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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侠与怪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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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的京城是沿河而建的。河的上游土地平□□景秀美,住的当然是君王朝臣。而下游不但地势起伏不平,还有发大水的危险,放眼望去一整片皆是平房。而那下游中的下游就是水洼地了,住在那里的不外乎城里的三教九流,以及上京卖艺的戏子艺人。
宋文君姓宋,通一个“送”字,而绍荣的绍里面有个“召”,从姓氏上来说是宋文君输了。不过相反,住在上游的是他,而绍荣住的是下只角的下只角。可怜祖宗特地选了个好姓,没想到子孙却都个个不争气。相反也可以说,宋文君能克服先天不利而在京城小有成就一番,实在是造化了得。
“那算什么,有个好爹才是真的!”
这天在河边酒馆二楼,绍荣又被熟识的小二拿名字打笑,他有点不高兴地回了一句。
绍家的父亲死得早,全靠母亲一个人把儿子苦苦拉扯。虽然没保住祖传的豆腐店,好歹也把儿子送进了学堂。可没等绍荣考取功名,母亲也积劳成疾,早早仙去了。从此绍荣再也没读过一天书,表面上跟着水洼边的小流氓混口饭吃,背地里却谁也说不清他在干什么。今天绍荣也早早登上酒楼,要了壶黄酒对着河面吹风。
“谁不知道那宋三公子他爹是朝里红人。要我爹没死那么早,我也当大侠快活去!”
他说完一口气喝干了杯底,却即不见小二斟酒,又不回嘴。转身一看,正对上一只人头慢慢从二楼的地板上升起。糟糕,被听见了,他立马回到窗边。
来的人正是绍荣嘴里提到的“宋三公子”,江湖人称白衣文君是也。
身为朝廷命臣的末子,他既没有向兄长一样走向仕途,也无意买卖经商,而是做起了侠客来。不过仔细想想,除了宋文君还有别的人能当侠客吗?文韬武略,才胆双全,最最重要的是有个好爹,想在京城当侠客,做不到这些的......就乖乖去水洼地的巷子里混着吧。
因此,一路艰辛走过来的绍荣对这位先天条件好过头的宋三公子相当不满,连擦肩而过的时候都会故意把腿上的泥往那白衣上蹭。可惜,对方的涵养实在了得,挑衅过几次无果后,见到这白衣人便下意识避开了。
而另一方面,宋文君刚上楼就看见了穿得破破烂烂的绍荣。如果只有他独自登楼,见到此情此景定会马上调头,可今天正巧跟着朋友同游,也不好发作,只能在经过绍荣桌边时哼哼了一句。
“哼哼!”
“小二拿酒来!”
绍荣猛地一拍桌子,大喝一声道。
其实从旁人看来,这两个人毫无交集,本该没有任何恩怨的。宋文君却知道内情不是这样。眼前这个青年痞子绍荣,其实背地里另有一个身份——怪盗白扁豆。
怪盗白扁豆具体做了哪些大事,这些就不多提了,到集市上找个说书人,给两文钱能听三段。但是有人把他说成侠盗也有人说成恶贼的,白扁豆的形象就是那么虚渺。
只是在这个京城能做怪盗的,和做大侠一样,背后要有过硬的关系。宋文君见了绍荣到底也就只能哼哼两声。
“文君师弟今天怎么总是哼哼啊?”
“嗓子有点哑了......”
绍荣悄悄张望了一眼后面的桌子,看到白衣少年面犯桃花,略有失态的表情,只觉得好笑极了。
晚上一回家绍荣接到了枚帖子。他走出草屋的时候,门外已经停好了马车。
“要是看不到这个三彩侍女俑,小姐就要寻死了。”
说话的是某位朝中重臣家的管事。这位大人的掌上明珠爱古玩成痴,每每发作起来,都把家里上上下下弄得大乱。当然,她看中的宝贝也往往是别人的家传宝。事情一旦到了用金钱无法交涉的情况,只能走看不见的路子了。
“这张是给对方的银票。这些银子事成之后面交。”
在昏暗厢房里,老人小声说道。
“一个破泥人居然要卖那么多钱!”
“哎,那家还不肯卖呢。”
所以才要我上场啊,绍荣想到。
他没用多久就摸到了藏宝人家中,三两下就开了柜子的锁。绍荣先把侍女俑小心装进包袱里,在原处放上银票,最后用一枚白扁豆压好。
做怪盗就是那么简单。
可惜,绍荣的清闲日子只过了三天。确切地说,第二天晌午失主就找到住在上城的宋文君,哭着跪在地上求大侠伸冤。
看到那枚白扁豆的时候,宋文君脑子里一下就嗡嗡了。可面对失主,他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对方“这人背后有王爷撑腰”,只得接下了案子。
失主走后,宋文君写了张条子,飞鸽传书往下城水洼地。他既明白绍荣绝不可能随叫随到,但也不想跑去那又潮又臭的地方,最后还是麻烦鸽子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直到天色暖红的时候,宋文君也没接到回信。
就算是乌龟爬,也爬到了吧!于是他派了个佣人去下城打探绍荣是否潜逃了。结果很快得到了回音——
“那人不光在家,还在炖鸽子汤。”
宋文君只好掩着鼻子,亲自走一趟水洼地。
一脚踢开没栓的栏栅,白衣青年进了绍家院子。
喝完汤的绍荣正在井边洗碗。见到宋文君,脸上露出了傻里吧唧的笑容。
“我可没看到什么纸条。”
宋文君心想这家伙居然不打自招,不禁气不打一处来。他先是哼了一声,又哼哼了两句。连起来就是“哼,哼哼!”
绍荣把这句理解成“可恶,这个家伙!这个家伙!”,便接着说了下去,“我以为是广告,随手扔了。”
“既然是广而告之,为何不看先扔呢?”
宋文君扬起形状优美的眉毛,高声训斥道。
“既然是广而告之,就该堂堂正正地送到我家,何必用这种传情书的方法呢,宋大侠?”
绍荣油嘴滑舌地接了话梗,把宋文君气得又是哼哼了几句。
一方坚称“盗取”,另一方却说只是“强买强卖”。最后两人还是没得到共识。宋文君见天色不早,只得悻悻而回了。
宋文君的白衣背影融在夕阳里就像一幅画般,飘飘似仙,绰约远去。但是绍荣万万没有想到,这名有“大侠”之名的青年,日后会加入乱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