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1
决战事后，陆小凤在西门吹雪家里喝酒，随口说起：叶孤城这么做，何必。
西门吹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陆小凤什么时候起也这么乐于评论别人的是非了。
陆小凤举着酒杯的手一滞，眼神中略有诧异，然而西门吹雪并没有看他，只是默默地执杯，一饮而尽。陆小凤摇摇头，说：是非就是让人评说的。不过我错了，他于你而言，已不是别人。
西门吹雪说：他也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笑：那不一样。西门吹雪沉默半晌，也不再辩解。
庭院里的梅花被风吹落簌簌如雨声，有几瓣落在二人小酌的桌子上，孙秀青从帘后出来填酒。见陆小凤盯着她的腹部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又侧身离开了。
这一季梅花开得正好，虽有薄雪映衬，却也不觉得寒冷。
西门吹雪问：你不喜欢这院子的景致么？
陆小凤说：不是。
西门吹雪又问：你不喜欢我的酒？
陆小凤摇头：不是。
西门吹雪说：那你为什么叹气。
陆小凤伸手捻起一片花瓣，指尖留香。他慢慢地说：之前你成亲的事，我没有祝贺你，现在，我敬你。
十八年的女儿红，甘醇凛冽。西门吹雪表情依旧凉薄地，没有看任何人。
陆小凤临走之前问：你那还有一坛酒，一直不肯拿出来，怕我喝光么？
他已经有些醉态，也不等西门吹雪回答，径自离去。
西门吹雪随口道：怕你喝不了拿去送做人情。陆小凤已经走出门外，声音隔着影影绰绰的花枝飘进来：那个人可不像我这么好酒……
花满楼在满庭花香中听到一个男人来了。虽然这个人的脚步声很轻，他还是微微笑起来说：陆小凤。陆小凤大笑着作势伏到花满楼的肩头，笑完了轻声说：七童还是这么敏锐啊……
花满楼知道他装醉，身形一侧拿扇子顶开半尺的距离，笑道：三个时辰还不够你醒酒，这十八年的女儿红什么时候有这么大酒劲了。
陆小凤嘴撅起来，手还绵绵地压在他肩上：连三个时辰前喝的酒都能闻出来，是西门吹雪的酒好呢，还是你的鼻子太厉害……
花满楼神色依旧淡然：我不但知道你是三个时辰前喝的酒，还知道你这三个时辰是怎么过的。
哦？陆小凤很感兴趣，我难道不是在赶路？
花满楼摇头：以你的轻功一个时辰足以赶到。你是去，祭奠一个人。
陆小凤沉默了一阵，然后叹了口气，虽然声音低沉，却好似卸了重负般轻松：果然只有来找你是对的……真搞不懂那个人，比我一个外人还冷淡。
花满楼笑：你明明是懂得的。偏又到我这里来发牢骚。
陆小凤一把抢过他的扇子：你啊……何必揭穿我！
花满楼去夺扇子，被陆小凤躲开，只得说：想要被人宠着，还是应该去找你的那些相好。
陆小凤挑眉，笑着说了一句话。花满楼怔了一下，却笑着摇了摇头。
2
柳乘风去黄石镇之前，曾到访万梅山庄。孙秀青对西门吹雪讲的时候，还担心他不答应，没想到西门吹雪不但答应了，还备了好酒招待柳乘风。
柳乘风是江南人士，人如其名，一身翠色长衫，少年模样，带着巴蜀的清润之色，颇似一个人，只不过那个人更清凛些。西门吹雪心生好感，话也比平日颇多了几句。
他问：听闻巴山剑派掌门秋鼎风，并不是前掌门的大弟子。
柳乘风点头：师祖有位入室弟子，说来这个人你还认识。他就是白云城主。
西门吹雪没再说话，院内微微有些风，吹皱了杯中酒。他起身离去，道：风很凉。
柳乘风微微怔住，西门吹雪又说：你的事情交给我放心就是。
少年转而微笑，一如巴蜀碧水春色。西门吹雪独自到内室，隔着白缎，用指尖描绘剑柄一朵云纹。
三个月后，柳乘风并没有回来。再后来，陆小凤传信来说，柳乘风死了。西门吹雪和司空摘星在黄石镇找到陆小凤，没有酒楼，三个人找了个屋顶喝酒看月亮。
司空摘星说：剑神，居然也肯坐在破屋顶上喝酒？
西门吹雪说：我不止在破屋顶喝酒，还在破茅屋喝茶。
陆小凤踢了司空摘星一脚：你都见到剑神一笑了，最亏的是我。
司空摘星抬腿躲开了，撇嘴道：他又不是对我笑，有什么稀罕。
陆小凤把坛中最后一口饮尽，又去夺西门吹雪的酒，西门不但没有让他得手，反将剩下的酒全倒在他的头上。陆小凤不但不恼，还笑嘻嘻地张口接着喝。
西门吹雪摇摇头，一个人先走了。
陆小凤见怪不怪，问司空：你说，那天在茶舍，西门吹雪在笑什么？
司空摘星说：当然是笑那个假秋鼎风太笨！
陆小凤笃定地摇头。
司空摘星想了想，又说：假秋鼎风不懂品茗，又不认识叶孤城的剑，难道还不可笑？
陆小凤又摇头：我也不知道。
司空摘星愤然：你这个陆小鸡！西门吹雪又不是一笑倾城，再稀罕与我又有什么关系，让我陪你想这种问题！
陆小凤笑了：其实与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起一个人。
司空摘星问：什么人？
陆小凤凑过去说：一个和柳乘风有点相似的人。
司空摘星一时愣住，被陆小凤把酒坛抢走，不由破口大骂，也无暇去想什么与柳乘风相似的人了。
3
黄石镇黄沙漫天，燥热不堪，解决了宝藏之事，陆小凤又是个很会享受的人，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往回赶了。司空倒是还惦记着宝藏，被西门吹雪凉凉地一句驳回去：那些东西不能动。
司空摘星不由得撒起泼来：那叶孤城是个疯子，你也是个疯子。
陆小凤懒懒地道：他是个疯子，你难道才知道？
西门吹雪听了，不怒反笑，一脸坦然。
陆小凤奇道：西门吹雪，你又笑了。
西门吹雪说：我又不是死人，为什么不能笑。
陆小凤挑眉，心想：那你从前岂不一直都是死人。想了想却没有说出口，只对着青翠山峦大喊道：翻过这座山头，就到家了！
司空摘星说：说得好像有人在等你！
陆小凤笑：你猜呢？
花七公子独居的小院中，花满楼也笑：我并没有在等你。
陆小凤胡乱往嘴里塞着葡萄，口齿模糊地说：可是这么多好吃的在等我……这点便宜也占不得？
花满楼只笑着喝茶也不答应。
陆小凤又问：上次说的，我若再说一遍，你还会摇头么？
花满楼说：会。
陆小凤擦擦嘴上的汁水，夸张地说：我可是差点死在大漠！
花满楼脸色如常：你明知道你不会死。你如果真的差点死了，并不会说。
陆小凤没了应对，明知道花满楼看不见，却也只得对着他瞪眼。
花满楼听得陆小凤沉寂半晌，只觉得奇怪，正想开口询问，却在花香中听见那人微微叹气：不过能看到七童摇头笑我，也比剑神笑了也没人看得好。
花满楼不以为意：我的笑哪有西门庄主的稀罕。
陆小凤说：那你倒说说他的为什么稀罕？
花满楼黯然：就是你说的，没人看了吧。
陆小凤啪地拍了桌子，凑近道：哎哎哎！我现在若是再提，你还会摇头么？
花满楼无奈地笑笑，拿折扇拍开了陆小凤的手。
4
九月十五，骤雨。
陆小凤赶到万梅山庄的时候，却得知西门吹雪不在庄中。
是夜，雨停。风簌簌地有些冷。
陆小凤抱着肩走出来，说：我以为你在喝酒。
西门吹雪在草亭里背对他而坐，啜了一口茶，说：为什么要喝酒。
陆小凤摇了摇头：我以为你在怀人。
西门吹雪说：你以为我会怀念谁？
陆小凤撇嘴，拉紧了身上的披风，风又大了些，草亭四面透风，只有一只土炉上面烧着热茶。茶虽香，却也不是什么好茶，但是暖暖地冒些热气，让陆小凤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
西门吹雪随手把茶杯朝他推了推：你来了有一个时辰。
陆小凤点头：是有一个时辰。
西门吹雪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陆小凤挑眉：我怎么知道？你以为我有四条眉毛就应该知道你在这荒郊野岭的破茶亭么？我问遍了所有的人，你不在紫禁城这好理解，你一向不喜欢那种地方。我以为你会去唐门杀了唐天容。
我为什么要杀唐天容。
陆小凤噎住，想了想只好说：……因为你杀人不需要理由。
西门吹雪说：如果是这样我岂不是一个随便杀伐之徒。可我并不是。
陆小凤又说：可是你也不在当初那个人葬的地方。
哪个人？
陆小凤又翻了个白眼：你偏偏喜欢这么问。
西门吹雪往杯中填茶，手指颜色白得有些透明。
陆小凤叹气：看来你已经来了很久了。我给司空摘星传信，让他去看看你在不在白云城中，还没有得到回信，就在这里找到你。
西门吹雪问：你为什么要找我？
陆小凤说：想和你喝酒。
西门吹雪问：你说得可是那坛十八年的女儿红？
陆小凤说：正是。你上次不肯拿出来，这次我跑了这么多路，不会还不舍得吧。
西门吹雪说：不是我不肯，是不在了。
陆小凤气结：没了？！
西门吹雪给他填茶，说：因为那酒，并不是应同你喝的。
陆小凤没有喝到酒，反而被一壶茶醉倒了。
回到住处，发现花满楼已经在等他。
花满楼说：司空摘星的神隼来过了。
陆小凤问：你怎么来了？司空摘星说了什么？
花满楼把信递给他。司空摘星说，白云城虽已成废墟，今日确实有人去过。陆小凤想起西门吹雪的手指，知道他果然是从白云城赶回来的。又想起他说那里并不是叶孤城的家，有些疑惑。想了半天才摇头大笑：果然是个疯子。
子时已过，西门吹雪回到家中，孙秀青仍在灯前等他。幼儿已睡。
院中残叶落了满地，西门吹雪立在庭中。孙秀青突然觉得那人身上剑气浓郁，让人无法接近。
阴雨连秋夜，云却行得很快，不多时似有月光洒了下来，孙秀青察觉到，披上外衫到窗口观看时，却又只见满天黑云，仿佛那一瞬的月华，只是错觉。只有西门吹雪一身白衣，不言不动。
5
【你知道那天我对七童说什么？
什么。
我说，现在的陆小凤，喝酒饮茶玩闹，只要脾气相投，同谁都一样。只有七童，能同我一起变作老头子。
西门吹雪沉默。
陆小凤叹气：你呢？……算了，你怎么想，只有你知道。
是，只有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