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军（BL）》夜茶

76、第七十六章

　　拇指大的雪片被风吹着，在空中翻滚。我想，这些雪片从云彩中落下的那一刻，便不再由自己做主，低温让他凝结，地球的吸引力让他向下飘落，气流让他不停地旋转，如今，他们一片一片地被风从窗户吹进屋内，轻飘飘地落在我的胸前，落在我的手臂上，瞬间又划成了水珠，也许，是生命终结前的眼泪。

　　“没有谁主动，就是喝多了，你知道的，男人和女人……很自然的，很自然的吸引……那是本能……”，刘丹终于开口，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如若她不回答我，也许我已经忘记了我刚刚问过的问题，之所以会这样，也许是因为我早已经知道了答案。是的，正如刘丹所讲，未婚的男人和女人的邂逅、上床，即使做出什么再出格的事情，都会被原谅，哦，不，不是原谅，应该是被拿来颂扬，那是茶余饭后美丽的故事，男人用来炫耀，女人用来分享。
　　“浩东，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事情已经出了，关键是现在有小孩，要是没怀孕，事情都好办的”，伊静扭过头和我说，当然，她扭头我也只是通过声音来判断的，我一直站在窗口，望着眼前不断葬身在我身上的雪花。
　　“如果……如果没怀孕……就没事了吗？”我淡淡地说。
　　“如果我没怀孕，我保证和晓军断干净了，以后彻底不来往了”，刘丹坚定地说，听声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为什么要断呢？因为我吗？如果是因为我，那为什么之前要上床呢？难道那时候不知道我和晓军的事？莫非你们是高中时候做的爱，到现在才怀上？”，我承认，我的语气和屋外的气温一样冷，且带了讽刺和挖苦。
　　“我没想到晓军……我没想到晓军他会翻脸不认人”，刘丹不无失望甚至绝望地说，“他现在连我的电话都不接”。
　　“你打算怎么办？”，我听到刘丹的话，心底冒出一丝快感，但瞬间即逝。我问完，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低着头的背影，看没人回答我，就又接着说，“刘丹，你是打算让我劝晓军吗？劝他离开我和你在一起？还是劝他要了这个孩子？或者……或者你要钱？”
　　刘丹没有回答我，只是在我再次回头的时候用手拢了拢耳边的头发，然后又低下了头，沉默着，看向脚边。

　　“浩东，你打算和晓军就这样一直下去？”，伊静问。
　　“你什么意思？”，我反问。
　　“你有没有问过他的想法？难道浩东就不想结婚？或者说就不想要个孩子？”
　　“伊静”，我略作思考，还是决定把该说的话说出来，“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是来看我的笑话？”
　　“浩东……我……我没有……”，伊静的声音很低，“我只是替刘丹问问你，希望听到你的看法”。
　　“自己做的事情，问我的看法？”，我的反问，不需要回答。

　　雪没有一点要停的样子，似乎还越下越大，屋外的能见度已经很低，路上的车子已经都打开了大灯，缓慢地行走着。我想到了晓军，抬手看了眼手表，时针指向五点，我想，也许晓军这时候正在收拾手边的文件准备下班，也或许在路边的某个餐厅等着服务员打包晚饭。
　　我关上了窗户，伸手把百叶窗帘也拉了下来，本来就有些暗的客厅瞬间黑了下来。我走到门边，伸手打开客厅吊灯的开关，屋里就又被暖黄色的光瞬间点亮。一般来说，关窗，开灯，这样的动作代表着一天的过去，也是我和晓军每天交集最多的时间的开始，更是我们远离工作，做回同学、朋友，做回男孩的夜晚的开始。
　　我站在门边，把晓军的拖鞋从鞋柜里拿出来，整齐地摆在进门一抬脚就够得着的地方。这样的小事，无论是我和他谁在家，都会这样做的，只是今天这样的时刻我才能意识到，就是这样我们早已习惯了的小事，代表着我们早已习以为常的爱，代表着在一起的守候。

　　我说过，无论晓军做出什么事情，我都会原谅他。我还说过，我只会原谅他一次，那么，就这次吧。
　　“刘丹”，我转过头，走到客厅的大灯正下方，让光亮把我照的仔仔细细，清清楚楚，“这是你和他的事情，即使我爱他，但是他也还是自由的，我不会替他决定什么，但是也正是因为我爱他，所以我也不会劝他接受你肚子里的小孩，更不会放他走，或者换作你的想法就是劝他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包括伊静，甚至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所有人都认为我和晓军只是暂时地在一起，闹着玩而已，终有一天我们会各自成家；当然，即便你们也认为我们之间也有感情，可能也不认为我们的感情是那崇高的爱情，更不是一辈子在一起的爱情，但是，只要他不主动离开我，我不会离开他，死也不会。”
　　我一大段话说完，刘丹和伊静两个人依然纹丝不动，都默默地低着头。我看不到她们的表情，也听不到任何哪怕是咳嗽的声音，我无法判断她们是否明白我的话，或者理解我的处境。
　　“刘丹，因为你是我的同学，所以刚刚我一时态度不好请你原谅，但是，这份歉意仅仅因为你是我的同学，如果你是别人，可能我早就已经把你赶出门”。
　　“伊静，我不会喜欢女生，当然也不会喜欢你，我不搭理你是不想害你。当然，我和晓军即使不在一起，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即使暧昧，都不会有”，我接着说，“晓军也许脚前脚后就回来了，如果你们想等他，那我现在可以出门，暂时把这里借给你们，如果你们不想等他，那今天我也不能请你们在家吃饭了，所以……”

　　刘丹和伊静一前一后的起身，走到门边，我没有转身跑过去帮她们开门，只是一直站在客厅的中央，看着茶几上的两杯咖啡，一杯还剩杯底一点点，另一杯则一口也没有喝过。
　　我听着门关闭的声音，轻轻地合上的“咔塔”声，然后，一切就都安静了下来。我在脑子里想象着刘丹和伊静走下楼梯，走出楼道的场景，她们的脸上也许有着非常复杂的表情，甚至刘丹的脸上会挂满泪水，不，刘丹那样的女孩是不会哭的。

　　我估摸着刘丹和伊静已经走远，才慢慢地挪动脚步，走到茶几边把两个杯子收拾起来，把剩下的咖啡倒到马桶里，然后把杯子捏扁扔到卫生间的纸篓中，还抽了两张手纸扔在杯子上加以掩盖。
　　我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面，看着自己的模样，表情木然。我本就是一个不太爱照镜子的人，我总担心在镜子里看到一个让自己觉得陌生的模样。今天的我，眼睛里没有血丝，也没有黑眼圈，胡子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晓军刚帮我仔细的修剪过，依然整齐，虽然表情木然，但是木然里没有悲伤。我试图尝试着咧一下嘴，但是嘴角的肌肉却似乎不太听话，终究还是没有笑出来。笑不出来也未尝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就如同我在父母去世后已经哭干了眼泪，现在不会掉下眼泪一样。

　　虽然外面下着大雪，路上一定不太好走，但是晓军还是一如往常地在我预期的时间开门回到了家。
　　“妈的，雪下得好大，我就下车进楼道这点点距离，全身都湿了”，晓军一进门就把外套脱下来，使劲地抖着。
　　“你没开车啊？”
　　“车放公司车库了，路上很脏，开回来明天再开出去又得洗车，我打车回来的”，晓军接过我递给他的毛巾，开始擦起头发来，“晚上我定了海底捞的位子，换了衣服出去吃吧”。
　　“外面下那么大的雪，出去车都叫不到，难道步行走过去啊？”
　　“我定的中关村店，走过去又不远”，晓军把毛巾随手丢向沙发上，然后开始换上我刚才摆好的拖鞋，“再说，雪里漫步，不是很浪漫吗？啊？”，晓军抬头冲我扬眉笑了一下。
　　“随便你，反正我在家待了一天出去透透气，吹吹冷风也好”
　　“一会你把那羽绒服换上，外面很冷，穿风衣不行的”
　　“行啊，那我现在就把热水器插上，我们看完一集再走吧？今天又更新了一集（电视剧《越狱》）”。
　　“是吗？我以为要到周六的，快，快……”，晓军踩着拖鞋，迅速地蹿进了房间，“妈呀，家里比办公室冷多了，这鸟暖气再不修就该被冻死了”，晓军在房间里冲着卫生间里的我喊道。
　　“明天来人修，我联系过了”，我在卫生间里大声地喊。
　　……
　　我在卫生间里又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表情依旧木然，但是转念我就吃惊地告诉镜子中的自己：晓军已经回来了，并且跟往常一样和我说了话，现在正坐在电脑前，等着我坐过去一起看电视剧。浩东，你不应该在他一进门的时候就冲上去和他理论吗？不应该和他动手扭打吗？不应该让他给你解释到底什么叫暧昧吗？你怎么会亲手递给他擦头的毛巾？怎么会如往常一样和他平淡地讲话？
　　镜子中的脸有些扭曲，眉头紧锁，双唇紧闭，脸色渐渐地变得惨白。我想，如若是在两个月前，此时的我一定会掉下眼泪吧！

　　“你磨蹭什么呢啊？不会拉屎呢吧？那我先开始看了啊！”晓军喊。
　　“你先看”。

　　我是已经不那么爱他了吗？那我为什么下午在听到刘丹说她怀孕了后会胸闷恶心？我是真的就如我自己说的那样原谅他了吗？我真的就这样原谅他了？那刘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呢？怎么办？
　　我也忽然明白，我的思绪居然是如此的清晰，我没有血液冲上大脑的感觉，也没有再觉得恶心胸闷，这充分说明了一个事实：我没有一丝危机感，下午的愤怒和失态，也仅仅是因为事出突然。

　　那么晓军，你怎么会在我面前表现得如此镇定？你不是已经知道刘丹的肚子里有你的孩子了吗？你的这种冷静是伪装出来给我看的吧？
　　我伸手把卫生间的门关上，按下门上的按钮，把门反锁。我的心，跟着房间里的黑暗，渐渐地沉了下去。
　　晓军，你究竟要隐瞒多久？难道是这几年的商场沉浮造就了你的处变不惊和良好演技？难道是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教会了你对刘丹的冷血，对我的欺骗？姑且，你的冷血和欺骗都是为了我好，你不想在我失去父母后的这个时间里伤害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刘丹？还有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啪啪啪”的敲门声后传来晓军的叫喊，“干嘛？你蹲个坑要那么久啊，开始了，快点”。
　　我没回答他。我伸手按了一下马桶的旋钮，马桶瞬间“哗啦”地开始冲水，什么也没有冲走，奔走的只是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