，勉强打起一个笑容，“胡说什么呢？工作吧。”
　　董娜随意的看了一眼整个合约，然后对助理小卫说：“小卫，通知大家，十分钟之后我们开会。”既然拿到了KA的合约书，那就绝对不能错过这个表现的机会。
　　陆博易一走进电梯，手不自觉的扶着墙壁，胸口一阵紧闷，万乐担心的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觉得胸口有点闷，不知道怎么了？”陆博易掩饰住自己有些慌乱的情绪。
　　万乐看了看今天的日程，“今天下午的高层会议你打算参加吗？”
　　“不了，你和秦律师代表我参加吧，反正所有的高层都已经认识了，没必要再特意开一个例会，等我先将酒店的所有经营状况完全了解之后再说吧。”陆博易只觉得有些不适，不想继续去开一些没必要的会，现在这些人不过是想知道他下一步的打算。陆博易早知道，在他还没有来之前，就已经有很多传言了，传言空穴来风，多少有些真的。原本陆博易还不想早早的整顿整个酒店的，既然传言已经出来，何不将就，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得放的。更何况，在他来之前，这家酒店的经营状况就很不理想，年年亏损。作为一家五星级酒店，业绩却不如其他四星酒店。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酒店的管理制度太过老化，完全跟不上新的社会发展模式，所以整顿是必然的。
　　但是此刻陆博易还没有心思去应付这些酒店的元老，所谓的老功臣。至少他们的功劳不是给他的，所以陆博易觉得也没必要对他们仁慈。
　　“我建议陆总先跟酒店的各位股东见一面，这样对于以后的工作的展开有所帮助。”
　　陆博易收起刚才的温柔面孔，换上一副冷峻的外貌，“没必要去理会这些食古不化的老家伙，我也不需要他们任何的意见。再过不久，他们和艾斯顿大酒店就没有任何关系了。陆博易早就在暗箱操作收购公司其他股东的股票，现在他手中已经握有艾斯顿百分之五十三的股份。已经完全成为酒店的决策者了，那些股东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乔淇回到家，屋子里一片漆黑，打开灯，却发现宋屔坐在沙发上，吓了她一跳，“你在家怎么不开灯啊？吓死我了，我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啊？”乔淇放下包，疲惫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怎么了？干吗不说话？遇到什么事了吗？”乔淇这才注意到宋屔的神情。
　　宋屔呆呆的抬起头，“你不是想知道艾斯顿新来的经理长什么样吗？”
　　乔淇立刻兴奋了，“长什么样？难道你真的给我拍照片了？”
　　宋屔把额前零乱的头发往后一顺，“那个人你也认识。”
　　乔淇立刻不笑了，看宋屔的表情，似乎是有状况了，于是立刻正襟危坐起来。“我也认识，谁啊？”
　　“陆博易。”宋屔缓缓的吐出这两个字。
　　乔淇的脸一下子变得僵硬了，“他回来了。”陆博易她是认识的，而陆博易与宋屔之间发生的事情，她一路看着过来，当年三人同在一所高中，后来她跟宋屔又上同一所大学，而陆博易却阴差阳错去了复旦。她可以说是宋屔和陆博易两人故事的见证人。
　　“恩，回来了，而且还……”
　　“还……怎么了？”乔淇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他……他坐着轮椅，而且……而且他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
　　乔淇一脸震惊，“怎么会呢？那个时候不是说他没事的嘛，他没事了才回英国的，怎么会这样呢？”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爸爸明明告诉过我，他已经没事了，他不想见我，所以才回英国的。可是……可是现在他却是这样回来的。”宋屔的眼泪忍不住一直往下坠，如同她自己，此刻正慢慢深陷到回忆的漩涡中。
　　乔淇轻轻的把宋屔抱入自己的怀中，难怪昨晚她会做噩梦，原来是因为这个，可是乔淇却无能为力，那场悲剧并不是两个人的错。为什么两个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度遇见呢？
　　好一会儿之后，宋屔离开乔淇的怀抱，“乔淇，我想回嘉兴。”
　　“你真的打算回去问你爸爸吗？如果他们当初不想让你知道，那一定是为了你好，他们一定是不想让你内疚的过完以后的生活，那个时候你毕竟才十八岁啊。”
　　宋屔使劲的摇摇头，“不，我要知道，我要知道一切，我不想被骗，我有权利知道，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起的，我应该负责。博易变成这个样子，而我却快乐的生活了这么多年，这对他不公平，我都不敢想象，这些年他是怎么生活过来的？”
　　乔淇心想，你这个傻瓜，你什么时候又真的开心过呢？“宋屔，回家的事情先暂缓几天吧，如果你这样突然回去的话，我想你爸妈肯定会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才回去的，而且就算你现在去寻找答案，找到了又怎么样呢？你觉得你爸妈会开心吗？”
　　宋屔有些茫然了，“难道我要假装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坦然的过我的生活吗？乔淇，我做不到，你根本无法理解我内心的罪恶感，我现在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我都觉得自己好恐怖。我不敢想象，当我在笑，当我开心跟你们出去旅游，当我开心的谈着恋爱，当我把一切都忘了的时候，博易他又是怎么生活过来的呢？我真的无法想象。”
　　乔淇看着宋屔近乎崩溃的面容，知道她内心一定很不好受，“那你打算怎么问你爸爸妈妈？难道就这样去问他们，然后让他们像你一样内疚不安吗？”
　　宋屔这才想起，是啊。现在她知道事实都这么痛苦了，要是她的爸妈知道，岂不是会更难过。万一他们早就知道，那么这些年他们心里又是承受着怎样的折磨呢？她该怎么办呢？
　　“宋屔，先冷静下来，等你想清楚要怎么做之后再做决定，好吗？这样吧，我先帮你跟酒店请假，你在家休息几天，等精神状态好点之后再说。”
　　宋屔疲倦的点点头。
　　那晚，赵尔森打电话来，宋屔没接，还是乔淇接的，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宋屔这几天太累了，于是早睡了。等宋屔睡着之后，乔淇一个人坐在客厅想了好一会儿，心想得自己亲自去看看陆博易才行。
　　乔淇一大早就等候在酒店大厅，她知道陆博易住在酒店，没有通报又不能上去，只能在大厅守株待兔了。
　　乔淇等了近一个上午，终于看见陆博易从电梯里出来，那张脸还跟从前一样帅气，只是多了分成熟的味道。左手撑着一根棕色的拐杖，左脚似乎完全靠着左手和拐杖才能行走。乔淇看见这样的陆博易心中震撼都不小，更何况是宋屔呢。
　　乔淇慢慢的走到几人面前，很镇定的说道：“陆博易……”乔淇说陆博易三个字说得很慢，她想看看陆博易有什么反应，但是陆博易反应却很平淡，还带着一个笑容，她认识的陆博易可不是个轻易就笑的人啊，于是急忙改口道：“陆博易总经理，我是创世纪杂志社的记者乔淇，这是我的名片。”乔淇从包里拿出名片递给陆博易，但是陆博易却没收，而是万乐代收的。乔淇看着陆博易对她全无印象，似乎真如宋屔所说的，他完全不记得了。
　　“乔记者，不好意思，我暂时不想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主动联系乔记者的。”陆博易礼貌的拒绝了。
　　陆博易正准备走，乔淇再次拦住了，“我听说陆总有在上海念过书，不知道陆总你对你的母校有什么印象吗？”听到这话，陆博易倒没什么反应，可是一边的万乐却有些紧张了。
　　陆博易皱起眉头，看了万乐一眼，然后又看看乔淇，表情显得有些茫然，“乔小姐，我好像没有在上海念过书，我的母校是剑桥大学。这次接任艾斯顿大酒店是我第一次来上海。”
　　乔淇一下子傻了，陆博易却继续说道：“啊？不对，我小的时候来过中国，但不是上海，是嘉兴，那里是我母亲的故乡，我妈妈是嘉兴人。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去那里，但是已经没有任何记忆了，我记得我外婆还葬在那里。”
　　“不好意思啊，乔小姐，我们陆总赶时间。如果有需要，我们会跟乔小姐联络的。”
　　万乐把乔淇拦在一边，陆博易走到酒店门口，还回头对乔淇温柔一笑，那笑容足以迷倒众生，乔淇自己也呆住了。乔淇终于相信，眼前的陆博易他只是和从前的陆博易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他终究不是她们曾经认识的那个人，是的，他已经忘记了。也许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件好事呢？
　　陆博易坐上车，脸上的亲切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对上万乐的目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怎么了？我脸上有些什么东西吗？”
　　万乐歪了歪嘴角，“没什么，只是奇怪你不好奇吗？为什么会有人知道你曾经在这里读过书？”
　　“这些已经被遗忘的记忆何必去想起。”
　　“我真的很好奇，这么多年了，你难道真的不想去想起吗？还是你已经想起了，只是不愿意去承认。”万乐和陆博易认识了那么多年，对他的事情当然一清二楚。除了关于他在中国的那段记忆，那段没人提起的记忆。而此时，突然有人来提起，万乐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万乐看了看手里那张乔淇的名片，“乔淇，乔淇。”万乐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乔淇回到家就将今天去酒店找陆博易的事情说给宋屔听，宋屔听了，原本已经黯然的心此刻更加冰冷了。
　　“他是真的不记得，你知道吗？陆博易居然对我笑诶。那个笑容是那么的亲切、温和，一定也不像是我们曾经认识的陆博易。”乔淇握住宋屔的手，“宋屔，他已经忘了，或许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人总是这样，不开心的都想忘记。也许陆博易并不想记起那些事情。你也学着放下吧，反正他已经忘记了，你何必拿那件事来折磨你自己呢？”
　　宋屔的脑海里不断的重复着乔淇对她说的那些话，宋屔又何尝不想忘呢？如果真的跨越遗忘，她宁愿做那个失忆的人。就在这时，电话响起了，是妈妈打来的，“妈，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呢？”
　　“你还说呢，这两天没打电话回家，你爸爸和我老念叨你，是不是工作太忙了，再忙也得注意身体。”
　　“知道了，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对了，我过几天可能要回家一趟。”宋屔趁机随意的说起，尽量不让母亲怀疑。
　　“啊？是吗？那要不要爸爸去接你，怎么突然想回来呢？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了，我春节不是只休息了一个星期嘛，这几天工作有点累，我就想把剩下的假期也休了。”
　　“哦，是这样啊，那行，你赶紧回来，妈妈给你喜欢吃的菜。”
　　“恩。帮我和爸爸说一声。”
　　“好。”
　　“那妈妈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