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涟浮梦》夜墨疏桐

4、【四】柳暗花明时

　　暮色如锦，此时轻烟淡水的江南都抹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算是赶了一天的路到了锦阳城，言瞳和碧海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马鞭。路上人来人往已经少得多了，错落有致的白砖青瓦阁楼，都冉冉地升着青烟。
　　“唉……”言瞳忍不住一声叹息，“碧海。”
　　“属下在。”
　　“宁霜说的事很要紧吗？”言瞳仰起头看着天边的夕阳，水墨般的眼眸也染上一层暮光，带着淡淡的忧，淡淡的愁。
　　“回楼主，宁副楼主并没有交代给属下是什么事，仅是要属下请回楼主。”
　　看着眼前语气冷淡到变都不会变的人，言瞳又忍不住叹一口气：“碧海，我们找家客栈喝几杯，既然没说急事那么晚些回去也没关系。”
　　“楼、楼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言瞳从马上拽下来的碧海一脸惊讶地被她拉进一家客栈，这是迄今为止言瞳看到过她反应最强烈的表现。
　　当满桌的酒菜上齐，言瞳和碧海才开始动筷。
　　“我说碧海……”言瞳抬起头看向碧海的脸，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没必要那么拘谨，这里并无旁人，随意些便好。”
　　“是……”话也只能嘴上那么说，要改还是有难度的。
　　言瞳端起酒杯小啜了一口：“碧海长得如此秀气，还真会让人误认为男子啊。”
　　而此时碧海拿筷的手微微一颤：“楼主莫要开这种玩笑……”
　　“啊，抱歉，”言瞳也自嘲地笑笑，迅速转移了话题，“赶了一天的路不吃点东西可是不行啊。”
　　“是……”
　　“话说回来，青天最近应该没事吧……”言瞳冷不丁的一句，让碧海甚是不解，但也是回应地点了点头。
　　“碧海青天夜夜心……你们姐弟两个的名字还真是好啊。”
　　“谢楼主夸奖。”
　　“既然没事的话，我想派青天做一件事。”言瞳的表情渐渐柔和起来，碧海思量片刻，还是低声问了句：“可是为了沐公子？”
　　“知我者，碧海也。”

　　锦阳紫微楼。
　　当年宁霜曾问过言瞳为何要将紫微楼建于锦阳，而言瞳却只是笑而不语。或许如今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曾在此地遇到过一个待她如亲生女儿般的人。
　　言瞳负手立于窗边，看着高远的苍穹。
　　“你在看什么？”宁霜关好了门走到言瞳的身侧，“你好像一直喜欢向窗外看。”
　　淡淡一瞥宁霜嘴角的笑意，言瞳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宁霜也顺着言瞳的目光看去，万里的晴空，连云影都很难看到。在锦阳，这是个难能可贵的晴天。
　　“你想说什么？”言瞳直接开门见山，转身做到椅子上，自斟了杯茶。
　　宁霜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拿出一张纸：“你看。”
　　暗黄色的纸上，用着焦墨渲染着“金令”二字，中间似乎是被利器穿插而破碎。
　　宁霜看了一眼言瞳，又接着说了下去：“这张纸是用一把匕首刺过来，我曾派碧海去解决来的人，但是来者都是些死士，一旦被抓便立即自杀。”
　　从“金令”二字上移开目光，言瞳抬起眼眸来，竟尽是杀意：“是冲着紫微楼来的，匕首上有什么没有？”
　　宁霜叹口气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之后的一段时间，便就很安静了。”
　　“是么，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松警惕。”
　　“说的也是啊……对了，”宁霜接过那张纸，“你是要青天去洛州做什么？”
　　“哦……”宁霜忽然一笑，“去救美。”
　　“啊？！”

　　洛州，芙蓉烟水巷。
　　黑衣的少年跨坐在一匹棕色的骏马上，此时天已全黑了。背在身后的剑比少年的上身都要长出不少，少年看着灯火阑珊的整条街巷，不禁撇了撇嘴。
　　“听说烟雨楼最近来了个头牌啊，刘爹爹可是给在下留着了？”
　　“诶呀，郭小姐啊，里面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堆了一脸的笑，“我们这头牌身价可不低啊，您可是要准备好银子啊……”
　　“要多少咱有多少！”
　　“嘁……”少年不屑地哼了一声，“楼主要我找的人到底是在哪个青楼啊……”
　　忽然的一阵筝琴声让整条街巷的人都静了下来，声声入耳，声声入心，悦耳如诉，哀婉如泣。
　　“我买下了！”一声粗狂的女声让青天回过头去看，而此时琴声却停了。
　　“薛小姐……”刘爹爹有些犹豫了，“这游涟公子……”
　　“一千两。”一叠银票拍到了刘爹爹的手里，刘爹爹即刻兴奋地收下：“我这就去叫，薛小姐请随我来。”
　　见钱眼开。
　　青天忍不住叹了口气，此时嘴角边却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沐游涟啊……你害我从锦阳跑到洛州快马加鞭，我不让你吃点苦头我都对不起我自己。”
　　“我不去。”白衣的少年不紧不慢地收了琴，冷漠的眼眸渐渐地对上刘爹爹。
　　“哟……”刘爹爹变了语气，“这可由不得你，人家薛小姐要赎你也是看得起你。”
　　看着护院有向他涌来的趋势，沐游涟微微眯起眼睛，他自己清楚的很，内伤还未痊愈，这时候动手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好。”
　　刘爹爹迅速又笑开：“这才对嘛，薛家有钱有势，以后你到那肯定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待所有人走后，沐游涟开始收拾着东西。一只白鸽落在窗前，少年将一张纸条放进了白鸽腿上的信筒中，又将白鸽放飞。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那轮月，少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看着远去的轿子，青天失望地抱怨了一声，他以为沐游涟会挣扎一会，怎么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了？
　　“驾！”棕色的骏马跟在薛家轿子之后，看不见的地方。
　　在薛家人和沐游涟进去之后，青天才到薛家的门口。两头庄严的石狮，红漆金钉大门，还有一块大匾，上面用粗狂的字体写着“薛府”二字。
　　青天在薛府不远处犹豫了一会，忽然转了马头。
　　“美人……”眼看着薛小姐薛英茹向自己凑近，沐游涟第一次觉得后悔。
　　至少他觉得自己失算了，他也不知道方才薛英茹强迫他喝下什么，只是知道自己现在浑身无力。
　　他只是拒绝言瞳的帮助，他不想欠她任何人情，更何况……说不准她便是他未来的嫂嫂。
　　但是，那样也比现在被一个富家子弟摁在床上要好受得多……
　　起初他也曾想答应来薛府，然后在一个没人的地方解决了薛英茹，可是如今……沐游涟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却发现自己居然使不上力气。
　　腰间的腰带被她解开，油腻的唇贴上他的额头，鼻尖，然后是……
　　沐游涟闭上了眼睛，算了，无所谓，杀了她还有的是机会。
　　就那么想的时候，突然发现女子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睁大着眼睛满脸的惊愕，然后浑身一颤倒在了旁边。
　　这……
　　月光下笼罩了一个少年人的影子，一身的黑衣如同暗夜的魅影，只露出一双带着稚气与桀骜不驯的眼睛，在月华之下仿佛也在灼灼发光。
　　“沐公子，我们该走了。”
　　还不及沐游涟反应，就被眼前的少年随手一带跃出窗，少年卓越的轻功带着他从薛府后门而出，久等了的棕马在少年一勒马缰下如箭矢一般奔出洛州……
　　“你……”沐游涟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一切都太快了。
　　快到让人猝不及防。
　　少年拉下遮面，低声道：“我叫青天，是楼主派我来。”
　　沐游涟不禁睁大眼睛：“言……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