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荷》》莫穎moying

1、初入蘇城

　　和煦的东风轻轻吹拂过梅月的苏州城，卷起了一地盎然绿意，暖阳灵巧的穿透路旁交杂的依依杨柳与桃木，在红绿相映间洒下遍地光影。天际方亮不久热闹的市集上便已人声鼎沸。

　　「早！这位客倌，欢迎。」奉天客栈内，跑堂的店小二正一手拿着抹布殷勤地擦拭桌椅，一面不时抬头看着店门注意有无客人上门。

　　虽说天亮未久，可这奉天客栈可是苏州城内有名的百年老店了，店里厨子的手艺堪称一绝不说，价格却是平实不贵，是故开门不久店里便三三两两地坐了些客人。

　　眼角余光瞄见有人上门，小二连忙抛下手中的抹布，随意在身上抹了抹手，立即朝入门的客人招呼着。

　　将人领至空桌旁坐下，小二拿起桌上的杯子添了杯水搁至客人面前，问道：「客倌要些什么？」

　　「来笼包子、一壶茶。」男人一边卸下肩背的包袱，一边吩咐着。

　　「好的，马上来。」

　　等待着上菜的时间，男子一手撑着下颚，暗地里打量着客栈内的摆设与店内的客人，桌上那杯小二为他倒的水却是连动都没动过。尽管再怎么饿再怎么渴，假手过他人的食物若非必要绝对不碰是他长久下来养成的习惯，尽管心里清楚此刻身处的苏州城离那儿已有上千里远，可习惯就是习惯，并非那么轻易就可以改的。

　　「客倌，包子来了。」略微弯身将饍盘内犹蒸着热气的笼篮与茶壶上了桌，小二恭敬地道：「客倌请慢用，若还有其他吩咐喊一声就行。」语毕便转身要离去。

　　「等等。」男子出声喊住了他。
　　「是，请问还有何吩咐？」
　　「请问，城西的墨府要怎么走？」边问着话边伸手拿起一颗包子扒开，然后暗将藏在指缝中的细小银针刺入那正流着汤汁的内馅，见银针无反应，这才放心地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由于男子试毒的动作快速且细微，立于一旁的店小二非旦浑然不觉眼前客人适才无礼的举动，甚至还神色平常地回答着男子的问题。

　　「城西的墨府？」听见这在苏州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方，小二皱起了眉，「呃，这位客倌，您一定是外地来的吧？」

　　「没错，怎么了吗？」看见小二怪异的反应，男子放下手中的包子问道。

　　「没，只是如果要到墨府，还请客倌千万要小心点儿。」

　　「小心点？」挑了挑一双好看的剑眉，夜寒江疑惑道：「小心什么？」

　　「这……」小二犹豫地看着眼前面容俊美的男人，一身墨黑色绣红边的袍子下有着掩盖不住的尊贵气质，腰间系着的玉佩一看也知定是价值不菲，想来也是大户人家自小金匙银碗养出来的孩子，这样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怎么？不能说？」男人疑惑的看着小二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此时一道粗嘎的嗓音蓦地插入，「这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

　　两人转头望去，就见隔桌坐着的大汉，一手持碗咕噜噜地一口喝光碗里的酒后，豪气的用手背抹了抹口说道：「说出来才好，也能给外地来的那些抱着邪心的家伙一些警惕！」话是对着小二说着，可那双眼却凌厉的扫过店内桌上同样摆着包袱的几桌客人。

　　暗地里拉长着耳朵的人，在收到那直射而来的凌厉视线后，莫不吓出一身冷汗，心虚地连忙低着头，随手拿起桌上的糕点或是茶水囫囵入喉。

　　小二转身看着说话的汉子，恭敬地弯了弯腰喊：「言大人。」

　　这说话的男人，是这苏州城里的第一补头，任何犯人只要落到他手上，没一个能逃溜的，是城内治安良好的功臣。

　　「哎。」言补头随意对小二摆了摆手，一双鹰眸倒是紧盯着那个墨袍男子看。「小子，你打哪来的？去墨府做什么？」

　　小子？闻言，男子微拧了拧眉心。
　　这男人竟喊他小子？呵，看他的外表，也只比自己粗犷点，他可半分也不觉得这汉子的年纪有大到能喊他小子的地步。

　　不过想是这么想，他可没忽略方才小二喊那男人一声大人这回事，既然喊大人那少说也是个官爷。思及此，他挂上了抹温和的微笑，「敝姓夜，来自京城，是应邀到墨府去绘荷的。」

　　「绘荷？」那言补头和小二一听，顿时拧起了眉。

　　「怎么？」夜寒江看见他二人的反应，加上小二之前说过的话，心里更觉得怪异。「这墨府有什么不对吗？」

　　「呃，这……」该怎么说呢？毕竟是人家家里的事……小二面带犹豫。

　　「哪有什么奇怪，不就那荷池里死过人罢了。」倒是一旁的汉子直咧咧地说了。

　　「死过人？」

　　「哎。」小二见那言补头都开口了，索性就接了话把事儿说了个全。

　　「这墨府，是在百余年前才迁到这儿定居的，一开始当家的只是个默默无名的小绣工，家里没几个子儿，直到几代后，有一个叫墨清的，有一日突然失了踪，半年后回来手里捧了瓮白荷。自那时起，墨家的绣品名气便越来越大，绣场也一家一家开，直到现在成了咱们苏州城的首富。」

　　「那跟荷池里死了人有何关系？」

　　「这您就不知了。」小二突地顿了顿，似在犹豫着该不该再往下说。

　　叩！

　　陶碗轻触桌面的声响伴随着言补头粗嘎的嗓音传来，「因那些无知的人，以为那墨府会成功，就是那日墨清所捧回来的白荷所致，加上那白荷确有其怪异之处，于是那些想发财想疯了的家伙就把歪脑筋动到那株白荷身上。」言补头扬了扬嘴角：

　　「呵，结果财没发到命倒是送了！」

　　随手晃了晃再倒不出一滴酒的空瓶，言补头自怀里掏出了几两银搁置在桌上：「哪！小子，要是还要命的话，最好别动那池荷的歪脑筋！」话是对着夜寒江说，那双鹰利般的眼倒是一一扫过那些意图不良的家伙。无声瞪出警告后他不再多言，掉头就走。

　　看着汉子离去的背影，夜寒江伸手挲了挲下巴，脑子里飞快转了转。半晌，他转向一旁的小二问道：「那株白荷，有何奇怪之处？」

　　「唉，客倌您有所不知。」小二叹了口气，「这怪就怪在那白荷，一年四季皆不萎。听老一辈的说，当初墨府开始发迹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下一亩地挖建荷花池，以将墨清所带回来的荷移植到那池里。甚至还有人说，在荷入池后，短短不到一夜的时间，那原先只有一株荷的池竟生满了荷，而那时还正是严冬之时哪！」

　　一年四季皆不枯？这么神奇？听及此，他颇感兴趣的绕高了眉：「然后呢？」

　　「后来这件事不知如何传了开，人人皆道那株荷非妖便是神，且墨府后来又渐渐富裕，于是大家便以为定是那株荷所佑，所以开始有人将歪脑筋动到白荷身上。他们在夜里潜入墨府盗荷，却全都有去无回，墨府对外宣称那些人是因失足跌入荷池中而溺毙。可实际上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喔？「那真正的死因到底是？」

　　「唉，听负责验尸的老忤作说，那些尸首被打捞上来时，都像浑身血液被放干了般干瘪，但脖子上却都有勒痕，根本无法确认到底是被勒死的还是因失血过多而亡。于是大伙儿都说那是荷妖作怪，当然也曾有人说要除妖，可那墨府业大势大又有谁真敢去惹呢？再说受害的也都是些对荷存有邪心之人，所以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渐渐习惯，反正只要不去招惹就会相安无事。可那些外地来的，却不明了这回事呀……」话声未毕，便听见有人吆喝着。

　　「小二！」

　　「哎，马上来马上来！」扬声高喊，随即转过来对着夜寒江说道：「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如果客倌真要到墨府绘荷，还请千万小心了。」说罢转身要走。

　　「等等。」见状夜寒江连忙喊住他：「你还没告诉我墨府要怎么走！」

　　小二闻言尴尬的笑了笑，搔了搔头说道：「瞧我，都给忘了呢，客倌只要出了店门左转后沿着这条大街直走到底就会看见的。」

　　「多谢。」

　　「那客倌请慢用。」小二点了个头后连忙离去。

　　微敛着眉，男人若有所思的坐在位子上。半晌他自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后，拿起搁在一旁的包袱，离开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