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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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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时候分了文理科,在高二的下学期是有一次会考的,就是把以前放弃的科目在高考前要测试一次。试卷很简单,只是一个过关性测试。
尽管大家都知道试卷很简单,但是很多人还是很紧张,因为一些学科已经放弃了近一年的时间,已然生疏了不少。
宝根虽然成绩不好,但是他也不希望因为会考不及格而影响高考。宝根的父亲是个不大不小的厂长,那时候已经用上了BP机和手机,所以他找到我说让我到时候帮他在考场外面给他呼答案。这种作弊的事情我向来是不削于干的,但耐不住宝根的死磨硬泡,我也就答应了下来。
其实会考对于理科生而言可能不那么惧怕,因为文科的政、史、地都是些常识性的知识,而且可以通过临时突击来解决。文科的同学对于会考就会比较担心,毕竟物理、化学和生物不是可以通过考试前的几天看几眼书就能过关的。
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我要通过手机给宝根作弊的消息马上就有很多人知道了。他们倒没有去告诉老师,一是因为我的人缘不错,二便是害怕宝根的报复吧。尽管如此,我和宝根还是被很多同学缠上了,很多人都让我也帮他们多呼一份答案。他们的请求听起来也不过份,而且我和宝根也都忌惮于万一拒绝他们,他们会恼羞成怒而去告发我们,于是也就答应了下来。一时间,校园里多出了很多BP机,上课的时候甚至会听到“滴滴滴”的声音,而他们又不知道怎么把BP机关闭,闹出了不少笑话。
我没想到的事情是晓军也来向我求助,而且是用了一种让我接受不了的方式,也引起了一点点死水上的风波。
“浩东,晚上我请你吃饭吧?”晓军课间走到我的座位边,坐在了我同桌的位子上。
“我晚上回家吃饭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看到晓军的表情,但是从他的声音我能判断出他的唇角在微笑。
“你就少回家吃一次吧,我们很久都没去那家饭店吃饭了,老板和老板娘还总念叨你”,听到晓军说“我们”,我的心里忽然紧成一团,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你和刘丹去吃吧,我要回家吃,我妈会等的”,我强忍着内心的痛楚,刻意地说出了刘丹的名字。
“我今天不理她,就和你去吃”,晓军说这句话的口气里,刻意带了些许暧昧。
晓军的这句话让我忽然觉得恶心,他刚说完我就站起了身子,“你让开,我回家了”。我没觉得我的声音很高,但是周围的好几个同学纷纷都转过头来看向我和晓军这边。
晓军显然是被我吓着了,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茫然的神情,然后又露出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惊恐。他迅速地也站起来,让开了身子,容我出去。
我大步地走过讲台,继而迈开腿跑出了教室。就在我冲出教室门的那一瞬间,久违的眼泪唰唰地从眼眶里流出。我一头折进教学楼门前的厕所,找到最里面的一个坑位,蹲了下来。那个熟悉的坑位,是我第一次为晓军流眼泪的地方,而今天,我又再次蹲在了那里,仰着脸,认眼泪如柱般不停地流。
眼泪流完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如此的伤心,是因为晓军口中的“我们”吗?一个久违了的字眼。还是因为晓军刻意的暧昧呢?
我走出厕所,晓军就站在门边等我。我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他脸上的表情像是明白了所有。
他伸手拽我的肩膀,我挣脱开了。他加紧脚步跟着我,我就跑了起来。他大声地说着“对不起”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回头。
……
第二天,我早上到了教室,翻开课本的时候,书里就夹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浩东,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什么地方伤害到了你,是因为我和刘丹在一起吗?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她在一起你会这么难过。你生病了,我也是想去看你的,但是又怕你不高兴,相反更对你不好。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也许比任何人都好,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找你出去吃饭,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的,现在看来你肯定不会帮我了,但是在我心里,我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而且永远都是这样”。
很奇怪,我看完了他的纸条,心里居然没有昨天的那般疼痛,更没有流泪。事过多年后,我想起那时候我的心情,也许就像是一个明知道自己得了癌症的病人,最终看到了医院的确诊书一般吧,反正是早已知道的事实,接受了吧。
他的那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一直对“朋友”这两个字念念不忘,多年后也是如此。他的那句“人心都是肉长的”,后来经常被我改成,“你的心都被狗吃了”。
我把晓军给我的信仔细地对折,再对折,再再对折,然后放到口袋里,打算回家后藏到自己最私密的某一个本子里,就当是他给我的一个留恋吧。
没有挣扎,也没有犹豫,我拿出了一张白纸,提笔在上面写道:“晓军,希望你一切都好。你要我帮的忙我会帮,下课时候告诉我”。
我大方地将纸条传给身后的女生,“帮我传一下,给晓军”。
下课的时候,晓军像是一个准备受审的犯人一般,低着头,拖着脚,走到了我的座位旁边。我的同桌就是高一时候的小文,他很识趣地起身就出去了,把座位给晓军让了出来。
“浩东,我想请你也帮我会考时候呼一下答案”,晓军开门见山。
“你有BP机吗?”
“刘丹他爸爸有,她会要过来”
又是刘丹,我心里想着。“好吧,没问题,回头要到了把号给我”,我爽快地答应了。
“你不会坑我吧?故意呼错的给我”
尽管自认为已是一个“癌症病人”,但是晓军的话再一次伤到了我。虽然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是晓军,这样的玩笑是很伤人的,你明白吗?
“那你找别人吧”,我脱口而出。
“我说笑的,你怎么会害我呢?是吧?”晓军说着还用胳膊撞了撞我。
我朝他冷冷地笑了笑,也许是想告诉他,“那可不一定”。
是啊,我怎么会害他呢?尽管爱与恨仅隔了一步之遥,在我的心里它们俩更是经常在一起缠斗,但是“恨”这个东西从未赢过。
“你下课不出去啊?我要去上厕所了”,我示意晓军让开身子。我觉得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去谈论所谓的“我们”之间的话题。
“走,我也去”,晓军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也许他明白而是故意装糊涂吧。
我继续给了他一个冷冷的笑容,用手推了推他的胳膊,两个人起身走出了教室。
……
会考如约而至,试题也超级简单,上下午的考试我都提前了近一个小时就交了试卷。
下午走出考场,我到了那家熟悉的小饭店,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用手机给十来个BP机呼叫了“12345”之类的暗号。
老板和老板娘两个人坐在我的身旁,紧紧地盯着我,像是我们第一次看录像一般的好奇。他们得知我是在给正在考试呼答案的时候,都大为吃惊。他们首先震惊于我会干这种事,其次震惊于我的成绩比晓军还有其他的同学都要好。想来,我们在老板娘的饭店很少谈论成绩,毕竟这里算是我们休闲娱乐的地方。
呼完答案没多久,一行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几乎同时冲进了小饭店。
“吓死了,差点被抓到”,A同学说。
“还说呢,BP机使劲地震动,估计监考老师都听到了”,B同学接话。
“你们真没用,你拿出来大摇大摆的抄,那些老师才不会抓你们,会考,又不是高考”,宝根总结。
……
晓军一直站在旁边,尽管满脸也是笑容,但是就是不说话。这是他的一贯作风。
晓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去隔壁的超市买了一瓶健力宝,递到了我手上,“喝吧,说了那么多数字,估计你也渴了”。
我接下来了,攥在手里。我在想,如果没有刘丹,这瓶饮料也许会让我感动,因为这是晓军第一次给我买东西。我又在想,如果没有这帮同学在,也许因为刘丹,我不会接这瓶饮料。
很多事情都没有那么多的“如果”,那瓶叫“健力宝”的饮料就攥在我的手里,是晓军给我买的,无论那里面装的水是什么味道,流进我的心里的,一定是苦涩和辛酸。
“你们在这吃饭吧,我回家了,我妈在等我。宝根,你爸的电话,给你”。我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又把电话还给了宝根,抬脚就要走。
大家自然是一阵热烈的挽留,说要好好请我吃顿饭。我苦笑着,攥着饮料的手努力地挥了挥,“你们吃吧,我回去了,明天见”。
回去的路上,我掀开了那瓶饮料,颜色是黄色的。
我先用舌头轻轻地舔了一小口,有一点橘子的味道,有点酸。我又往嘴里倒了一大口,有很多气泡,有点麻。当我准备再喝的时候,我意识到这瓶饮料并没有多少,喝完了就没了。
我折回头去找刚刚丢掉的瓶盖,就是一个薄薄的小铁皮。我想把饮料再盖起来,可又意识到那片小铁皮即使找到了也无法完整地盖回去。
我还是找回了那个瓶盖,轻轻地把它放回到我掀开的开口上,然后用手指去压,去挤,努力地想把他恢复原样。一不小心,那个瓶盖就割伤了我的手。殷红的鲜血瞬间从拇指上冒了出来,也沾到了瓶口。我把手指伸进嘴里吮吸了两口,腥腥的,涩涩的,苦苦的。
回到家,我把那瓶饮料就放在了我床头的桌子上,当我拿起它再喝的时候,酸味,腥味、苦味,还有麻,混合在了一起。