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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Stand By Me ...
一
丁小曼抬头看了看机场大厅内的时钟,指针正好划过了零点四十五分的位置。
她低下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大半夜的荣归故里,却没有一个人来接风。再仔细一想,这也是必然的吧,自己十年没有回到这里,现在又是清明时节的半夜,有谁还会记得自己呢?
兜了一圈,她找到了自己的行李箱,却发现拉杆处被机场工作人员暴力摔坏,怎么拉都拉不出。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开机,又愣住,自己连打电话求助给谁都不知道。
正当这时,手机却自顾自响了起来,她一看,不认识的号码。
“Allô”不自觉地以法语开头,在听到对方的一声“喂”后,立马改口,用中文问对方是谁。
“丁小曼么……我在机场的三号大门等你。”对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声音带着一丝慵懒,有些熟悉又很陌生。
她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对方已经挂了电话,让她无法拒绝,措手不及。不过自己既然正需要帮助,那就去看看吧。
丁小曼一路连踢带推,终于把硕大的行李箱弄到了三号大门,自己的细高跟差点也给崩了。
正努力地推搡着箱子的她却听到身后有人“扑哧”一笑,立马直起身转头看去。
“这么多年了,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毛毛躁躁的。”说话的人脸上有一丝倦意,懒洋洋地眯眼笑着看向她。
明明已经过去了十年,可是有些人的样子,气质,却好似一点也没变。即使眼前的他把干净的T恤换成了干净的白色衬衫,发型也没有以前那么张扬,可就算他在吵闹的人群中,丁小曼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他。
或者说……怎么忘得掉呢。
“戴亚晨。”毫无犹豫地脱口而出,一瞬间却觉得鼻子酸了起来。她立马伸手,装作揉揉鼻子,低头看向地面,不敢再看他。
戴亚晨也没有注意她的神情,正巧弯下腰去扛她的破行李箱。他朝门外走去,顿了顿,又转头看向她,说:“走吧,送你回家。”
丁小曼抬眼看了看他,愣了神:家……?
“等等……”她迟疑半晌,见他静静看着她,不自觉地埋下头,还是说了出口:“我想先去看看她。”
戴亚晨眼神中晃过一丝诧异,随后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笑着说:“现在可是大半夜,再说,我困了,疲劳驾驶可不好。”
丁小曼温顺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戴亚晨见她不语,只管自顾自扛着行李迈开步子,却又被她伸手拉住了衣角。
她正要开口,却听见戴亚晨温和的声音:“不方便的话,可以先回公寓,我还有钥匙。”
丁小曼语塞,不知说什么,只好抬头冲他感激地笑笑。
车上,一路无语,似乎有些尴尬得可怕。戴亚晨似乎发觉,瞟了她一眼,便看到她双手紧握,一脸尴尬不知所措的样子。
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随手开了音乐。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卡在喉咙口,不知从何说起。车内回响着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曲,女歌手有些慵懒却磁性的嗓音吸引了丁小曼的注意。或者说,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边上的戴亚晨身上移开。
“这几年,你怎么样?”却是戴亚晨先开了口,依旧随意的语气。
“嗯。”她心里一慌,转头看向窗外,抿了抿嘴,轻轻吸了口气,说道:“也就那样吧。”
“你难道不奇怪……我为什么会来机场接你么?”
“有什么好奇怪的。”整顿情绪完毕,丁小曼偏过头看向他的侧脸,冲他微微一笑,“你不是一向‘未卜先知’的吗?”
戴亚晨瞟了她一眼,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阔别十年的公寓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不高的楼层,外墙却爬满了爬山虎。这在夜里看起来格外阴森,好在今夜是满月。不过就算如此,这座公寓却还是承载着丁小曼的全部美好记忆。
戴亚晨把行李扛上三楼,倚在门口打了个哈欠,说道:“你明天要出门,可以打我电话。”
丁小曼看了看对门,耸了耸肩,无奈地笑笑:“你已经不住公寓了?”
“早就搬出去了。”戴亚晨拍了拍她的肩,又打了个哈欠,“困死了,我可先回去睡觉了。”
丁小曼点点头,见他转身要走,张了张口,却咽回了卡在喉咙里的那句“晚安”,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转角。
进了门,丁小曼却发现302还是老样子,似乎在那之后也没有租给别人过,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原地,而且好像还有人来打扫过一般。她连行李都懒得理,直接躺倒在床上,抬眼看着天花板上,用荧光星星拼成的星座图。
一瞬间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二
被清晨的鸟叫唤醒,丁小曼发现自己的眼睛肿得不像人样。冷水敷过后上了点淡妆,她才敢出门。
刚踏出公寓,正想打电话,却发现自己手机没电了。这才想起昨夜直接躺倒,忘记充电。
“你可总算出来了。”
丁小曼一看,公寓门口停着辆保时捷。昨天是法拉利,这家伙怎么突然那么败家。
戴亚晨坐在车里,冲她一笑,说道:“打你手机关机,可让我好等。”
丁小曼愣了愣,不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不上班吗?”
戴亚晨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只说:“上车。”
上了车,好一会,大脑才回转起来:这人是富二代,哪用得着上班?!
开了近一个小时,车在遥远的徐泾西园门口停下,显得有些不衬景。一下车,几个兜售花束的老太便团团围了上来,希望丁小曼能买自己的花。丁小曼为难地看着她们,手却被戴亚晨一把抓住,他二话不说地带她突出重围,拉着她走到了正门内。
“我在这等你。”他松开了她的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丁小曼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他半晌,又转头看向园内,心里顿时一片安宁。她抿嘴,冲他点了点头,“好。”
正值清明,这里依旧是一派安详。来探望的人们不多,不过大清早的,哪来那么多人呢。不少墓前摆着鲜花,丁小曼却两手空空。
她没有多想,循着熟悉却已经陌生的道路,找到了她——黄微微。
照片上的她依旧是那么年轻,偏着头温柔地笑着。这是从初三毕业照上截下的,她走得太过突然,连一张正经的照片都没来得及拍。
丁小曼缓缓蹲下,手指却不由得轻轻拂上照片上那张年轻的笑脸,看了许久许久,忽然一笑,喃喃道:“真好。十年过去,你却一点没变老。”
想起了很久以前,却还是历历在目的往事,丁小曼哽咽起来,紧紧看着照片上她的微笑。
“我完成我们的约定了,所以……所以回来看你了……”她强迫自己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你呢,微微……二十年还没到……”
丁小曼停了话语,周围霎时安静得窒息。她佯装微笑地扬起嘴角,伸手从包里掏出一本精致的证书,轻放在黄微微的墓前。凝视许久,她拿出打火机,点燃了它。
“它距离我们43亿光年,是系外的一颗小行星。”证书渐渐着起,泛着小而温暖的火光,走向灰烬。
“……我用我们的名字命名了它。”
看着证书渐渐成为灰烬,丁小曼被熏得难受,却微笑了起来。十年来的努力,只是为了今天。她这才觉得一切真的都可以放下了,一切都释怀了。
一阵春风轻柔地拂过,带走了墓前的灰烬,丁小曼只觉得脸上痒痒的,以为是什么脏东西,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满脸泪水。
她赶忙擦了擦,再睁开眼时,却发现灰烬几乎全都被风给吹走了。
丁小曼缓缓抬头看向天空,万里无云,天气晴朗。风依旧轻柔地从耳畔吹起碎发,她会心一笑。
——微微,这一次,是不是你?
从墓园慢悠悠地踱出来时,已是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戴亚晨一督见她的身影,立马走上前去,说:“丁小曼,你那么久不出来,我差点进去找你了。”
丁小曼低头看着地,闷闷地没有说话。
戴亚晨俯身凑近看了看她的脸,才发现她脸都哭花了,不自觉地出声想去逗她笑,“喂……”
丁小曼偏过头,别扭地不去看他。戴亚晨见她不理他,直起身子走向大门,懒洋洋地说道:“你这家伙,不理我?那可我把你扔这了……”
她静静凝视他径自走着的背影,心里却暗自打赌。一步、两步、三步……最终,他还是缓缓停下了步子,转过身去看丁小曼。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心情顿时愉悦,快步跟上前。
戴亚晨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丁小曼,你真的一点都没变。”语罢,他伸手轻轻拉过她的手,走出墓园。
她没有躲开,也没有回答,脑海里忽然回想起了好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天午后,外边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丁小曼正要出门买些日用品,经过公寓的走廊时,迎面走来两个人。看着面生,她想应该是微微口中的新邻居,便多看了一眼。
走在前面的是个二十来岁大学生模样的男子,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和丁小曼年龄相仿的男生。头发有些张扬地竖着,和刺猬有点像,可他却一直看着地,仿佛在生谁的气。
擦身而过时,男生瞪了眼一直打量他的丁小曼:看什么看?!
丁小曼被他瞪得不服气,回了个古怪的鬼脸:你长得很好看么……
趁男生还没反应过来,丁小曼立马得意洋洋地飞奔下楼,走到门口却发现自己忘记带伞和钥匙,微微也不在。
丧气地爬回三楼时,却发现刚才的两人站在对门301前,还没有进门。男生看到她的模样,幸灾乐祸地瞟了她一眼,却伸手递给她一把伞。
……
三
身在法国的母亲破天荒地给丁小曼打了通国际长途,没说什么实质的内容,只是关照几句。可说话却不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的,反而别扭许多,一句关心话憋了半天才说完整。
挂了电话,丁小曼才隐隐感觉到,许多情感随着时间在慢慢变化。有些缓缓流逝,有些却渐渐堆积成山。
之后的几天,她开始整理302所有的旧物。十年前的旧照片,略显稚嫩的两张笑脸凑在一起,她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她却抿着嘴微笑。十年前的信,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还是固执地要用信来交流。还有十年前的日记。
记忆里的十年前异常清晰地展开在眼前。
第一次见到黄微微是在公寓招租的公告栏下,她与她一见如故,决定合租。公寓里住的大都是大学生,鲜有高中生,初中生就自然只有她们俩。
丁小曼一直觉得微微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可两个世界里却有同一个交点,那就是都没有父母照顾。
微微从小由奶奶抚养,奶奶去世后,房子以及遗产却被大伯争了去。她便一边卖画一边供自己上学。而丁小曼的父母离异后,她跟着父亲,母亲去了法国。父亲把丁小曼送到豫中读书,自己去外地工作,意外,死亡。
丁小曼常常想,如果没有先前的种种,那也就不会有之后的所有。
打扫阳台的时候,她却在阳台门后意外发现一幅油画,十年前的画,黄微微的画。
画面里是一抹夕阳,黄微微专属的浓烈色彩以及娴熟笔触,几点星尘闪在夕阳的夜空之上,暖色调与冷色调稳稳地相和,却成了安谧而悲伤的色调。
丁小曼很惊讶,这是微微唯一一幅正常的画。之前的画都是她看不懂的东西,非常抽象,用微微的话来说,是她的世界,一个丁小曼无法理解的世界。而这是最后一幅,唯一一幅正常的画,只是一抹夕阳,几点繁星。
让她更加惊讶的是画的背后竟然写着几句话。
“小曼,我不想闻着消毒水味,死在手术台上。这些都是你不知道的。可我请你,代我去看这个世界剩下的所有美好,好吗?”
丁小曼怔怔地愣在那里,为这句尘封十年的话。泪水又一次止不住,她不知道微微得的什么病,也不知道微微的那个世界有多美好,可她终于理解微微为什么选择自己结束生命。
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让自己孤零零地死在医院呢。
可是微微……明明未来还那么长。在这个世界,如果你选择活下去,那还会有我会一直陪着你啊。
没来得及大哭一场,门口便有人敲门。丁小曼擦了擦眼泪,放下画去开门。
“丁小曼,”戴亚晨站在门口,却没有打算进来的意思,只是看着她笑了笑,说:“你一个人住公寓,我不放心。”
丁小曼心中一滞,这才督见他身后的行李箱。
本想安慰自己,他来接她,送她去看微微,只是因为他愧疚或是对于老邻居的热心,好吧,他不是个那么热心的人。可是他现在这样,再次住回来,回到她的对门。
这又算什么?
丁小曼来不及回答,心情还未平复可一波又起,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愣在那,静静看着戴亚晨开了301的门。
他拖着箱子走进去,关门前探出头朝她得意的笑了笑。她脑子一团乱,猛地甩上门。
她以为她可以忘掉那个千疮百孔的过去,末了,她才发现这不是她一个人想忘就能忘的。
轻轻靠着门,无奈地笑着笑着,她忽然就笑出了眼泪。
自己回来,不就是为了修补过去的漏洞么……
四
等到自己平复了心情,丁小曼坐到桌前,打开了十年前的日记,一页又一页翻看起来。
……
2009年7月5日天气很热啊
今天微微突然对我说,戴某看我的眼神很特别。不过我比较惊讶的是,一向不管这种八卦的微微居然会对我这么说……戴某的确是很“特别“,见到我就冷嘲热讽的,还时常来捣乱,看微微烧得一手好菜还总来蹭饭,念叨自己大哥只会泡面什么的。
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我好像讨厌不起来,或许是因为他借的那把伞吧。
……
2009年9月16日多云
微微生病了,却执意不肯去医院,说开销大,感冒什么的几天就好了。没办法,我只好照顾她了……
不过戴某居然跑来帮忙了,还不是倒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
2009年10月14日这算什么天气,我也不知道。
我梦到戴某了。
醒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
原来,我早就已经喜欢他了。
……
2009年10月23日讨厌?哎,小雨。
今天回家的时候发现,微微做了很多荧光星星。我们一起贴在了天花板上。微微今天说了很多的话。
我们拉钩,说二十年后我要是个天文学家,发现一颗星星,用我们的名字命名。微微要是大画家,四处旅游,把每个美丽的地方都给我画下来。
……
2009年11月3日小雨又是小雨!!
我发现我被戴某骗了。
他是个富二代,连这栋公寓都是他的。
可是他每次都装成很穷的样子来蹭饭,真讨厌。被我揭穿了之后就说什么喜欢我的真诚,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对我真诚!!!
二十秒之后,我就不喜欢你了戴亚晨!
……
2009年11月7日天气很晴朗
今天是微微的生日,她买了个很大的蛋糕却只有我们两个人吃。微微许愿后没有吹蜡烛,只是突然抱了我一下,说这辈子有我这个朋友是上天给的最大的礼物。
哎~~甜到心里去了~
微微,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呃……戴亚晨后来居然跑来蹭蛋糕,可我一看到他对我笑,就生不起气了。
怎么办呢。
……
丁小曼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因为她知道接下去就没有了。11月8日,微微生日过后的第二天,她选择从公寓的天台跳了下去,用最惨烈的方式把自己的生命停在了最美的15岁。
丁小曼算了算日子,今天居然已经是回国的第七天,她督见窗外的夕阳,也不知为什么心下一动,就很想去她们的豫中故地重游。
一打开门,却发现戴亚晨坐在她的门前,倚着墙根安静地睡着了。
她无奈地看了看他,这家伙……难道在这里睡了一个下午么,也不怕着凉?
不想吵醒他,她蹲下来凑近看着他的脸,视线划过眉目,鼻子,嘴唇,再绕回鼻子,眼睛,却蓦地跌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神中。
四目相交,她的心跳霎时漏了一拍,神色慌乱地移开目光拉开距离,尴尬地站起身问:“你睡我门前干什么?”
戴亚晨倒是不慌不乱地站起身,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要去哪?”
“豫中。”
“那我送你。”说完,他便晃着车钥匙走下了楼。
丁小曼张了张口,拒绝的话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到了嘴边成了没底气的一声“哦”。
五
戴亚晨不知去哪里又换了辆兰博基尼,送丁小曼到豫中大门口后就停在了那,说自己在门口等她,却引来一群放学的中学生的旁观。丁小曼扶额,满脸黑线地想:这家伙就不能想以前一样低调点么?!
才踏进豫中没几步,就有好几个初中生对她说老师好。丁小曼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熟悉的紫藤花小径居然依旧在那,花瓣零零碎碎地落了一地,美得晃眼。豫中有些老旧却风韵犹存的教学楼和紫藤花交相辉映着,晚风拂过,吹起一地旖旎。
循着记忆,绕过教学楼,丁小曼走到了豫中最老最神秘的那面墙边,细细看着墙上不知何时又多出的句子,藏了多少人的心事。她不禁抿嘴笑了笑。
“ABB是个混蛋!”
“我喜欢你李佑言。”
“老赵太狠了,画圈圈诅咒你!”
……
边走边看,丁小曼到了墙的尽头,笑容却僵硬在那里。
自己刻在那里,给微微的话,被不知道哪个猪头用喷漆碰掉换成了一个猪头。
丁小曼还隐隐记得自己写的是:圣诞节想烧贺卡给你,却没敢。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过这句话既然被人涂掉了,就代表温柔的微微接受了她的道歉吧。丁小曼叹了口气,静静看着墙上那只歪歪扭扭的猪头,思绪却被缓缓带了出来。
如果她还在,那绵延不断的白色画布将会是她的天下。
如果她还在,那么她们未来的世界,会有多么光芒万丈。
丁小曼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墙面上那只猪头。许久,她转身离开了这里。
豫中的每个地方都好像有两人踏足过的脚印。后门边上的垃圾桶,两个人曾站在前面吃雪糕。还有操场边的长椅,她们曾经大胆地翘了课,坐在那里长篇大论人生梦想。
……
出了豫中,丁小曼便看到戴亚晨靠在车外,眼神带着深究的含义,静静看着她。她朝他走去,开玩笑地说:“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等在外面。”
戴亚晨低头笑了笑,没有回答她,只是替她打开了车门。
回程的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丁小曼觉得气氛诡异,便没有开口。一直到了公寓三楼,两人即将分道扬镳,戴亚晨却伸手,一把抓住了丁小曼的手腕。
“呃……?”丁小曼从沉默中惊觉,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仿佛自己苦苦埋着的过去马上就要溢满爆发。
“这几天,对于过去,你回忆够了么?”语罢,戴亚晨认真地看着她,见她愣着没有回答,又开口说:“我是一直在等,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的等到。”
他的双目紧紧盯着她,看得她有些发倏,不知如何回答。
“还是因为,你仍然觉得那是我的错?”戴亚晨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被戳到什么似地,丁小曼倔强地抬眼看着他,“是啊,如果不是你把天台的钥匙给微微,她就不会死!”
“她要死有一千种死法!”戴亚晨冷笑一声,音调上升不少,“你只不过是觉得,全都怪到我的身上你会好受些。可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丁小曼,已经十年了!”
她看着他蓦然的怒气,却没有勇气再争论下去,胸口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窒息,只能呆呆地立在那里。
他沉默半晌,见她不说话,径自走了下楼。
丁小曼紧紧盯着他的背影,默默地看着他消失在楼道转角。她自己却仿佛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无力地靠着墙,缓缓蹲了下来。
原本自己回国,不就是想再看到他么。可为什么还是忍不住迁怒于他呢?
当年的他根本不知道微微想自杀,整件事和他本来就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不知什么时候又是一脸的眼泪,可她再也忍不住,用力地大声哭起来,呜咽的声音在这栋没有人的大楼回荡着,渐渐入夜,格外悲凉。
六
机场。中午十二点零七分。
丁小曼出神地坐在候机厅,眼神茫然地看着窗外的湛蓝天空。
昨夜突然接到教授的电话,说天文台出了些事情,非要她回去不可。原本的十五天假期即刻结束。
她彻夜理了行李定好机票,一个人赶到了机场。可直到现在,脑袋依旧一片空白。
与其说是空白,不如说是心思却都飞在了那个人身上。
丁小曼嘴角含着一丝苦笑,叹了口气。这样不说一句话就离开,真的好么……
“该叹气的,好像是我才对吧?”不知何时坐到身边的人忽然开口。
丁小曼怔怔地呆住,有些慌乱地转头,却只见到戴亚晨一脸苦笑,安静地看着她。她张了张口,却不敢说话,怕一说话就会忍不住大哭一场,只能愣愣地回看着他。
戴亚晨沉默半晌,唇角又扬起熟悉的微笑,晃了晃手中的机票,半开玩笑地说道:“真巧,我也飞巴黎。”
丁小曼瞧了瞧他的机票,和她一个班次,甚至座位就在她的边上。
是啊,真巧。
她定了定心神,避开他有些无奈的目光,问道:“戴亚晨,你想怎么样呢……”
“我不过是去巴黎转机,”他无辜地笑笑,说,“还能怎么样?”
她有一丝失神,浅浅地笑了笑。
“你去巴黎天文台,那我就在普罗旺斯的Le Temps等着你。”戴亚晨轻轻叹了口气,眼神紧紧看着丁小曼,“虽然我不想再等了,可我也不会再放你逃走。”
他有些轻描淡写,她却彻底乱了心神。
他口中的普罗旺斯的Le Temps,就是丁小曼用研究的奖金开的那家咖啡店。
她埋下头,苦涩地笑了起来。原来他早就知道她所有的小心思了么……
记忆飞回十年前的那个夏天,戴亚晨站在石阶上,丁小曼坐在一旁。那时的他刚刚得知她有关法国的一些事。他听着音乐,摇晃着脑袋,却依旧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来评价。
“法国啊……我比较喜欢普罗旺斯,如果在那里能有家街角的咖啡店就好了。”
丁小曼没有做声。
那天的天空湛蓝无云,阳光洋洋洒洒地穿过树叶的细缝,午后显得宁静而美好。她隐约能能听见他耳机中的旋律,却从此记下了他的那句话。
此刻的她忽然惊觉,愣了愣,只感到他伸手揽过她。他冲她温和地笑着,另一只手拂上她的脸颊,轻轻擦了擦。
再怎么也反驳不了的,是不争的事实。无论是过去的自己,十年间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都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着眼前的这个人。从他刚开始的淡漠神情到渐渐温和直至无赖,他的每个神情动作,说过的每句话,她都是那么喜欢着的。这是再怎么迁怒再怎么掩埋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这样的事实,如此明显地摊开在自己眼前整整十年,明明早就铭刻于心,为什么就不能承认呢?
丁小曼任由他擦掉自己的眼泪,深吸了一口气,静静看着他,问道:“那你不管你爸妈的公司了?”
“公司的事情交给大哥了。”他歪着头笑了笑,说,“大哥虽然没我聪明,可也不至于让公司亏本。”
机场广播正播到丁小曼的航班,可以登机了。丁小曼站起身,转头对着戴亚晨笑起来,“那我相信,你也不会让我的咖啡店倒闭,对吧?”
戴亚晨先是一愣,复又忽的笑起来,正视她的双眼,自信满满地说:“当然。”他也站起来,顺手一把拉过她,在她的额头印下轻轻一吻,轻声说:“丁小曼,到时候你可别不来,让我白等。”
丁小曼会心一笑,侧过头,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伸手紧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
“那走吧,去法国。”
End
这篇文章,纪念一个挂在心头不去的女孩子。
纪念一群挂念她的朋友的悲伤。
纪念一个错过的人。
和一个和我完全无关的过去,现在,未来。
我希望写了这篇文,我可以不再去想那个女孩子。
希望你在天堂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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