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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月缺难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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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后,许都的清晨沉浸在朦胧雾霭之中,天空开始疏疏落落地飘下雨滴,雨露成珠顺着屋檐滴落至窗,滴答滴答地打破了屋内的安宁。
屋内,少年紧拥着少女卧榻酣睡,一夜无梦。曹丕先行睁眼清醒,只见莫言闭着双目安详而睡,
曹丕紧拥莫言睡了一宿,手臂的酥麻不禁让他蹙紧两道墨黑沉眉,抬手松动筋骨许久,这才得以舒缓。曹丕低头看着莫言恬静的睡颜不觉嘴角轻扬,幽深的眼眸满是温情,其实仔细一看,她安静的模样十分俏丽可人。
沉睡的莫言似是感受到曹丕的凝视,细长浓密的眼睫忽如蝴蝶颤动的双翅,曹丕遂俯身吻上她温软紧抿的樱唇。曹丕蜻蜓点水地轻柔一吻,令莫言睁开双目,近在咫尺的俊秀面容使她惊诧得忘了呼吸。莫言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双手想要推离曹丕却因力量悬殊难以挣脱。
“唔!”
“嘶……”
出于愤恨,莫言一口咬上曹丕的唇舌,疼痛难忍的他蹙紧了两道沉眉,立即与之分离。盖在曹丕身上的锦被有所滑落,露出大片结实有力的肩背。昨夜,两人还是耳鬓厮磨,柔情蜜意,今晨少女如梦初醒,眉眼之间哪还有昨夜的温情,清莹澄澈的双眸分明噙着羞愤的泪水。
莫言正要伸手挥向曹丕的脸颊,却被他拦下玉臂紧紧抓住,莫言见自己动弹不得,立刻柳眉倒竖,恼羞成怒。“放开我!”
曹丕深知贞节对天下的女子是何等的重要,虽说如今是乱世,女子出嫁丧夫或是被夫家所弃后再嫁他人乃寻常之事,只要夫妻之间相敬如宾,琴瑟和谐,便无人敢任意轻贱。曹丕与莫言相识至今,岂会不知她性情是何等的倔强?何况她还是一个未曾定亲的少女。曹丕明白莫言是一时难以承受清白贞节之身被他所夺的事实。
曹丕抓着莫言玉臂的手稍许放松,心怀愧疚地凝望着少女湿润泛红的双眸,幽深的眼眸仍有温情,言语更是满含真挚。“阿言,昨夜的事虽非我本意,但你我一夜云雨,终是夫妻之实。待回了司空府,我必会向父母禀明纳妾之事,我定要好好待你,不会再让人伤害你。”
面对曹丕的诚挚之情,莫言却是不为所动,她仿佛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忽然哑然失笑,笑着笑着便潸然泪下。曹丕见此,心中更添自责悲痛,松手放开莫言,温柔而疼惜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伴随着“啪”的一声,曹丕俊秀的脸上多了五道清晰的指痕。莫言浑身不止地颤抖,双眼通红地瞪视着曹丕说道:“如果道歉有用,全世界还需要警察做什么?虽非本意?呵呵……难道一夜风流,一句‘纳妾’就解决了么?”
曹丕面色骤然阴沉,眼中的温情渐渐消散,比起治病习武所受的伤痛,莫言这一掌不过如虫豸所咬一般不痛不痒,但她所言却胜似刀枪剑戟,可谓是字字诛心,句句刺骨。曹丕幽深的眼眸已被怒火失望取代,他一把抓过莫言的玉臂声色俱厉地问道:“在你心里,我就如此卑劣无耻么?昨日若非中计,你我二人岂会……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为何还不肯答允我入府为妾?你这几日避而不见,究竟是为何?是我不得父亲喜爱故而心生厌恶,还是你心中早已有了爱慕之人?”
为了验证心中猜想,又或许是心有不甘,曹丕再一次俯身亲吻莫言的樱唇,然而见她奋力反抗泪水顺着脸颊汩汩而下的模样,他终究不愿强人所难,于是缓缓松手,放开莫言。
曹丕本欲抬手拭去莫言脸上斑斑泪迹,怎奈被她一脸鄙贱嫌恶地推开,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要碰我。你……让我感到恶心。”
“恶心?”闻言,曹丕忽地冷笑,遂起身穿上衣物,背对莫言说道,“你能入府为妾,摆脱卑贱之身,是你此生之幸,还有何不满?莫言,我只给你三日,三日过后,我要你入府为妾。”
“此生之‘幸’?曹丕!你错了!我与那些女人不同!呵呵呵……我从未想过,你竟是如此轻贱我!”
雪山崩塌,大水决堤,不足以形容莫言此时的崩溃。穿越至今,她所受的委屈与羞辱比起昨夜的荒唐,简直是微不足道,真正令她崩溃恼怒的不是醉梦阁的鸨母雪姨、不是骄横跋扈的秦夫人、也不是险些毁她清白的屠夫,而是那个会在她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在她啜泣之时伴随倾听的少年。
设下陷阱的小人固然卑劣可恨,令他们过了阴差阳错的一夜,清白贞节之身被曹丕所夺,初夜落红换来的仅仅是一句“纳妾”,他的道歉对于莫言来说只有寡情淡薄,要想在他的面前掰扯男女平等,谈何容易?在曹丕眼中,莫言始终是卑贱的侍女,他身为府中的二公子,纳其为妾有何不可?可在莫言看来,他们至此月缺难圆,恩断义绝。
一个时辰后,许都的天空不再疏疏落落地飘下雨滴,风势逐渐猛烈,滂沱大雨顺着风亭水榭的屋檐落至清池,青瓦泠泠作响,池面水花四溅。
曹丕手执长剑翩然而立,剑光如寒星,剑势似游龙。一个时辰前,曹丕冒雨驰马回至司空府,细雨淋湿了衣衫。待洗漱更衣后,曹丕未觉神清气爽,摸着脸上渐渐消退的指痕,想起莫言眼中的鄙贱厌恨,他难消心中怒火,只好听雨试剑以求平静。
这时,亭外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闻声后的曹丕利落地将长剑收回剑鞘,抬手拭去额角的汗水。
脚步声的主人正是曹丕的侍从,他向曹丕匆匆行礼道:“二公子,司空……司空要见你。”。
曹丕见侍从这般惊慌失色,心知是何缘由,将长剑交至他手中,淡漠回道:“父亲要见我,何必如此惊慌。”
“司空得知公子昨夜不归已是大怒,公子此去只怕……”
“父亲怎知我昨夜不归?”
“是……是……”
“说。”
“小人只听说昨日酉时,四公子曾寻过公子。”
“……”
曹丕前脚方走,后脚曹真便心如火焚地赶来,直言逼问曹丕的侍从。侍从像只雏鸟被曹真轻而易举地拎起,他颤颤巍巍地回道:“小人真的不知昨日二公子去了何处……求公子放过小人……”
曹真一听曹丕回府未久就被请去见司空,急得是火烧眉毛,又见曹丕的侍从这般懦弱无能,毫无为主分忧之能,气得差点想扭断他的脖颈。“我若是子桓,非杀了你不可,留你个无用之人有何用?你身为他的侍从,自当尽心侍奉,若主人言行有失,该是规劝!你是瞎了眼么?看不见他那么大个活人离府?子桓近日是怎么了,什么样的女子能把他迷成这样?整整两夜不归!”
侍从被曹真掐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了保命,只能吐露真相,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是四公子……告知司空……昨日二公子……不在屋中……离开了……司空府……”
曹真凛然地瞪视侍从,抓着他脖颈的手缓缓松开,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说什么?”
侍从终于得以喘气,连忙磕首谢言。“小人多谢公子不杀之恩。”
曹真不耐烦地催促道:“少废话,快说。”
“自班师回朝,司空一直忙于军政,鲜少过问二公子之事,今日若非四公子亲口提及二公子,或……或许司空并不知晓公子昨日离府。而四公子走后,司空大发雷霆,要见二公子……”
闻言,曹真额上青筋直爆,双手紧攥成拳,骨节声响清脆,愤恨地说道:“得了大宛良马还不知足,非要亲手毁了兄长的亲事方肯罢休?”
“……”
许都下了一日的雨水,直至夜时方歇。今夜黑云密布,不见星辰,弦月如钩,难以成圆。
一夜未归的莫言终于回府了,她的衣裙还沾着雨后的污泥,面无人色的她犹如行尸走骨,那双清莹澄澈的双眸甚至失去了往日的璀璨。
“阿言,你回来了!昨日你去了何处?我寻你一日了,还以为……你身上怎么湿了?我这就让侍女……”一见莫言,秦朗那颗悬着的心这才得以放下,可她脸上并无明媚笑靥,虚弱地令他忧心如焚。
莫言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打断了秦朗的话,笑着说道:“元明,让你担心了,我很累,我想回屋歇息了。”
“阿言!”秦朗本想拦下莫言,她却不给他任何机会,迅速推开屋门而入,秦朗失神地站在屋外,轻声说道,“阿言,你不愿说,我不会勉强。我是个粗鲁的武夫,不会赋诗作文,不知怎样做才能让你一展笑颜。我……我只想告诉阿言,无论发生了何事,我……我都愿意陪你左右。”
莫言捂着嘴,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当她听见秦朗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倚靠着屋门缓缓瘫坐于地,泪如泉涌,无声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