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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花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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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感觉到身后的视线,女人缓缓地回头,幸村也再次见到了那双深潭般的黑眸,暌违两年,那双黑眸不再温暖不再带着怯弱,取而代之的是冷淡和漠然。看着他的样子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这个想法让幸村的心瞬间揪成一团,他早该想到了不是吗?再次相见的时候也许就是形同陌路的时候。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幸村不让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在脸上显示出一丝一毫来,嘴角微扬,笑意直达眼里,他温柔地开口:
“你好,我叫幸村精市,住在你的隔壁!”
幸村精致的容颜和柔和温润的笑容让她微微的愣怔了下,但也只是一下。
“你好,我叫傅逢君。”
傅逢君淡淡地打招呼,没有故意套近乎的意思,声音平淡,平淡的近乎冷漠。
逢君……
幸村在心里不断地轻唤,脸上却不动声色,“你是中国人?”
“嗯。”轻点下头,傅逢君的视线随即就又移向那些搬家工人,显然是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打算。
幸村也不介意,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浓,他转身将房门打开,然后轻轻地关上。
听见身后传来关门声,傅逢君微侧了下头,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明明是和自己的房门一样都是灰色防盗门,可为什么觉得有些不同?就像那个男人的笑容,明明是礼貌性的微笑,可为什么觉得里面多了些什么?
神经!轻撇了下唇,傅逢君收敛起有些散漫的心绪,将心中一丝的异样抛到了脑后。
公寓的客厅不大,在靠近落地窗的地方,幸村划分出一块地方当做自己平时绘画的场所,透过落地窗他可以看见远方积雪的富士山。
搬家的工作一直到下午才结束,幸村坐在画架前,一边抹着颜色,一边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直到下午那些纷沓的脚步和清冷的女声才消失不见。
收回看向房门的视线,他低头在左手的调色板里调色,嘴角始终漾着一抹愉悦的微笑。他面前的画布上是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少女坐在公园的秋千上,她的怀中还有一只小小的粉色泰迪熊。少女的脸上是安静的笑容,那双黑瞳里闪着的是有些羞涩稚嫩的光。
这是他第一次带她出门,医生说在周围的人没有给患者带来安全感的时候,最好不要让她出门。于是刚开始的时候,幸村总是把囡囡一个人留在家里,家里所有锋利的东西如刀子剪刀削尖的铅笔,他都把它们收到一个地方,所有家具尖锐的边角他都用海绵把她给包起来,就连厨房他出门的时候都要把它锁上。
囡囡一开始很怕生,每天都缩在一个角落里,睁着大大的眼睛无助地看着他,每天晚上,他都要趁她睡着的时候再偷偷地把她抱到床上,然后第二天她一睁开眼睛又重新缩回那个角落去。他想尽一切办法,软硬兼施花了一个多星期才成功地把她从那个角落里引出来。
他教她开电视,教她怎么使用抽水马桶,教她怎么开冰箱在肚子饿的时候可以自己拿东西吃,甚至于她泡澡的时候他都要在她身边守着,就怕她一不小心淹死了。
然后渐渐地,他叫她“囡囡”时,她会用抬眼看他,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她会歪着脑袋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直盯着他。她会自己上厕所自己找东西吃,在他送她的泰迪熊头上扎上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我叫幸村精市,精——市——”
“……市。”
她轻轻地吐出一个字,用她儒软甜腻的嗓音。
“精——市——”
他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教,最后他还是放弃了,“阿市”其实也是很不错的。
“阿市,阿市。”
她喜欢叠着声音叫他,总让人觉得叫他名字是一种很高兴的事情。
“怎么了?”
幸村低头看向坐在秋千上的她,细心地替她擦去额上的汗水。
“推推,推推!”
搂着泰迪熊,她拍着小手叫唤,像个三岁的小娃儿。
“好。”他答应着,其实却只是轻摇着绳索,她还不懂地保护自己,即使只是荡秋千,都有可能向前扑倒。
“天,云,树,花,草……啊,阿市阿市!”
像是看到好玩的东西,囡囡转过身小手扯着幸村的衣角,指着不远处停在树梢的一只鸟儿直叫唤:“鸟,鸟,对不对?”
“对,那是一只鸟而且还是一只画眉鸟!”
幸村笑着弯下腰抚着囡囡的柔柔的头发,满眼的宠溺。
“画,画眉?”
舌头有些绕,念出来的音几乎变样,但是幸村还是赞赏地夸奖:
“对,画眉,囡囡好聪明!”
“囡囡!”她听了眉眼弯弯,咧开嘴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然后双手一拍:“聪明!”
童声童趣的样子惹得幸村轻笑出声,因为今日学业繁重而感到的心烦瞬间就被那清脆的笑容平复的无影无踪。他觉得囡囡是老天派来拯救他的天使,让他彻底失去浅川非色后空虚无措的心得到了填满。
“叮咚!”
骤然响起的门铃让幸村猛然震醒,看了一眼画布上的美丽少女,他站起身盖上一层白布才去开门。
“真田,柳生,你们又来串门子了?”
看着站在门口的挚友兼邻居,幸村笑着打趣。
“不是,听说你隔壁的公寓搬来了新住户,我们想着要去敦亲睦邻,顺便叫上你!”
柳生推了推眼镜说。
“敦亲睦邻?”
幸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讶异,“真田,你也要去吗?”
“我是被逼的!”
黑着脸,真田沉声道。
“真田,我这是在帮你扩展人脉!”柳生厚着脸皮说。
“不需要!”真田冷冷地拒绝。
“你们先进来!我刚好也有事跟你们说!”
“什么?你说囡囡回来了?”
一向绅士有礼的柳生也难得露出一脸诧异。
“而且就住在你隔壁!”
真田的一号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的裂痕。
“嗯。”
幸村点头,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
“那你还坐在这里干吗?还不过去来个相逢后的拥抱?你不是等她等了这么久吗?”
柳生问。
“这就是问题所在,她是囡囡但也不是囡囡!”
“你的意思是……”
在座的两人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对,她病好了而且也恢复了记忆!”
温软的嗓音有些落寞。
“那她是不是忘记你了?”
“嗯!不只是我,我想这幢楼的所有人都不记得了!所以,我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当做不认识她?”
真田聪明地接话。
“对,当做不认识她,还有转告下楼上楼下的一些以前和囡囡认识的人,我怕会吓到她!”
幸村淡淡地吩咐。
“吓到她?难道说病好后的她还是那么胆小单纯?看到真田会吓哭?”
柳生的话惹来真田一阵怒视,也让他有些微窘,他从小就是这幅模样也没见过把哪个小孩吓哭过,唯有那个明明已经十七八岁但还是像个小孩子的囡囡每次见到她都会哇哇大哭,即使后来不哭了,也都是怯怯地躲在幸村后面,让他很是挫败!
“不,虽然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什么模样,但是绝对不会是那种轻易就哭的人!”
幸村笑道,笑容里夹着些许的神秘,想起早上那张冷颜,说实话他还真是很难将她和以前那个笑容甜美的囡囡联系在一起。
看到幸村脸上的神秘笑容,柳生和真田对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浓浓的好奇。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好几声,灰色的防盗门才打开,看到站在门口的幸村,傅逢君露出一丝的诧异,然后直接了当地问:
“有事吗?”
真冷淡!站在幸村背后的柳生和真田同时腹诽,不着痕迹地将眼前的幸村囡囡扫视了一遍,两年不见,依旧是那个精致脱俗的容颜,气质却摇身一变,完全没有了以前的纯真无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冷意,深潭般的黑眸平静无波,像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有所动摇。这是她本来的面目还是这两年变成这样的?如果是本来的面目,那差别也太大了吧!
似乎对傅逢君的冷淡毫不在意,幸村带着温和的笑容往旁边退了一步,指着柳生和真田对她介绍道:
“这是柳生比吕士,这是真田弦一郎,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住在这一层的。真田,柳生,这位是来自中国的傅逢君小姐!”
“你好!我是柳生比吕士。”
柳生嘴角上扬,伸出手,“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有什么需要或者困难的,不要客气都可以来找我们!”
“嗯!”傅逢君只是伸出手象征性地碰了一下便缩了回来。
“真田玄一郎,请多指教!”
真田点点头,黝黑的脸庞没有一丝变化。
“请多指教。”傅逢君也是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傅君也是东大的学生吗?”见气氛一时冷场,幸村适时地问。
“嗯。”
“什么专业的?”
“医学。”她答。
“那怎么以前都没有见过你?”柳生好奇地问,他也是医学部的。
“我才刚刚留学过来。”
“大几了?”
“大三。”
“哦,那还比我们小一届,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学妹当邻居我们真是幸运啊!”
柳生笑得很绅士。
“嗯。”
问一句答一句,傅逢君丝毫没有多说的意思。
“那么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以后无论是在学习或者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和困难,你都可以来找我们。”
嘴角的笑容不灭,幸村温柔地嘱咐。
“谢谢。”
冰冷的容颜没有丝毫变动,傅逢君淡淡地点了个头,就直接将门给关上了。
呃……除了幸村,另外两个人都有一些错愕,这反应还真是冷淡的直接啊。
“幸村,你确定她是囡囡吗?”
真田皱着眉头问。
“啊,是她呢……”
幸村轻笑出声,紫眸里的愉悦满的似乎都要溢了出来。
“但是这反差也实在是太大了吧!”
柳生低呼,一脸的不敢置信。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格分裂?
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幸村转身朝自己公寓走去,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
“这样也很有趣,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