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繁华》时歌

8、【三】宫乱 1

　　“射——！”命令一下，苍穹顿时被矢雨遮盖，急箭铺天盖地的撒来，宫门下一片惨叫，无数人中箭倒地。

　　雄伟大气的宫闱皇城，今夜却陷入一片火光血海之中，只见四处火焰燃烧、浓烟滚滚、杀声哭喊不绝、琼楼玉阶上皆是鲜血蜿流成河。皇城禁卫与叛兵之尸四处横躺，地上皆是残旗破盔；仙阙楼台被烧焦焚毁，就连立在四处的树也被染上斑斑血迹。

　　永和二十三年腊月初三，太子于归京路上遇害，死于叛将凌风长之手。

　　噩耗传来，原本已重病的圣上顿时昏迷不醒。

　　申时三刻，兵部尚书高旦携军符召集城外的京畿驻军，率领三万人马冲进京城。

　　酉时，太后懿旨，禁闭宫门，点燃望星台之火，召集天下兵马进京援救。

　　见状，原本随高旦进攻众军皆起疑心，唯有忠心于髙氏的一万人马随其攻宫篡位。

　　戌时，京城大都护高煦率两万掌禁兵攻入皇城，乾坤门、玄英门、德光门连续失陷，宫中御林军奉太后懿旨起兵抵抗，双方激战直至子时，现下已攻到了太和宫门前。

　　箭矢交错落下，太和宫之建筑形式为攻难守易，密密麻麻而站的御林军有厚重石墙围护，纵使墙下叛军拼了命不易中箭，只听一声令下，利箭劲弩便如狂风急雨撒来，墙下一片惨叫，大片人应声倒地。

　　高煦见状也无动于衷，继续回头高声大喊：“一、二、三、冲！！”

　　一阵阵巨响传来，由他率领的八人围抱巨大的树干，奋力推车而撞，欲击下宫门。

　　宫墙上有人再次下令，箭矢点火，急如骤雨，齐齐射去。

　　叛军举盾掩盖，趁对方往后拉弓时攻击，顿时杀声震天，双方都杀红了眼怒吼攻击。

　　猛然有人清脆厉声道：“喝——！”

　　只听劲箭裂风，推车撞门的几人皆中箭倒地，高煦又惊又怒，猛地抬头看向宫墙，却只听咻！地一声，有利箭划过他的面颊，钉入旁边的木板，箭羽颤颤，上面有一字：‘云’。

　　忽然身后有人惊呼：“长……长皇子殿下！？”

　　高煦一震，猛然抬头，只见墙边有一女子傲岸而站，身穿银盔战袍，上面雕刻着飞龙遨游，下身则是锦缎罗裙；长发绑起，面如芙蓉眼如杏，眉目竖瞪，朱唇紧抿，似怒似笑；脸上带着一张精致的半面面具，目光冰冷如霜，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萧杀的怒气。

　　“高煦，你还不退兵！”冷峻厉声响起，高煦见那抹熟悉的身影伫立高墙，身后红光满天，映得那白银战袍金光粼粼，一霎那，仿佛是长皇子威风凛凛执弓瞄准自己。

　　他一阵恍惚，不觉喃喃说道：“宸儿……”出神片刻，他便高声喊道：“请殿下开门，让属下御前护驾！”

　　“护驾？！”飞云长公主冷笑一声，眼角陡然有杀气浮起：“你不要不知羞耻！髙氏一族谋杀太子、起兵谋反、从乾坤门到此，你杀了多少皇城禁卫？还说什么护驾？！”

　　“太子殿下是被叛军凌风长所杀，现下尸身未明，殿下如何说是高氏所为？”听她这番一说，高煦不觉脸一沉，低声喝道。

　　飞云长公主大怒：“既是尸身未明，太子已死又从何说起，圣上安好，何须你等前来护驾？！”她厉声高喊，拉满□□：“就算今日本宫要焚身在此、与这光明宫同归于尽，也不许你踏入这皇宫后寝半步！”话毕，一箭如流星射出，后面众箭手也齐齐发箭。

　　“弩手准备，待箭手三发之后出击！”飞云长公主转头吩咐，拂袖离开墙城。

　　岂料，身后却有一声并不明显嘹亮的呼唤响起：“宸儿……”那声音虽被疾风箭矢与惨叫遮盖，但还是让她恍惚片刻，仿佛一回头，还是与皇兄并肩于大漠战场的日子，那人透明朗爽的大笑时，也总是这样唤着她。

　　她停顿半步，眼神迷离，却毅然转身大步离去，用只有自己可听得到的飘渺语气低声道：“我早已不会回应那个名字了。”

　　话毕，便坐在位于光明宫最高处的帅座上，面色冷峻地观看这脚下的修罗战场。

　　火光冲天，杀声如雷，叛军如潮水一样扑来，四处皆是刀枪银光。

　　叶宸一阵恍惚，自幼便见过战争无数，但从未见过这般杀戮，决然大胆而理直气壮；从未想过，杀戮会延续到这永远肃穆平静的皇城之中。那些在下面举刀反君的人，他们是为何而效命于髙氏的？而这一家离掌握天下权势其实也只有一步之遥的髙氏，又是为何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她贵为公主，是真正知道站在这华丽而空寂的地方的滋味的，万人之上，莫过于高处不胜寒，心中荒芜一片，荣华富贵，其实都离得极远。

　　“公主！”身旁有士兵跑来报道：“有两道人马分别从来仪殿与知贤门突破，直逼万观宫。”

　　“什么？”叶宸一凛，皱眉问道：“何时的事？”

　　“就在方才！”士兵急的满脸苍白，说话间仍然喘息，可见是直接从那边飞奔而来报告的。但长公主也不表态，只是抿了抿嘴，说知道了，便继续观看战火。那士兵惊疑之际也不敢追问，但见她淡然的表情也有点明了，便行礼退下了，却不知在他转身之际，叶宸放在扶手上的手紧紧有力，只听轻微的喀嚓一声，食指与中指的指甲被折断，有细血流溢而下。

　　这番宫乱，究竟要死多少英勇侍卫及无辜宫人，才能平息？

　　“射——！”前方又有吆喝传来，叶宸抬头，眼底精光一闪。

　　守护光明宫的众兵皆为叶氏皇族的忠心战士，现下皇城逐渐陷落，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赴战；多数人曾随大皇子四处征战，目睹过长公主的绝代风华，见她亲自上城墙指挥，一时军心大振，箭弩连连发出，直逼叛军重要将士，一时怒吼杀声震彻夜空，双方都杀红了眼拼命杀戮。

　　见长公主的身影坐镇宫阙高处，高煦心下急怒，以全力攻击。无奈光明宫上的箭矢极密，众人无法前进，抱木撞宫门的众人还未接近城墙数步便被射死。

　　高煦脸色一沉，眼神严峻，举令喊道：“退三步，抬箭！”

　　闻言，身后无数□□手张弓跪下，身后步兵手持火把，箭矢点火，齐齐瞄准宫檐。

　　“预备——！”

　　见状，飞云长公主皱眉：“立盾！”

　　宫墙上顿时竖起无数盾牌，明亮地反映着满天的天光火焰。

　　“射！”

　　夜空火光立即被遮盖，黑压压的漫天箭矢破风呼啸而来。城墙上的士兵皆有盾牌护罩，白银铁盾坚固如刚，并不会受到正面的攻击，唯有帅座上那人毫无防备，仍然稳重优雅地端正而坐。

　　“公主！”娥月回头一看，立即吓得魂飞魄散，一步上前就要冲上。

　　飞云长公主却眼都没眨，嘴角仍然噙着冷笑。

　　高煦在下看得惊疑，眼看那箭矢就要把她穿得千疮百痍，心下一紧，一句惊呼就要破口而出，却见叶宸眼神一凛，猛然从座上跃起，冲至城墙。

　　拉弓搭箭，也只不过是一眨眼的瞬间。

　　离宫城这么远，他都可以听到弓弦反弹的声音。

　　箭矢如流星飞梭，直直向他射来，穿贯胸口。

　　“宸……”高煦不觉恍惚，不知为何胸中一阵剧痛，手仍然伸向远方。

　　叛军的箭矢疾如骤雨，眼看就要倾盆而下，娥月不顾安危，奋力向前冲去把飞云长公主拉至自己盾下：“小心！”

　　惨叫声连连响起，宫城墙上无数人应声而倒。

　　鲜血蜿蜒延伸了一地，墙上墙下一片混乱。

　　高煦中箭倒地，眼睛却仍然直直看向城墙。

　　娥月护着飞云长公主退至宫檐之内，正要检查看她是否与受伤，不料她却猛然奋力挣脱，再次冲到城墙边缘，探身眺望。

　　此时一看，倒不见这深深后宫，反而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沙漠边疆，有展翅雄鹰在苍穹上翱翔。
　　又见彼时英气宇轩的兄长，以及他身旁那个潇洒翩翩的少年副将。

　　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高煦嘴边不觉扯出淡淡一笑，仿佛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物。

　　小心，只差一点，那些箭就伤到你了……

　　他的手缓缓抬起，最终在半空落下。

　　别过脸，飞云长公主举手下令，口气冷厉：“点火，放箭！接近城墙者，杀无赦！”

　　“公主！”娥月急急迎上，却见主上正在轻轻冷笑。那笑容带着讽刺傲岸，却也悲凉凄然。

　　见她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叶宸倒笑了：“光明宫这边已被稳定，我们去万观宫吧。”

　　“公主要去守护圣上？”

　　“不……”叶宸笑着摇头，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正要说话，却忽然噤声。

　　娥月愕然抬头，但见她双眉紧皱，脸色发青，额头上有汗珠滚滚落下，不觉大惊，正要开口，却见叶宸一个踉跄，急忙上前扶持，手中环过她的腰时感到掌心一片湿热，低头看去，只见有一箭竟破裂了战袍，刺入了长公主的腰中。

　　“公主！”娥月又惊又怒，对方却拍了拍她的手摇头，绽出了一抹微笑。

　　“不碍事，我们去万观宫，迎接太子君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