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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四章 ...

  •   回到北京后的一个多月后,我终于还是病倒下了,先是咳嗽低烧,继而开始间歇性的胃出血。医生说我身体虚弱,长期饮酒过量,让我好好休息,注意调养,所以我也就很少再去公司,整天在家躺着养病。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晓军一个人基本也能应付,只是偶尔遇到一些老客户必须要我出面沟通的时候,我才会出门。
      我不知道我的气色是不是真的差到了每个人都能看出来的地步,只要我一出门,但凡遇到个熟人,他们都会说我脸色很差,让我注意身体,最好去医院做个检查。有一次遇到以前生意上给过我很大帮助的一个福建老板,本来是约在茶馆谈生意的,结果刚一见面他就开始给我讲起面相来,说一年多没见,我的脸上多出了很多晦涩之气,像苍老了十多岁,如若不是遇到了重大变故不会变成这样。我闪躲不过比我大近二十岁的人的眼光,最终告诉了他父母刚刚去世的事情。老板听完我说的话,久久的沉默,最后给我建议,说让我赶紧成家,娶妻生子,说那样才能阻止我们付家继续颓败,才能让父母在天之灵安息。

      我一直在思考我们这一代人和父辈们的差别。有时候,我觉得他们过于保守,而我们又过于激进,而事实上,中国人的整体性格是不可能因为三四十年改革开放就改变的。我曾以为我接受过高等教育,受过西方文化的影响和熏陶,就可以摒弃很多父辈们一直坚持的传统的思想,比如传宗接代,比如落叶归根,然而,我最终发现,每每父辈们提到这些的时候,我还是会觉得难过。我知道,我终究还是一个传统的中国人,或者说我还是一个闭塞的山村里走出来的孩子,有些东西我终究逃不了。
      每想到这里,我自然会想起晓军。晓军和我一样,身上肩负着的东西,也许此时他并未意识到,但不代表它们就不存在。
      虽然,在和晓军真正在一起的这几年里我一直觉得幸福、快乐,但每当我一个人独自面对自己的时候,我总是会对未来有所担心。人又总有一个特点,就是当有幸福摆在眼前的时候,是不会在意那潜在的危险的。
      一个大雨滂沱的午后,我坐在窗前,看着手边枯死的兰花,心里想,这些年我应该还是幸福快乐的吧,不然岁月怎么过的那么快呢?

      宝根的飞机早上十点半到首都机场,我说让宝根自己坐机场快轨直接换乘十号线地铁过来就好了,晓军却执意要开车去接他。
      那些天里,我特别嗜睡,就在去机场的路上,我在副驾驶的座位上,靠着车窗又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一个婚礼。
      婚礼在一个陌生的广场上举行,似乎整个城市的人都来到了婚礼现场,安静有序地围坐在广场的周围,每个人均盛装出席。红色的地毯铺满了整个广场的白色大理石地面,天空中飘满了七彩的气球,香槟酒摆满了广场中央圆形的巨型木桌。交响乐团奏响了婚礼进行曲,礼炮声从广场外围的城市上空响起,所有的人都侧过头去,望向广场的入口,看着仿古的老爷车缓缓地行驶过来。孩子们穿着白色的礼服,像天使一般,手捧着装满玫瑰花瓣的竹篮整齐地站在用金色地毯铺成的车道上,随着车子的移动,一捧捧地向天空撒起醉人的鲜红花瓣。
      音乐声达到高潮,彩带从万花筒中喷出,数百只白色的鸽子被放飞空中。车子停在了广场的正中,车门缓慢地被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拉开,先是看到一只穿着锃亮皮鞋的脚,然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躯,最后才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再不能熟悉的脸——那个人是晓军。

      晓军的车子经过收费站,停了下来,我被摇下车窗时外面传进来的噪音惊醒。我侧过头,看到晓军的背部,他正在和收费站的小姐客套地说着什么。
      “晓军,怎么了?”,我问身边的晓军。
      “嗯?”,晓军转过身来,“醒了?”
      “是啊”
      “前面三号航站楼施工,我问他怎么绕过去”
      “哦”

      车子再次启动,开始向前行驶。道路两旁的杨树已经开始纷纷地落下黄叶,眼看着,又一年,即将过去。
      “我刚刚做了个梦”,我喃喃地说。
      “哦?什么梦?”,晓军略略地侧了点头,看我。
      “一个婚礼,你的婚礼”
      “哈哈,和谁啊?”
      “没看见,车一停我就醒了,就看到你一个人从车里下来了”
      “车?什么车?”
      “婚车啊,很豪华的一辆仿古老爷车”
      “车里不坐着你嘛”,晓军又扭过头,笑了一下,右手在我左腿上拍了一下。
      “肯定不是我,要不然我做梦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结婚啊?”
      “那是因为宝根要结婚,你这阵子脑子里想这事了,所以就梦到这个了,别瞎想”,晓军刚刚放回方向盘上的右手又拿了回来,抓了抓我的手。
      “呵呵”,我苦涩地笑了下,摇了摇头,“也许吧”。
      我看向窗外,天阴沉沉、灰蒙蒙的,听说很多外国的运动员都在为北京的空气质量担心,说奥运期间来北京是一件比较让人焦虑的事情。想想,我已经在北京生活了好几年的时间,如若不是因为奥运,我还从未关心过身边的空气。
      “晓军,你想结婚吗?”,我没有转过头,继续盯着窗外一排排向后倒去的树干,问晓军,“和女人”,我又补充了一句。
      “和谁啊?”晓军淡淡地说,虽然我没转头看他,但我想他也一定没有转头看我。
      “刘丹呢?”
      “浩东,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嘛,别提她了”
      我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我的目光,我在心里问他:和我说过了?说过了什么?因为曾经恋爱过所以暧昧吗?
      晓军把车子拐进二号航站楼的停车坪,车子在等待前面一辆车停车的档口他又接着说,“我和她说过了,让她以后别烦我了,我不想和她再发生任何关系,你不用担心她了”。
      “那你之前和她那些算什么?你不和她联系了是因为我吗?如果不是因为我父母去世,你是不是还会一直和她暧昧下去?”,我终究没忍住,一连问了他三个问题。
      前面的车来来回回前前后后地终于把车停了下来,晓军也就发动车子开始在车缝间找起车位来。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木然地转动着手里的方向盘,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狭窄的通道。
      我没有追问,更没有歇斯底里地发火,就像是吵了无数次以后大家都筋疲力尽了一般,而事实上,我们这些年从未互相发过火,更没有争吵过。无论如何,两个男人在一起,很多时候话不用说太多,因为没有人需要甜言蜜语。
      或许,我也不需要他给我一个答案,因为我会去感受,相比较于耳朵听到的和眼睛看到的,我更相信自己的心。

      我想,绝大多数的你一定会认为晓军给我的并不是爱情吧?你或许会说是感动、同情、甚至是可怜,可是,请深喑男女之爱的你们告诉我,怎样就算是爱情了?这几年,我们相濡以沫,朝夕共处,身体上、精神上相互需要,为了对方的难过而心痛,为了对方的快乐而高兴,这是爱情吗?他会在我发烧的夜晚为了不让我坐起来而用嘴喂我吃药;他会在我喝醉的时候开车到天津去接我回家;他会在每次吃完饭后都固执地要洗碗;他会不让我和客户在外的时候住同一个标间……这些是因为爱吗?
      我清楚地知道,晓军爱我,尽管这爱情的发生可能是因为感动,甚至是因为无奈,但它就是发生了,而且至今仍在。
      可是,我也清楚地知道,女人对于他,还是有着原始的吸引力,即使他在几年前就开始不在我面前夸赞某个女人长的漂亮,即使他不会背着我看黄色碟片甚至不在脑子里想象某些场景,但是那吸引力是天生的,就像他对我的吸引一样,改变不了。

      我已经有半年多没见到宝根了,所以当他以一身正式的西装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还是大吃了一惊。
      “怎么穿成这样?难道是你老婆喜欢制服诱惑?”我黯然地和宝根开着玩笑,我不想让他看到我颓废悲恸的样子,也不想让他为我难过和担心。
      宝根没有理会我的玩笑,把手里的行李递给了晓军,又上下地打量了我一番,“怎么样,还好吧?”,他说着把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
      “还好”,我微微地点了下头,“走吧,上车说,车停在那边”,我伸手指了指车的方向。

      回去的车上,我们三个人都没有怎么说话,只是晓军为了打破有些哀伤的气氛,说了几句奥运前网上流传的闲话。我透过车子的后视镜,看向坐在后排的宝根,他神情严肃,一点看不出即将大婚的喜悦,也看不出老朋友相聚的快乐。
      宝根这次来北京,说是给他的未婚妻买礼物,而实质上他是来看我,但是,大家也都明白,我的悲恸无法安慰。

      宝根是一个粗人,甚至在很多人眼里他是一个素质低下的人,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觉得宝根是这样,尽管他会欺负同学甚至欺负老实,他会赌博□□甚至曾参与过销售脏车,但是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心中有大爱的人。
      宝根终究还是没有和高中时候的玥玲走到一起,但他们却一直保持着联系,并且在前年的时候宝根借了不少钱给玥玲在广州开了一家SPA会所。这件事我其实心里有数,他和玥玲可能就是彼此太过了解而无法相爱,但是又胜过暧昧许多的那种感情。我想,宝根在真正懂他的女人心中,一定是那种难以驾驭的野马,也是一只永远只会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猫。不懂他的人,才只能看到他野蛮、专横的一面。

      很感谢宝根,他在北京的那些天里,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节哀顺变”的话,因为他懂得,“节哀顺变”的话太过于无谓也太过于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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