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暖》夏晓琪

1、寄暖

　　1

　　天晴时分。

　　阳光有些灼眼地射向大地，苏暖坐在教学楼口的石阶上，不断用右手朝着自己扇动，且时不时地伸出左手来，看看时间。

　　她的心中一遍遍咒骂着朋友居然还不回来，分明说好了只买瓶雪碧，让她在这里稍等，不会耽搁了时间，可却怎么也不见朋友归来。

　　不知已经看了多少次手表，苏暖焦躁地站起来，便欲转身离开。

　　蓦地，她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因为看见了那个身穿白色棉布T恤的男孩和身边的人调笑着，缓步朝这边走过来。

　　当男孩走到她身边时，悄然站住，拍了拍她的脑袋，什么都没说的翩然离开。

　　苏暖愣住了，傻傻的站定。半晌，待她缓过神来，才暗笑自己，只是个小动作，竟让她怦然心动了。

　　又笑自己些什么呢？这几日，这几年，这十几年，不是一直如此吗？

　　伸出手来，想遮挡住阳光，阳光却从指尖穿过去，会聚后的光线显得愈加灼眼起来。

　　放下手，叹口气。

　　“喂，我们走吧。”朋友从她的背后跳出来，拍了拍她的肩，“刚才超市里在排队，耽搁了一会儿。”

　　苏暖转过头去，侧头，微笑：“恩，我们走吧。”

　　然后，她们一起走回教室。一路上再无他话，只是默默的走，不知该想些什么，说些什么。

　　2

　　一时间，她竟想不起来一些事了。

　　其实只是记不清了，记不清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什么时候又结束了什么，什么时候遇见了什么，什么时候，又错过了什么……

　　是因为睡过头而错过了公交车？是生日那天跑去看偶像的演唱会？是吹散蒲公英时任其飘摇的无奈？

　　世界上有些事情，说不清道不明，着实让人烦闷，待你想去捉住它，却发现是一片虚无。

　　可是世界上还有些事情，会像刻刀一样，在你的心里狠狠地刻下痕迹，即使你忘记了你的心跳，可却不会忘记那锥心刺骨的痛。

　　比如第一次收到情书心中的羞涩与小开心，比如第一次与人相拥而泣的奔放与畅怀，再比如……比如当苏暖初次见到陆嘉年时的惊叹与悸动。

　　只是开学典礼，小小的苏暖遇见了小小的陆嘉年，也不知怎的，苏暖的视线怎也离不开了，就那么看着，一直看着看着，一下子看了……那么多年。

　　一见钟情吗？苏暖本是不相信这个词语的，她以为日久生情比一见钟情更让人感动，可是时过境迁，却又不得不相信了，因为那个男孩，竟让她一直爱了那么久，原来一见钟情，也可以如此绵长而永久。

　　他们曾分别过，可是结果是再度相遇，他们曾争吵过，但结果是不了了之。

　　白驹过隙，如今的苏暖每当再度看到陆嘉年时，心中那种悸动，仍旧不变，或许这就是爱吧。绝不因斗转星移而改变丝毫。

　　似乎陆嘉年什么都不懂，不懂有一个人这么爱他，不懂那个时常发呆的苏暖是那么爱他，他总是对苏暖很好，好到……和他的每一个朋友一样好。那种感觉，却让苏暖慌张起来，或许自己对他来说，也只是朋友而已吧。

　　又似乎陆嘉年什么都懂，只有他明白苏暖的每一个表情都表示着什么，只有他明白苏暖什么时候最需要什么。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苏暖会有一种感觉——陆嘉年，也是爱她的。可是每当想到这里，她又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样的幻想毫无意义。

　　若不曾拥有，则不怕错过。如果幻想过多，怕是只能一败涂地。

　　3

　　苏暖坐在教室里，百无聊赖，便懒散的趴在课桌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外面下起了大雨。

　　从最开始的细雨迷蒙，到后来的大雨倾盆。

　　雨声隐隐传来，传入苏暖的耳中，只觉得心里一阵烦闷。雨滴“嘀嗒，嘀嗒”地落在窗沿上，房檐上。那些声音在苏暖看来，都是恼人的。

　　她略蹙起眉来，朝窗外看看。雨点落在窗沿上，溅起雨花来，随即，雨花迸溅到窗上。久了久了，苏暖竟愣起神来。

　　不知自己想着什么，不知自己正在做什么。

　　眼前浮现着不知从哪里拼凑来的片段。是经历过吧，或许是幻念也不差。总之在她看来，总是那么美的。

　　不是有棱有角的木雕石刻，不是缠绵悱恻的绵软云团。

　　或许就是那种难以言喻的，不知该怎样描述的温度与触感，让她着实沉浸了。

　　陆嘉年，陆嘉年。

　　一遍遍默念这个名字，这个……熟悉却陌生到无法形容的名字。

　　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这样的发愣，该有多少次呢？或许是数不清也无法数清的。也许是从见到他的刹那开始，这样无止境的，不会停止的发愣，就开始了。

　　她对他的爱，像是平面直角坐标系下通过原点的一条直线，可以无限延长，可以永无止境，亦可以一如既往。

　　那么陆嘉年呢？

　　陆嘉年就是她的原点，她的爱没有端点，可却永远不会离开他，永远不会离开她的原点，她亲爱的陆嘉年。

　　4

　　直到下课铃声唤回了她的思绪。苏暖才惊觉，原来自己已经发呆这么久了，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不知道他，带伞了吗？

　　她的心里又是一阵狂跳，或许可以用这个借口，去看看他吧。

　　只是看一看，仅仅是看一看。

　　心跳得愈加厉害了，看看手边的折叠伞，苏暖猛地抓起来，接着站起身来，迈着细碎的步子跑出教室。

　　分明和陆嘉年的班级离得那么近，这条路却好像那么漫长似的。

　　似乎每迈出一步都会用尽她所有的力量，而一步迈出去后，心中释然，随之又变得干劲十足。苏暖一遍遍地对自己说，没关系的，只是送把伞而已嘛。

　　或许正因为是雨天，那些沉浸在甜蜜中的男孩女孩总是喜欢在这个时候说说情话，或者说，“再大的雨也没关系，有我陪你”，亦或者，“雨太大了，你肯陪我吗？”

　　苏暖听不得那些让人能浸入蜜罐的话语，她只想找陆嘉年，把伞亲自递到他的手里。不知道有多少个人从她的身边匆匆走过，她已经无力去想，甚至无力抬头，或许她已把所有的力气都融进了每一个艰难却坚定的步子里面，再也无力做其他事了。

　　5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陆嘉年的班级门口，苏暖却不由得驻足了。或许，她在此时是需要深呼吸的。

　　苏暖倚墙而立，她的背紧贴着雪白的墙壁，大脑中不知哪里来的声音，嗡嗡而鸣，等下该说什么，应当怎么说。

　　剪不断，理还乱。

　　苏暖长叹一口气，整了整衣衫，随意从教室里叫出一个人来。

　　“麻烦找一下你们班的陆嘉年。”

　　“他？他不在，你有什么事吗？”叫出的人有些尴尬的对苏暖笑笑，接着询问道。

　　苏暖心里瞬间放松，主人公不在现场，那么她又缘何要在刚刚那么紧张。可却隐隐透来几分失落，今天，怕是见不到他了。

　　“这样的话……麻烦把这把伞给他，就说是一班的苏暖送来的，麻烦了。”苏暖深鞠一躬，转身便走，却听到身后也不知谁嘀咕了一句：“嘿，陆嘉年跑去给别人送伞，别人又给他送，这世界上的事情怎么这么怪。”

　　瞬间，苏暖怔住。眼前不知是怎样的场景，总之是模糊的。心就那样沉了下去，什么都说不出。心一点一点的沉坠，苏暖试着轻轻勾起嘴角，继续微笑，却发现做不到。那时，即便是微笑了，怕是也难看的很吧。

　　或许刚刚那些与我擦肩而过的人中，是有你的吧。

　　花在夏天开才会最美，果子在秋天吃才会最甜。

　　爱，只有在相爱的人心中，才会最美。

　　她爱他，他不爱她，这种感觉，只是凄婉之美，残缺之美，终会破灭。

　　6

　　她跌跌撞撞的逃回一班教室，失魂落魄的回到座位上，目光呆滞，像是……像是没有了灵魂的布偶……

　　身边不知是谁一直在拍她的背，缓过神来，苏暖缓缓转过头去，看着身后的人。

　　“喂，苏暖，你没关系吧。这个，是刚才一个男生送来的，好像是叫……哦对了，陆嘉年！”身后的同学手拿一把伞，递给苏暖。

　　苏暖又一次愣住了。

　　原来，我们都是大傻瓜。

　　感谢这场雨，他冲刷干净了我们之间的隔阂。

　　或者……更感谢送伞时，我们的错过。

　　我想，这是全世界最美好的错过。

　　我们擦肩而过，为的是更好的遇见。爱有时是一种习惯，你看不清他，可是，当偶尔错过的时候，却发现，爱是那么的美，或者刹那间明白，爱，只有在拥有爱的人心中，才会最美。而我们，拥有，所以爱，已经美得不可方物。

　　正因为爱足够美丽，所以我们不再惧怕错过。因为错过，所以相惜，因为相惜，所以相遇，因为相遇，所以相爱，因为相爱，所以相知，因为相知，所以相伴，因为相伴，所以相偕，因为相偕，所以……

　　所以相守一生，所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每个陷入爱情中的人，都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傻瓜。他们会看不清自己的爱，别人的爱，看不清世界上的每一份相似的感情。所以这样的错过太美好，因为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我们会再次相遇。

　　再度相遇时，你又会是怎样的呢？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