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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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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入深秋,东神王府内的各处小亭都遮上了竹帘,并在竹帘内侧挂上了不易透风的布料,掩掩印印下流露出来的色彩,或大红,或浅绿,或纯蓝,或亮紫,缤纷多姿,仔细看下,就发现,俱是上品。
侧院的小亭是东神王最喜的一处,黄绿色的席子里,是橙黄色的长布,穿着现下东神王最喜欢的绿衣的侍婢带着欢快的笑容和脚步从里面出来,可以看出,此时,竹帘加上布帘的遮掩下,里面亦是一派温暖。
石桌上摆着些时令水果,才被放下没多久,都被擦拭得没留下一滴凉水,不经意地,亭外响起了晚飞候鸟们的叫声。
“……唉~~~如果我能住在一处与世无争的深山中,那该多么有意境,多么浪漫啊~~~”允浩瞟了一眼桌子上的水果,一边用暖炉烘着手,一边神情向往地这般感叹道。
一旁,坐着给允浩腿边烤炉加碳火的甲一听这话,不解了,开口:“王爷,那您的意思,究竟是要隐退呢?还是再在山中建一座寝殿?”
“嗯……”思考甲的提问。
“可是王爷,您又不常上山的。”甲补充道。
“嗯……”觉得甲说得有道理,但是还是在思考的允浩。
另一旁正在给允浩煮酒的丙这时也开口了,一脸痞子的表情,不耐又不屑,“甲,不要对王爷存在这么无聊而且弱智的猜测,他当初只是为了向别的王爷显示他是多么的有钱,才会建了那几座寝殿,你也不想想,咱们家王爷是夏日怕虫,冬日怕冷,怎么可能会愿意隐居到山上,要隐居也要南方水香美人之地。提醒一下,昨天南王爷差人来邀王爷一起去他的新居坐坐,怕就是被刺激了,不甘自己就这样被一个最近无限发福的家伙给比下去,故而也想再建一居来平衡心理。”
“哇哦!”崇拜丙的一番巧言的甲。
“丙真是太了解我了!”王爷也十分感动,不禁泪流满面。
于是,正好走进来的乙黑线了,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看见乙回来,甲一激动,直接把手里的木碳往火里一扔,溅起了数量可观的火星,让东神王惊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捂着屁股,说:“甲,你有话好好说,干燥季节,小心火烛啊!”
丙:“总算是回来了。”
乙:“干什么这么激动,不就是叫我带水晶包吗,接着吧。”
不满地看了一眼为了包子开心得不得了的甲,允浩凑了上来,质问道:“难道乙你不觉得王爷我应该有气度一点,找个深山老林学前辈们当个隐士吗?绝对有意境,够浪漫!”
“王爷,您就算了吧,都一身铜臭了还说这些。”乙面无表情地丢出了这么一句回答。
“虽然你说的这句话也可以列入考虑范围,但是我还是觉得……”东神王此时的情绪应该是激动的,但是他的长篇大论在一开始就被打断了,罪魁祸首,是一支穿过了竹帘布料,掠过三人头顶后直直插进柱子的飞镖。
一片静默,没有一点动静。
离飞镖最近的,是一直坐在原地的丙,他站起身,观察了一下,说:“入木三分,应该没有抹毒,上面绑着一张类似字条的东西,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东西是不是字条,或者,字条上面写了什么,而是,我们究竟是应该对我们亲自布下的防卫有自信,还是对发这支飞镖的无名氏的功力又自信。”
允浩呆滞了一下,径自走过去解下那字条,打开,嘴上念道:“丙,你的戏份是一章只能讲一次长篇大论,不要抢戏份哦~~~还有,才不是无名氏,是伏花谷,金在中。”
静默。
“咦——!!!”反应过来的东神王盯着手上展开的纸条,轻声读出,“今日有人欲刺杀汝,请留心,落款是,伏花谷,金在中。”
甲:“哇!是‘汝’耶!现在竟然还有人用这种早已被时代洪流冲散的字!”
丙:“反正王爷天天被人刺杀的,不用留心。”
王爷:“哇!是美人在关心我耶!”
乙:“不要还没见面就自作多情地自以为是,也不要随意地使用‘耶’这种对王爷您来说太过年轻的感叹词,会让人觉得做作,并且易产生不适感。”
王爷:“……”为什么这个人是这么得爱计较。
“王爷。”凭空响起的声音,是一支隐在暗处的影卫长丁发出的,波澜不惊,“沈少爷请您过去一叙。”
“珉子?”允浩一时还回神。
“说起沈少爷,王爷您答应了朴大人的事情都没见您在做呢,不要那两箱当萝卜送的千年老参了吗?”甲提醒,然后,就看到他家的王爷一脸的义不容辞。
沈府,和允浩上次去的刑部设给官员休息的小院完全不同,处处珠光宝气,简直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至于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被未来主人嫌弃的,俗气了吧。
不过,东神王倒是很喜欢这种摆饰的,只是他家底子薄,不像沈府这样的是三朝元老,在商场上也同样很有声望,每次来都要东摸摸西摸摸,看看是不是又多了什么,顺便流流口水,就算此习惯会被沈昌珉这个未来主人嘲笑,也照样乐此不疲。
但是这次,打开房门的沈昌珉看见了这个画面,却没有开口嘲笑,丢下一句“事成之后,哥要什么就尽管拿,现在快给我进来”,就冷冷的转过了身。
“哦~~~”对弟弟的冷淡习以为常,允浩侧过脸,给不远处小心翼翼地递过来视线的年轻侍婢们一个无限纯良的笑容,姿态潇洒地进了书房的门。
沈家的书房,被称为天下的文人书库,从古至今,任何文人墨客的著集,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书架整齐地罗列开来,让主人家是整整打通了七个房间,才能容纳下来,檀木架特有的馨香,还有一进去,就扑鼻而来的墨香。
“嘭!”
迅速关上的房门,让允浩吓了一大跳,转头就对上沈尚书阴沉的脸色,正色道:“我刚刚只是笑了一下,绝对没有要诱拐你家侍婢的意思!”
“哼”的一声,沈尚书对东神王这句话的真实性不予置评,转身走到书桌前,微微弯下身,手指拾起了一张白纸,沉声道:“不要浪费时间了,进入正题吧。”
方正的桌子,是昂贵的红木制成,上面摆放着成套的文房四宝,被拿起的白纸上,赫然凸显出来的两个字,狂放不羁,正是——“劫狱”二字。
“……”
“……”
允浩盯着这两个字半天,才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不禁开始感动于爱情的伟大,竟然可以让这个刑部尚书想到了劫狱。
“哥这是没意见吗?还是不认识字?”是沈尚书先开的口。
“不,我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斜视,“放心吧,我没文盲到这个程度。”
“那就好。”显然是真的在安心。
“……”不满。
“既然哥没意见,十天后就行动。”无视。
“等一下。”允浩摆手,“珉子,你不能为了一个小美人,就毁了你自己啊,竟然想到要劫狱,你自己会受到牵连的。”
“那可不一定。”突然笑得很奸诈,昌珉把写着劫狱二字的纸张揉成团扔进了一边的火盆,才接着道,“现今朝中局势不稳,东神王在以往的七年里都独揽权势,但在段勋之当上宰相后,势力开始不稳了,越来越多的旧臣新宠纷纷往那边聚拢,哥的日子,也开始不好过了吧。”
“干吗突然要提到他?”允浩响起了段勋之那张可憎的脸,很不客气的皱起了眉。
“段宰相的手段,哥应该会比我清楚,虽然我和哥之间那种多余设定的青梅竹马关系没有被他知道,也没有太过明显的助纣为虐,但是,也知道你从我这里拿过人,所以,似乎是盯上了我,想要把我拉过去呢。”
其实心里想的是“莫非珉子这家伙要肥水流向外人田了”这个问题,表面上,却只是皱起眉,道:“竟然有这种事?他不是夸下海口,要全面肃清腐政,给全天下一个交代的吗?”
“你别傻了,哥,不结党,他怎么能稳固自己的地位。”
“……”
“况且,权利在手,谁会不动心。”
“……又是,这样吗……”
“七年了,东神王累了吗?”
“我的确想过离开这里,闲云野鹤也未尝不可,本来就是一介匹夫。”
“但还是放不下心,不是吗?”
“如今天下安康,也不需要我冲锋陷阵。”
“想不到哥也会有这种消极的心理,还是算了吧,你明明就放不下她,又为什么要多想,快点把崔珉豪给你的那颗夜明珠给我吧,免得夜长梦多。”
“……为什么突然转到这个上面来了?我不会还给你的,是小美人亲手送给我的!”
“好极了,是想让我翻脸不认人吗,东神王?”
“啊~~~啊~~~知道了,给你还不行吗!”
见对方心不甘情不愿地递了东西过来,沈尚书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一些,立刻收到自己袖中,开口:“权欲熏心的人除去聪明的头脑,却逃不过疑心病这个坏习惯,十天后,段宰相一定会找借口派人来巡视刑部大牢,到时候,如果他的人死在了我的地方,朝臣的命加上头上乌纱,这两大漏洞,就顺利诞生了,而,最让人安心的盟友,应该就是有把柄在自己手上,又家世显赫身居要职的人了吧。”
“……”
“我会为哥充当眼线的。”
“……我以为,事情不会那么复杂的。”
“哥是休息太久,脑子不好使了吧,南王爷会哭的,当初竟然就是败在了你这样的人的手上。”
“不用激我,珉子。”
“不要叫那个该死的小名。”
“英云哥是个坦荡荡的男儿,如果可以,我当初也不想那样对他……好了,反正小美人是你,说一下具体事项吧,看看你这个想、眼线靠不靠得住。”
“哥还是有些挣扎呢,呵。那天的守卫,我会安排一些尚未成家的人,来满足哥你的慈悲心,天牢和死牢相隔甚远,你同时派出人手,要挑死士也随你挑,看得上的就带走,看不上的就杀掉,最后还要放一把火全烧掉,不要贪便宜用木柴这种东西,要用油,又快又干净。”
“你爹会哭泣的吧,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一个邪恶的儿子。”
“他可是很骄傲的,说是无奸不商。”
“原来你爹才是脑子不好使的,儿子明明是当官的。”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允浩闭目养神,脑中细细想着沈尚书的计划,最后惨然地发现,那个曾经纯真无邪的童年玩伴现在也已经变成了一个表面刻薄,内心更刻薄的男人,不禁再次为自己的纯良品性而大为感动。
同乘的甲乙心理:王爷的这个表情可真让人恶心。
“对了,现在到哪里了?”突然开口发问。
甲撩开窗口的帘布,回答:“王爷,到来顺客栈了。”
“那就在青彩院停下吧。”严肃。
“唉!王爷,光天化日之下,您要去小倌院!?”再次感叹于自家王爷的厚脸皮程度。
“你不知道,在珉子还未弱冠之前,可是个一等一的美人,我每天瞧着他,都觉得赏心悦目呢~~~为什么,为什么才过了几年,他就长得比我高,比我壮?真是世道不公啊~~~”
乙:“王爷,您是脑子又不好使了吗?沈少爷就算在现在,也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
甲:“啊,知道了啦,一定是因为昨天的那位姑娘没能满足王爷的□□,所以才一大清早就要去找小倌。”
碎碎念着,甲打开了车门,探出头刚想叫外面的马夫去青彩院,就感觉到一股轻柔地气从耳边飞过,一惊,便立刻全身戒备地转身。
“叮!”
入眼的,是乙和一名男子的对峙。
那男子一身黑紫的长袍,一见便觉高贵大气,头上戴着同色的纱帽,掩住了整个脑袋,而那只握着正架在东神王脖子上的短刀的手,在色彩上,几乎是对比性的白皙,乙在对方想要继续下刀的时候出手了,抽出一把随身的匕首挡住,手肘把东神王的脑袋一顶就撞到了后面的木板,叫疼不已。
局面,暂是稳住了。
甲关上了车门,维持着坐在门边的半转身姿势,对方的动作里没有杀气,但并不能代表什么,开口:“在下是东神王爷的近卫,甲,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高姓大名不敢,只问这位便是东神王吗?”清澄的声线,带了点柔柔的南方口音,软糯好听,但细听之下,却会发现者语气和声音完全不相符的冷漠,毫无起伏。
东神王还在那里揉着脑袋装疼,乙伸出原本是摆剑姿的左手,挠了挠握着匕首紧张感十足的右手手背,才调侃感十足地开口:“要来刺杀东神王的人倒是很多,却还是第一次有人会自信到只派了一个人来挑战我们三大近卫,勇气可嘉啊。”
“即是东神王的话。”那人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乙的话一般,喃喃地说出了以上这句话后,便撤了剑,在三人或好奇(允浩),或戒备(乙),或紧张(甲)的注目下,摘下了头上的纱帽。
抬起头,语调继续波澜不惊,“在下,伏花谷,金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