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 歧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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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天没见，你瘦了。”曹蛮伸出手来，拨开了颜夕额头上的乱发，语气温柔得好像忘了把她用铁链子锁在这里的人正是他自己。
颜夕冷冷地撇过头去，心想我巴不得你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啧啧啧，我没来看你，你生气了是不是？”曹蛮揭开食盒，端出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来，我喂你吃。”颜夕怒视着他，不知他到底玩的是什么把戏，“你要杀便杀，不要在这里猫哭耗子，我不吃这一套。”
曹蛮端着碗，依然好脾气地笑道：“本司令今天心情好，才想好好对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嗯？”说完硬是掰开她的嘴，用手抓起米饭塞了她满满一口。颜夕的腮帮被撑得鼓鼓的，却被他制住了咽喉，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这最后一顿饭，我自然要来陪你吃。”曹蛮松开手，掏出手帕来擦了擦，见颜夕被饭粒呛得咳嗽不止，便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你别紧张，我怎么舍得杀你呢！只是吃完这顿饭，我就要打仗去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要乖乖听话。”说完又将碗伸到颜夕面前，用眼神示意她自己吃。
对于好几天没沾过一粒米的颜夕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她暗暗咽了口口水，却不想像只狗一样为了一碗白米饭向曹蛮摇尾乞怜。
这种渴望又抗拒的表情，实在很对曹蛮胃口。就像从前，任她再怎么高贵再怎么矜持，最终也甘心沦为侯杰掌下的玩物。在她素雅冷清的外表之下，掩藏的不过是一颗婊·子的心。
曹蛮畅快地哈哈大笑了一场，高高地举起手中的瓷碗又装作不经意地落下，洁白饱满的饭粒顿时洒了一地。“对不起，失手了，我再叫人盛一碗干净的来。”曹蛮故作抱歉地皱了皱眉，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褶皱。
“不用了。”颜夕清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手抓起被灰尘沾污了的饭粒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嗤笑道：“只要不是从你手里得来的东西，都是干净的。”
曹蛮正待发话，却听得有人用力地敲门。黄展庭知道，在这种时候来打扰他，实在不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可是军情紧急，根本容不得他考虑太多。“司令，宋虎的人打过来了。”
“什么？”曹蛮很诧异，非常诧异。他知道宋虎手下有两员大将素来不服对方，自从宋虎死后更是剑拔弩张，恨不得立刻灭了对方。若不是知道这一点，曹蛮也不会把心思都花在整顿内务上，如果宋虎一死他们就合兵攻过来，打下登封城只是个早晚的问题。
他原本以为，这两人在郑州内讧正好给了自己可乘之机，在他眼里他们不过是两只洗好了脖子等着他去宰杀的肉鸡，却怎么也想不到这水火不相容地两人会突然合并一处，比他快一步抢占了先机。他想知道为什么，或者说，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带兵的是谁？董荣还是何岸？”
黄展庭犹豫了半晌，知道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只好无可奈何地答道：“是宋晖。”
早知道那小子会偷偷背着自己赶去郑州，就算冒着再大的风险黄展庭也会亲自把他送到开封。可他也知道，如果宋晖早就计划好了要逃脱自己的掌控，那么就亲自算把他送到开封，也困不住这只满怀野心的小狼崽子。更令他诧异的是，没有威信没有地位又小小年纪的宋晖，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联结董何二人，并且说动他们火速出兵。
“哦？”曹蛮扬起眉角，嗤笑道：“我说怎么这么多天没见着他人，原来是跑回郑州带人来对付我。”他低下头，一脚踩在颜夕的手上，狠狠地碾了两下，看着她死死咬住嘴唇满脸冷汗的样子，心里才算好过了一点。曹蛮转过头朝黄展庭笑道：“你捅出来的篓子，是不是应该自己去解决？”
黄展庭慌忙道：“我知道。”曹蛮松开脚，背着手踱到他面前，小声道：“我只给你半个月，如果解决不了，就不用再回来了。”
“展庭一定不辱使命，只求将功赎罪。”黄展庭朝他鞠了一躬，正待退出，却见曹蛮不经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把他放跑，他却不领你的情，转过头就来咬你。面对这样一只小老虎，如果你还要手下留情，那我就该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黄展庭退出门外，即刻带领曹蛮分配的兵马，朝郑州方向赶去。如果不出曹蛮所料，两军人马会在十日之后在新密开始交战。
从前线送来的战报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曹蛮的桌上，他却从来没有打开过。因为这场战争跟以前不一样，他只想知道结果，这其中的过程并不是他所关心的。黄展庭带去多少兵马他心中有数，根本不足以抗衡宋虎旧部，他就是想看看，在敌强我弱的恶劣形势下，黄展庭到底会怎么做，是拼死顽抗，还是临阵倒戈？
曹蛮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看错了人。
所以半个月后黄展庭领着残兵退回登封时，曹蛮其实是高兴的。打了败仗又怎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更令他惊喜的是，黄展庭虽然输了这一阵，却也不算无功而返——宋晖这小子，总算回到了他手上。像他这么精明的人自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这一回，姓宋的小子就没上次那么好命了。
“来者是客，难道这就是我曹府的待客之道？”曹蛮走上前去解开绑在宋晖身上的束缚，斥责道。黄展庭把手下喝退，厅里便只剩下他们三人。
曹蛮牵起宋晖的手，笑道：“来来来，宋司令请上座。”宋晖脖子一梗，皱眉道：“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就算你抓住了我，董叔叔他们也会按照计划攻打过来。再说，”宋晖笑了一笑：“我不是被你抓住，而是自愿跟着黄大哥来的。我知道，黄大哥吃了败仗一定会被你责罚，你也一定会把对我的怨气撒在他身上。”
“想不到宋司令还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子汉，佩服！”曹蛮撒开手，掏出枪来指着他的头道：“在这种时候落到我手里，你就不怕我一枪崩了你？”宋晖伸出手握住枪管，傲然道：“我还是那句话，就算你杀了我，也阻挡不了我的行军计划。再说了，我既然敢站在这里，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曹蛮松开握着枪的手，竟就这么把枪放在宋晖手里，身后的黄展庭不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我想，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当然不会是特地来找死的，有什么目的，说出来听听。”
“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杀害了我的父母。”宋晖将枪倒转过来对准曹蛮，黝黑的枪托比他的手大出不少，却被他稳稳地握在手里。打从他出生开始，宋虎对他的培养就没有放松过，骑术、枪法、武功，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以前总是埋怨父亲的不通情理，到了此刻他才明白，父亲教给他的不是枪法和骑术，而是在这乱世之中活命的本钱。
严厉的父亲，仁慈的父亲，驰骋天下的父亲，笑傲疆场的父亲，最后在他的梦中化为一张笑脸，和蔼地对他说，“孩子，听话，跟妈妈去上个茅房。”如果当时的他能懂事一点，如果当时的他能勇敢一点，那么父亲是不是就不会死在乱斧之下？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曹蛮恍然大悟道：“宋夫人的死恐怕你比我更清楚，宋司令的话，当然是死在侯杰手上，你去调查便知，他前胸的子弹的确是出自侯杰的佩枪。”
“这个我自然知道。”宋晖回到郑州之后，便从董荣那里打听到，宋虎的尸体已经被内线悄悄地运回了郑州，经过一再查验，发现前胸的弹洞并不是致死的原因，而是因为身上多处深可见骨的伤痕，导致他失血过多而亡。“现在我只想弄清楚，那些刀斧手到底是不是你派去的。”
曹蛮故意瞪大眼道：“这个你恐怕得去问你的黄大哥，因为那天带队的人不是我，是他。”
宋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枪口指向曹蛮身后的黄展庭：“黄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他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与曹蛮有关，所以不惜以身犯险来到这里，目的就是为了了解真相。可是为什么离真相越近，心里就越是觉得冰凉？
被宋晖瞧得心里发寒的黄展庭别过头去，不敢正视他的眼神。自从他救下宋晖，便知道这一幕迟早会发生，但他一直祈祷这一刻能来得晚一些，这样自己心里的愧疚感或许会随着时间而慢慢消磨。可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别傻了。你以为你黄大哥真的那么好心，正巧碰上你把你救了回来？”曹蛮冷笑着，语气竟带了几分怨毒：“若不是因为有任务在身，他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至于任务是什么，我相信你已经很清楚了。”
看着敌人一步步地迈进自己设计的陷阱，实在是一件痛快的事。曹蛮冷眼瞧着宋晖握枪的手在不住颤抖，心下暗笑。
“不会的，不会的！黄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会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宋晖大喊一声，双眼通红地盯着黄展庭，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曹蛮回身拍了拍黄展庭的肩，哂笑道：“啧啧啧，我真是羡慕死你了。看着这傻孩子对你这个杀父仇人感恩戴德，心里是不是特别爽快？”黄展庭无奈地嗤笑一声，生平第一次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曹蛮对此却不是很在意，继续对宋晖笑道：“若你以为他把你捡回来是因为可怜你，那就错了。你应该知道自己的价值，对我们来说你只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筹码。”
“那天他把你放走，就是为了让你引着董荣和何岸带兵前来，省的我大费周章赶去郑州。”这是曹蛮平日拿来安抚自己的借口，没想到此时也能派上用场。“前几天他故意输这一场，便是我诱敌深入的计谋，想不到一箭双雕，把你也赚了进来。”
急火攻心的宋晖根本无暇去思考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黄展庭到底是不是他的杀父仇人，这个疑问一直盘踞在他心头，压得他头昏脑胀。他正视着黄展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你骗我？”
黄展庭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低下头去。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为什么一定要逼我亲口说出来？我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被指挥，讨厌被质疑，讨厌你盯着我看的眼神！
“如果宋虎看到这一切，不知道会不会在地府里偷偷的抹眼泪呢，哈哈！”曹蛮知道，只要自己再添一把柴，这两人之间的火很快就会越烧越旺。
宋晖果然恼羞成怒地将枪口对准曹蛮，嘴里吼道：“你给我闭嘴！”手指微微颤动。
扳机一扣，只听得“砰”地一声响，眼前的人瞪大双眼，缓缓倒了下去。若不是开火之后手指被灼烧的痛感，黄展庭一定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亲手杀掉了这个被他救回来的孩子。
“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曹蛮满意地握住了他颤抖的手，拿下他手上的枪，刚刚开过火的枪管还有些灼热。“把这里收拾干净，我在议事厅等你。”
黄展庭仍然保持着开枪的姿势，丝毫感觉不到手臂的酸痛，直到宋晖的身子慢慢地停止了抽搐，他才敢靠近一些。宋晖受了这一枪，性命肯定是保不住了，可黄展庭只想再看他一眼，毕竟这个孩子，是长久以来唯一一个信任自己，把自己当成亲人的人。
“黄大哥，你……告诉我，你……没有骗……骗我。”宋晖瘫倒在地上，胸前的痛感慢慢地消失了，随之减弱的还有自己的心跳。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却像个溺水的人，还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得明明白白，不要带着遗憾下到黄泉。
黄展庭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汗珠，小声道：“对不起。”宋晖呜咽一声，眼神渐渐失去了焦点。就算这个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他也知足了。
能死在黄展庭的手上，是宋晖这辈子最值得庆幸的事情。他故意拿枪对着曹蛮，就是要逼黄展庭出手，只有被他亲手打死，才能让他愧疚一生，后悔一生，铭记一生。
黄展庭想把他的眼睛合上，却不敢伸出手去，只好挥手让下人把尸体抬出去处理掉。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只知道若非如此便不能重拾曹蛮对他的信任。
是了，只要曹蛮相信他，只要曹蛮重用他，只要曹蛮需要他，对他黄展庭来说便是最大的满足。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 歧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