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一往情深深几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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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惠夫人得知青蓝也要跟着林风一起来灵山后，特地又让人收拾出一个小院供她独住。这小院原来不过是一个堆放杂物，培植树苗花苗的弃园而已，如今打扫干净了反倒比寺院里其他的别苑还要舒适清静。
青蓝大早起床梳洗完毕后就搬了张摇椅拿了把蒲扇在院里做起了日光浴。
这样的生活真是惬意啊，如果能永远这么下去也不错。
她在暖暖的阳光下懒懒地闭上眼，冷不防被一把硬邦邦的折扇敲走了即将入梦的困意。
“懒虫！”林风恶狠狠地敲着她的脑袋说，”该起床了！”
“嚷嚷什么啊！很痛哎……”青蓝挤着眼睛摸摸自己的头，他这一下打得着实不轻。
从什么时候，好像就是她答应他来灵山的那天开始，他就毫不客气地露出了蛮横霸道的真面目，对她要打要骂绝不留情，比对待家中的丫头家丁态度还要恶劣百倍。
难道是从我换衣服看出了我态度的变化，他就肆无忌惮了吗？
真过分！慕容林风，我可不是有意讨好于你，不过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罢了！
可是青蓝并不明白，林风越是对待亲近的人，就越是喜欢将自己的缺点完完整整地暴露出来。
这样对方才能自行选择要不要继续留在我的身边，他一直这样认为。
她当然不会就这样认输。
一定要把他那动不动就摆起大架子，给人一张臭脸，根本不理会别人感受，喜怒无常的乖僻性格给结结实实地扳正过来！
青蓝也知道这比愚公移山还要不可能实现，但这至少能让她暂时觉得自己的留下是有意义的。
那天你明明就坐在屏风背后，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一面？
我该去哪里找你？夕沐……
“快起来，我有东西要给你。”林风笑嘻嘻地说。
“什么啊？”青蓝似乎有点不耐烦，并不是太关心。
他的唇角暧昧地向上一勾，不慌不忙地从身后亮出一株带根的植物，笑着道：
“看这是什么？——”
“哎！……你小心点！”纷扬的黄土毫无预兆地洒落，吓得她急忙起身闪开，抖抖自己的长裙，没好气地问，”你又想干什么呀？！”
“你不是说你喜欢花，但是不希望她死掉吗？过来……”他说着便强拉她走到一旁蹲下，“你看啊，她的根还在，所以只要把她栽到花盆里，填上土，再浇点水，这样就绝对不会死掉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啊？”
他的脸上张扬着十分得意的笑容。
林风有时真像个纯真无邪的孩子，令人绝对无法将他与已满二十四岁，年纪轻轻就掌佐天子执大政，位列枢密院最高长官，拥有全国调兵大权的当朝枢密使联想起来。
但凡朝中官员，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官阶高低或者职权大小，只要是见过这位年轻大臣的行事风格和处世手段的人，无一例外都会为他冷冷的理性和即使将人置于死地也让人无话可说的强硬气势所折服。
而只有在父亲母亲，月塘雨瓶，以及几个发小的兄弟面前，林风才会露出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现在却多了一个人，他不仅会对她露出自然的笑容，还会将自己所有最真实的表情一一呈现在她的面前，只有对她才会撕下从娘亲去世后就伪装保护自己到现在的面具。
“救命啊——你饶了我吧！……”她感觉自己就要崩溃了，”这次是什么花啊？倒霉催的被你看上了……”
“我也不知道，刚才在路上碰见的，瞧着怪漂亮，我想你一定喜欢！”他仍显得非常高兴。
“天呐，难道你没听说过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吗？”她简直对他无语。
“这次我可没敢采，我把她连根拔起来了，哈哈……”
“真拿你没辙……”她瞧上去格外地苦恼，”比起花来，我更喜欢大树，那你是不是能把大树连根拔起来送给我啊？”
“可以啊，只要你喜欢。”林风宠爱地捏捏她的鼻子，“不过现在我得先带你去拜见我的母亲。”
青蓝皱着眉揉揉自己的鼻尖，费劲地回忆着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嗯？什么！——你的母亲？？？”
真是服了他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现在才说！
“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她立即责备他道，”我都没好好准备一下！”
“用不着，这样就很好。”
“那怎么行，对方可是你的母亲大人……我什么礼物都没带，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好……”
青蓝感觉事情进展得是不是太快了，生拉硬扯出N个借口，就是不愿意现在就去。
“叫夫人就好，叫娘的话有点太早了。”林风微微一笑。
“什么啊……人家跟你说认真的，你就知道开玩笑！”她不由得红了脸，迈开小步踢了他一脚。
虽然很不情愿，青蓝还是被软硬兼施的林风胁迫着来到了水镜所住的禅房外。
为什么每次出现分歧总是我先妥协让步啊，真不公平……她恨恨地想。
“因为娘说想跟你单独聊聊，所以我就不进去了。”他放开她的手说。
“啊？……”她露出了极为担忧的表情。
“别这样，来，笑笑。”他在她的微蹙的眉心浅浅一吻。
如同受到了莫大的鼓励，青蓝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踏进禅房，在林风阳光般的笑容中轻轻将门关上。
“傻气……”她嘴上埋怨，心底里却是异常甜蜜的。
“夫人，那青蓝就先出去了，您请好好休息吧。”
青蓝背对着禅房将门关上，头低了下来。
早就等得不耐烦在门外走来走去的林风见她终于出来，急忙将手中折扇一合迎了上去。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怎么这么久？”
她缓缓地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后就又低下头去。
林风心里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铮”的一下，好像哪里的弦绷断了。
“你……没事吧？”
“没事。”
“那我娘都跟你说了什么？”
“她啊……”她抬起头来笑了笑，将嘴凑到他的耳边用手挡住，神神秘秘地道，“她说你人挺好的，就是傻了点！”
说完青蓝便绕开面前的林风一蹦一跳地走了。
“真的？……”他匆匆追了上去，心存疑问，”不会吧，她真这么说？”
她笑了，这次是真的笑。
还真不是一般的傻。
“你们都聊了什么？快告诉我啊！”林风心急火燎地问。
“你猜啊，猜中我就告诉你！”
“我哪知道你们女人之间会说些什么……”
俩人有一茬没一茬地拌着嘴，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寺院深处的一个无人之境。
此地空旷洞明，四宇皆寂。走到这里，就仿佛进入了一个时空外的境界，心中杂念顿时被荡涤一空。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好像曾经来过？
她的双瞳突然失去了神采。
梦境重现，明月般清雅的脸庞浮现在她的眼前。
“夕沐？……”
青蓝无意识地丢开林风，高仰着头朝远方走去。
好大的树。
“这是……樱花树吗？”
她怅然若失地在茂盛的樱花树下驻了足，轻抚着树身上那沟壑纵横的粗糙皮肤，突然有种很熟悉的痛感抽绞着她的心。
眼泪不知怎么就落了下来。
那……那是！
绯樱？！
夕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袭粉裙的绯樱，正流着清澈的眼泪独自伫立于樱花树下，这令人无限感伤的绝美场景跟千年之前一般无二。
他的心撕裂般地痛。
“夕沐，我要走了，以后就不能再保护你了，真是对不起……”夕沐是绯樱给他起的名字。
明明离别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她偏偏带着恬静的微笑用没什么大不了的口气说道，就像明天不能回来，后天也一定能到一样。
小小的梧桐树苗伤心地哭泣着。
“你要快快长大啊，要能够独当一面，这样即使我不在，你也不会再被他们不小心踢到了。”
绯樱弯下腰握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又说：
“至少要长的高一点，这样他们就能看到你了，也可以多晒点阳光。”她的笑容那么干净，干净得连他都觉得自己的泪水是脏的，因为里面都是悲伤的成分。
“放心吧，即使我走了，身体还是会留在这里，还能为你遮风挡雨，至少能帮你吸掉雨季来临时泥土里多余的水分，这样你就不会再被泡坏了。”
绯樱恋恋不舍地凝视着沉默的梧桐，悲伤的洪流终于再也抑制不住，透明如玻璃珠子般的泪水冲破眼帘一滴一滴地拍打着他脚下的土地。
他这才发现，原来在她恬然微笑的背后竟也藏着一颗玻璃般透明而脆弱的心，也需要人去悉心呵护。
那么……可不可以留下来，让我陪着你？
她轻轻跪坐在他的身旁，声音呜咽着说：
“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可惜你还是太小了……”
现在的你什么也做不到，甚至连对我说出爱意都做不到。
片刻的沉默之后，她才又说：
“所以你一定要快快长大……”
绯樱迅速用手背抹干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地道：
“抱歉，这样只能增加你的悲伤吧……”
她低下头去，眼神黯淡无光。
安静了很久，她才终于又抬起头来，双手合十微笑着说：
“答应我好吗？”
等了一会儿，见他并不答话，她便开心地说：
“不吭声的话我就当你是答应咯？”
她天真无邪地笑着，眼睛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缝，嘴角的笑靥那么可爱。
而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曾见过如此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笑脸。
“答应我，下一世，再下一世，再下一世的下一世，如果我还是不能遇见他的话，你就帮帮我好吗？只要我们能够相遇，我就一定能认出他来的，他也是一样。所以……就拜托给你啦——”
身旁的梧桐不情愿地苦笑但却不得不沉默着。
只要三世就好，三世之内如果我还是不能和他在一起，那就证明我们真的没有缘分，真的不能够在一起，那么——
“如果真的不行，我还是回来陪你，这次是……永远地。”绯樱下定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她对他的承诺。
小小的梧桐树苗心里就如同被埋下了一粒种子，嫩芽在她温暖的笑容和泪水的浇灌中正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
这颗种子——名叫”爱”。
最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深深地亲吻了眼前羸弱的梧桐小苗。
正是樱花盛开的时节，一阵清风经过，头顶的樱花树上绯红的花瓣簌簌飘落……一片一片，绯樱的灵魂消失了，坠入永无止尽的轮回。
所以近千年来他一直拼命抢夺土壤中的水分和养分，强迫着自己快快长大并且保留足够多的养分从根部传递给身旁的她，以至于这么大的一片空地寸草不生，只剩下挺拔的梧桐树和美丽的樱花树相依相伴。
他要守住绯樱的身体等待她的灵魂。
现在的自己终于也长的同你一般高大了，终于能够平等地站在你的身旁，有能力守护你，默默地陪伴你……
仰头看去，当年还是需要高大樱花树庇护的小小梧桐树苗业已成材。
“绯樱，你好残忍。”夕沐摇摇头微笑道，”明知道我不会说话，还要我答应这么不公平的事。”
虽然抱怨着，但内心实则非常幸福。即使自己会说话，也只能毫不犹豫地答应她吧。
夕沐蓦然想起那天夜里在慕容府的出水榭廊下，伊诺对自己的要求也毫不犹豫地答应着。
她不是绯樱，至少现在还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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